旧十字路东边通向一座佛寺，西边通向一座基督教教堂，北边通向红十字会的一处分会馆，南边同样是一种信仰。南边是一处综合商业区。
综合商业区南门出口的十字路便是新十字路。
新十字路的东边通向工厂区，西边通向银行大楼，南边是一道蛇形路，蔓延得仿佛没有尽头，那尽头是一片墓地。
墓地边上躺着一座黑色的建筑，建筑的色彩如同凝固的血，那是殡仪馆。
我在商业区广场的长凳上等待夏莉。
她在商业区里的一家服装店工作。我不喜欢去她工作的地方，她同事的视线和非议让我非常讨厌。
等待的时候我在看广场上一位街头艺术家的涂鸦，这位街头艺术家的画板是一只脱毛动物的身体，动物还活着。
我没办法分辨这只没毛动物是狗还是猫。
和贵宾犬那样利用脱毛进行造型不一样，这只动物浑身上下、包括脑袋的毛都被剃干净。
我能够看清小家伙的发根。
我开始可怜起这个小家伙。
小家伙一动不动，任由艺术家往它的身上挥洒材料。
很快。
小家伙披上一层古怪的花纹。
花纹让小家伙多出一种神秘的美感。
我专心地看着这场街头艺术，并不担心会因此而没有看到夏莉。
她有一头天生的白发。
因为时常打理的缘故，白发像白银一样熠熠生辉。
她是个引人注目的女孩。
这个引人注目的女孩走出来，穿着白色衬衫和一条蓝黑色包臀裙，脖子上系着一条蓝绸丝巾。
这是那家服装店里面的工作装。
她并不知道我过来。
我等到她走过去，才走到她身后，大叫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她很生气地瞪着我。
但还没有说话，就没有办法地笑起来。
“真是~”
埋怨声都是甜蜜的。
夏莉住在旧十字路下面的“根地”。
因为根地的房间没有阳光，所以房租比地面要便宜很多。
但是在此前，我连这里的房租都付不出。
房租廉价的区域往往会聚集来牛鬼蛇神。根地里有许多娼馆和毒品小贩，还有黑帮和黑市。
我只看到过一些仿佛是黑帮的人。
捡到过黑市的宣传小册子。
我没有真正确认过两者的存在。
不过娼馆和毒品小贩我是亲眼目睹。
这里当然是泥泞地。
但是泥泞地里并不是只有绝望。
也有一些不幸坠落其中仍然蓄力振翅的鸟儿，他们的光芒，怎样都无法被遮掩住。
夏莉最尊敬的服装设计师。
就是在这片泥泞地里做出她的第一套主题设计。
以垃圾、以废料，做出谁都不能否定其才智、其热情、其美的时装。
这就是梅洛迪·李。
夏莉视她为偶像！时尚的神明！
进入根地之前，夏莉特意把头面弄得乱糟糟。
这是住在根地的独身女性的智慧。
每次看到我都会忍不住笑。
我觉得她此时像个泥猴子。
夏莉白了我一眼，然后用口红把我化成大红脸。
她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说：“好漂亮的红脸蛋。”
她抚摸了一下我的脸蛋。
像调情。
我红起脸，不敢正视她，嘟囔：“这像猴屁股。”
她忍不住笑了。
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夏莉租的房间在三楼。
她的理由是：“三楼就不需要乘坐电梯。”
我说：“紧急情况下还可以从窗户逃跑。”
其实我很担心一楼的瘾君子出事，被人堵在走道里。
害得她没有办法离开。
后来我才注意到这里没有窗户。
公寓是往下建的，一楼反而位于地表（根地里的地表，其实仍然是在地下），二楼之后便都是埋在地下。
四壁外是土壤。
这当然不能开一扇窗。
房间有三十多平方米，有一间小窄的独立卫生间和一处没有阳光的阳台。
真奇怪。
明明是埋地建筑，但是户型却是沿用地表建筑的户型。
这是由两室一厅的户型隔出的小房间。
所以房间外还有一个大许多的卫生间和另一个房间以及共用的客厅。
当然，还有一位同居人。
夏莉并不使用客厅和那个使用起来会更方便的大卫生间。
夏莉在卫生间里将工作装换回便服。
卫生间在工程初期便不精细，门没有办法关拢。
夏莉在卫生间里道：“你不许偷看。”
我心想：“你又没关门，我要是看，那不是正大光明的看？”
但我有心没有胆。
老老实实地等着夏莉换完便服走出。
她穿上一件宽大的橙色T恤，衣服的下摆直坠到大腿处。下半身穿上的是一件黑色短裤，那短裤隐隐被那件宽大的T恤罩住。
让她像是下身没有穿衣服一样！
她重新梳整头面。
但没有上班时候那样的精细。
只是把头发简单拢一个马尾。
我更喜欢她现在的模样。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让人想咬上一口。
我就纳闷：“怎么同样是红，在我脸上就成了猴屁股？”
我已经拿纸巾把脸上的口红擦掉。
但擦得并不干净，夏莉见了又好气又好笑：“也不擦干净。”
她去卫生间弄来一条湿毛巾，给我擦干净。
她仔细地盯着我的脸，轻柔地擦拭……我突然希望她永远擦不完那些口红。
但是，擦完了。
毛巾从我的脸颊离开的时候，我们同时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气。
意识到这一点。
我们……我望着夏莉，她也望着我。我烧着耳朵、烧着脸颊、烧着心脏，向夏莉的脸蛋凑过去。
“兹拉。”
我碰到了蛋糕的包装袋。
夏莉突然转过头去，细语：“你找到工作了？”
我想扇自己一个大耳光子！
我垂着头，丧着气地回答：“嗯。”
我面无表情地将蛋糕从包装袋里取出。
夏莉身体斜着，上半身钻进书桌下面，拿出两瓶罐装啤酒。
她说：“你真棒。”
我意外于她家里还有啤酒。
我问：“你一个人在家也会喝酒？”
她有些脸红：“睡不着的时候会喝一些。”
她问起我工作的事情。
我想起那份“卖血的工作”，心想：“如实说出来不是让夏莉担心吗？”
我便说：“工作很好，老板是个很漂亮的大美人。”
夏莉酸酸的道：“比我漂亮吗？”
我心想：“这怎么可以比较？梅花有梅花的冷艳，樱花有樱花的温度。”
所以我说：“她的胸没有你的大。”
我用手在胸膛比划了一下。
夏莉红着脸把我赶了出来。
我纳闷：“我是在哪里惹她生气了？”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夏莉偷偷地把门拉开一道缝。
门缝后有一对滴溜溜的眼珠。
她可爱极了！
门多拉开了一分，露出夏莉笑起来的嘴角。
她说：“你还没有走啊？”
这时候突然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响！
我和夏莉都吓了一跳。
夏莉的笑里开始多出一些勉强。
她说：“楼上的房客不怎么安稳。”
我心想：“这何止不安稳？简直像是在拆房子。”
我翻起眼珠盯着天花板。
试图要看穿天花板后面住了个什么样讨厌的人！
夏莉从门后伸出一只拳头。
拳头舒展开来，一枚十字架形状的挂链便从指头的缝隙里垂落下来。
她说：“祝贺你。”
然后又说：“小费给你了，快走快走。”
我咧着嘴大笑：“这份小费真棒，我提供的服务一定很周全。”
她又红了脸。
把挂链塞进我怀里，急急地缩回去，像极了落荒而逃。
我隔着门说了声：“我走了。”
门后传出两声敲门声，我就知道她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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