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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常

七、日常

早上六点四十五分,处在睡梦中的周一程就被手机调好的闹铃吵醒,他睁开困意朦胧的眼睛,脑袋里面还残留着梦境的一些记忆,真是一个让人难受的梦。他随手按掉闹钟,然后倒头继续睡觉。十分钟后,闹钟又响了第二次,这次他从床上爬起来,再次按掉闹钟。迷糊地左右看了看,他终于起床了。

周一程喜欢设置两个闹钟,第一个闹钟是提醒他还可以睡十分钟的,第二个闹钟才是真正叫醒他的。之所以设置两个闹钟,与其说是保险起见,倒不如说第一次响铃是提醒他还能睡十分钟,从原有的睡眠时间硬分割成两份会让他有种睡了两觉的错觉。好比买一赠一的销售策略,虽然很多商品买一赠一的价格和买两件的价格是一样的,但重点是赠一会让买家觉得自己免费得到了一件商品,有种赚到的感觉。

一番洗漱过后,周一程望着洗漱台的半身镜里的自己。不过十五六岁的脸,瞳孔一片死沉沉的黑色,脸容颇为清秀,高鼻子有些鹰钩,粗眉毛下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痣,皮肤很白,按大众审美来看算是挺帅气的,就是眼睛给人一种半开半闭的冷漠感。忽然他看到脸上有一颗痘痘,他忍不住用手去挤,痘痘本来不大,被挤得红红的硬是没破倒弄得生疼,让他好生难受。

他一天就这样从没能挤破的痘痘糟糕地开始了。

回到房间,周一程脱下睡衣,露出一身较为匀称的腱子肉,这也是他长期保持练功的成果。他随即换上比身子大一号的学校蓝白运动校服,将自己健康的身体完全盖住,显得有些瘦弱。接着他提起背包来到客厅。

程味平是不会起太早给他做早餐的,冰箱里永远都有程味平昨天买回来冷冻的包子,只要放到微波炉里叮一下就能吃。每天都是包子口味偶尔会换,有时是莲蓉馅有时是肉馅,有时是大白馒头,但是永远是包子这点就没有变过,就像每天的生活,换馅不换包。

周一程从里拿出大包装牛奶倒了一杯连同冷包子一同放进微波炉,望着里面红光旋转的食物。等待不期待的食物过程是无聊的,他打了个哈欠踱步来到窗前抬头看向天空。

天还是阴沉的,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早上就灰暗的话,会使人提不起劲来,好像天气和人的精神有着某种秘密的联系。

叮!

微波炉的包子已经热好了,周一程拿早餐坐到饭桌前,吃下两口才吃出今天的包子是莲蓉包。他默默嚼着过甜的莲蓉包,不时喝下一口牛奶使包子更容易下咽,他的食量不大,只吃了两个就将牛奶一饮而尽,收拾好桌子就背起背包出门了。

清晨的空气是带有朝气的,即使没有阳光,依旧有股新鲜的味道。而且还清冷,最先使城市苏醒过来的还是年轻人和勤劳的人,勤劳的人已经开始劳作。从某种意义上学校是一个加工厂,年轻人相当于原料未熟透需要加工的原料,大工厂负责把这些还没熟透的原料加工后,再向社会输送。

周一程也是这些没熟透的原料其中之一,他的电动车坏掉了,因此他只能选择走路或者坐公共汽车去学校。他挎拉着背包,来到公共汽车站台,周围也有三三两两等候公共汽车的学生。周一程抬起手腕望了一眼自己的电子表,七点钟,走路到学校的话需要十五分钟,如果坐公共汽车需要五分钟,但是等车却不知道要等多久。

一只麻雀飞到车站顶雨棚落下歇息,张开翅膀整理羽毛。

“唉,麻烦。”周一程暗叹一声张着默然的双眼,一闭一睁,眼睛瞳孔宛如黑洞深陷了下去,里面光华流转,看到的东西突然开始加速。他的世界仿佛按下了快进键,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快了十数倍。顶部的麻雀咻地一下子飞得没了踪影,路上车子化作流光,人也变成模糊幻影走走停停,或停留或远去。而他就像和快进的世界无关,站在静止的原地上,望着面前的变换,脸上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无聊模样,似乎早就习惯麻木。在快进的景象里,他看到了他等的十六号汽车,微微皱眉用神将景象停住,然后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是七点二十。

也就是说如果要等车的话,需要等二十分钟,那还不如直接步行去学校。他无奈地呼了一口气,当即收起能力。收起天眼的瞬间时光倒流,事物按照发展的顺序又倒流回去,手表跳转重新回到了七点的数字。

站在站台雨棚上的麻雀还在整理羽毛。

“呼!”周一程眼睛刺痛大脑嗡嗡地发晕。他站在原地缓了数十秒才回过劲来,无奈地摇头。车子还有十来分钟才到,他是等不到了,于是当即决定走路去学校。

去学校的路他已经走了不知多少回,大部分都是骑车走的马路,很少会通过步行去学校。去往学校的路并不远,经过两个十字路口也差不多到了。周一程仰起头望着灰色的天,心头总感觉有些压抑。

阴沉的云在慢慢蠕动,仿佛有生命的生物,

今天大概会下雨吧!不知不觉间,周一程就走到了学校。门口大大的牌子写着第六中学,门两侧站着几个轮值的礼仪学生,主要是查看仪容仪表,看头发制服有没有符合要求,不符合要求的学生会被登记起来通报批评。这大概是原料进厂加工的第一道程序。

进入校园,迎面花坛中间放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有教无类的字样。这时还是上学高峰,门口也不大,不少学生推着自行车随着人潮进入学校。

六中有初中高中,分有七栋教学楼,还有三栋宿舍楼。一个大操场以及数个小篮球场,基本上普通学校有的基本齐全,在这里读书的都是住在附近以及从其他县城里过来的学生。虽算不上什么名校,也有几十年历史,本着四舍五入的原则凑了个一百年,在宣传的时候都说是百年老校。

周一程挎拉着背包走进高二3班的教室,教室里同学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他的位置在第一组靠窗的位置,正好靠着外面走廊。他自顾自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妥当,把作业交到组长那里,一言不发。

教室里吵吵闹闹,同学们玩闹的声音不绝于耳,但都和周一程无关。

早读的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懒散地回到自己位置,周一程拿出语文书,一个人影坐在他左边的座位。是一个胖胖的男生,他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脸上的脂肪分布均匀,倒也不是显得太肥,眼睛有些小像芝麻馅的汤圆,狮子鼻下的人中深且长,有些自然卷的头发看上去有些油腻,他甫一坐下就拿出自己的作业本,上面姓名栏歪歪斜斜写着“刘建浩”。他往周一程的桌子上蹭了过来:“周一程,今天作业借……”

“交了。”周一程一句话堵住了这位胖同桌的嘴巴。

“哎,这怎么交这么快呢?”刘建浩眉毛挤成八字,挪动着身子去央求组长拿回周一程的作业本。

课代表站了出来起了个头,班里的朗读声响起。周一程跟着读书声轻轻地朗读起来,他读得不认真只是单纯跟着班里的声音读,眼睛看到的内容不过脑子,进入无意识的发呆状态,他什么也没想,或者想得东西太琐碎根本不成片段没能在脑海留下印象。

旁边的刘建浩也埋头在书下偷偷赶作业,不是冒出头贼眉鼠眼地望一眼老师有没有来。班里后排的几个同学把课本竖起来偷偷吃早餐,前排的不乏认真读书的同学,三分之一的人贡献了全班的读书声,这是初二三班的早读常态了。

全班六十人,年龄大同小异,形态却各尽不同,能将这些人都修正规矩的只有……

一个人无声贴近了窗户,散发无形的压力,班上的同学只朝窗户看一眼便更加卖力地读书。读书气氛和刚刚有气无力截然不同,吃早餐的抄作业的也收起手里的东西,拿起课本大声地读了起来。那个走路没有声音的人从窗户移动到门口,是一个女人,年纪约莫四五十了,双颊极高,细长的鼻子上架着一个圆框眼镜,那两个镜片挡不住眼里的凶光。一身花斑百褶裙,挎着个小包,抱着手臂往那一站气势就出来了,让班上的学生不敢造次。她就是三班的班主任“老虔婆”,她自然不会叫这么低俗的名字,那是学生背地根据她的行径授予的称号。她姓林名如玉,一般学生会叫她林老师,虽然有着这样温和的姓名,但她的为人实在不如玉。

她看了一会才慢悠悠走到讲台,依旧抱着手臂:“好了,安静。”读书声渐渐低了,她陡然提高了声音:“全班人的声音都没我一个大!读什么书?重新开始读!”

带读的课代表左右看了看再起了个头,学生就继续读了起来。林老师抱着手臂绕了一圈教室,她走到哪哪里的声音就大几分,等她走过声音又恢复,和大白鲨游过人们尖叫出声是一个道理。

早读时间很无聊,朗朗读书声全方位环绕,内容都是枯燥的笔记课文,很催眠又不能睡,真的算是一项刑罚。周一程坐在里面跟着读,抬头看窗外,从他的位置恰好能看到走廊之外的大树还有大概三平方大小的天空。此刻那方的天空依旧是阴云涌动,云在动走了一块接着下一块还是灰色的,满天的灰无穷无尽。

今天一天都应该是这样的鬼天气了,真是让人提不起精神,周一程打了个哈欠清醒了些。铃声及时响起,早读结束周一程彻底醒了过来,同学三三两两走出座位聊天,放松,走廊的学生来来往往着实热闹。

“卧槽,你昨天上分都不叫我?”“谁说我坑不和我玩的!”

周一程下意识地较大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朝谈论的方向看去。那里大概四五个同班的同学围着后排的两个座位讨论起来。他们都是性子活泼,算是班上比较社会的几个人。坐在位置上的高大男生,一头碎发,身上披着校服外套,里面穿黑t,样子拽拽的名字叫谭天磊。他身边靠墙站着的白白胖胖戴着项链的男生叫王凯,一个半个屁股坐桌子上看漫画书的黝黑男生叫莫张扬。这三个男生经常混一起玩,还是班上有名的懒散学生。

谭天磊翘起椅子,身子往后仰:“你看那个胖子吃东西的样子像不像只猪?”莫张扬看着漫画头也不抬:“什么蜘蛛?”王凯看了一眼第一组还在吃东西的身影:“那么胖还吃吃吃。”莫张扬目光一瞄:“人家又没吃你家大米,胖点怎么了?”谭天磊拿出手机一边玩一边说:“浪费国家粮食。”王凯笑了:“人家划算,吃一斤长一斤,不像你吃完就拉完了。”

三人正说得起劲,谭天磊忽然把手机收了起来,拍了一下坐在他桌面的莫张扬让他下去。莫张扬跳下桌子,拿着漫画书正当不知道怎么回事,扭头看到一个女生就马上明白了,他笑着回自己座位。

女生穿着学校短袖校服,一双柳叶眉蹙起,明亮的眼睛带着些许不满,鼻翼一张一合,樱花般的唇也抿了起来。她高且瘦,没什么任何打扮,只绑着马尾的发圈上停着一只可爱的紫色木刻蝴蝶。来到谭天磊面前气冲冲地质问:“谭天磊,是不是你拿了我电动车上的雨伞?”她的语气不善,但声音却清脆动听,反倒降低了那股气势,加之清秀脱俗的面容让人实在害怕不起来。

谭天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副班大人真的冤枉啊!谁说我拿的?你叫他出来和我对质?”

被称为副班的女生就是班上的副班长舒晴,她盯着谭天磊,想从气势把他压倒。谭天磊也不怕,依旧吊儿郎当地抱着手臂:“不能你说我拿的就是我拿的是吧?那我还说你……”

舒婧一扭头压下怒气:“算了,大不了我不要了。”转身就走,她讨厌这样的学生,不学无术整天嬉皮笑脸,跟社会混混也没什么区别。这样的男生是那样幼稚,以致她根本不想和他们产生太多交集。她气呼呼往自己座位走,课桌过道狭窄,她走过时不小心把一张课桌上的水杯碰倒。

水杯晃了一下,然后向地面摔去,关键时候一只胖乎乎的手稳稳在空中接住了水杯。舒婧望向手的主人。

“小心点啊副班!”刘建浩呵呵笑着把自己的水杯又放回了桌子上:“我的宝贝水杯可是要当传家宝传给我的儿子的。”

舒晴看着刘建浩那憨胖的脸,刚刚生气的心情也不复存在了,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就你这破水杯啊?你还是放好点,免得你的传家宝失传了。”

“好嘞!”刘建浩听从地把水杯放在另一边。两人又说笑了两句,舒婧看了一眼坐在刘建浩旁边闷声不出托着下巴看语文书的周一程,转身离开。

周一程翻开语文书,无聊地翻一页看一页,半开的眼睛却留意着窗外喧闹的走廊,一个个学生从外面经过,都没有引起他太多的注意,那些学生很多他也不认识,即使是同班的同学和他也不熟,没必要过多关注。忽然他的眼睛完全张了开来,两个眼珠跟着一个女生从右到左。

那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侧脸圆圆的,头微微低着双眼警觉地左右看,眼神有些呆呆的样子,身上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颇为娇小的身形,在人群中躲避,脚下步履匆匆,似乎赶着去做什么,探头探脑的样子像只怕生的小仓鼠。

“喂!谢安茹!”

女生听到有人呼喊她的名字,正好在周一程的窗前停下来,扭过头去看是谁叫自己。看到叫自己的是一个短发女生,正是叫自己去买东西的好朋友黄星怡,她也没有开口问话,只往左偏了下脑袋,表示自己的疑惑。

“记得饮料都买冰的!”黄星怡大声吩咐道:“快点去,快上课了。”

谢安茹点点头,小跑着往楼下小卖部赶。

小卖部每次下课总会有很多人,特别是早读时间结束时,总会有很多学生赶下来买点吃的。谢安茹按吩咐买了六瓶不一样的饮料,手忙脚乱拿到收银台,还要排队。上课铃响起,她心下着急,队伍很快挪动到她了,匆匆付过钱,提着一袋子饮料跑着回四班的教室。

矮矮胖胖还有些秃顶的语文蔡老师已经站在里面上课了,谢安茹出现在教室门口,顿时把老师和班上的同学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她的脸顿时红透了,低着头难为情地说了句:“报到。”蔡老师看着她手里一袋子的饮料打趣道:“买了挺多的啊?一个人喝得完吗?有老师的份吗?”当即就有好事的同学大声回:“没有就不让她进来了!”

全班哄堂大笑,谢安茹不知道怎么回话,唯有低着头紧紧拽着塑料袋的手都有些颤抖。蔡老师笑着摇头,让谢安茹回座位。谢安茹抿着嘴,一言不发地回了座位,拿起语文书竖起来,把脸埋到自己手臂里。真是有够丢脸的!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脸了,应该很红吧!当着全班人的脸出丑了,真是糟糕的一天。

坐在她身后的黄星怡戳戳她的后背,她没有理会。随即屁股底下的椅子被轻轻踢动,她还是没理会。接着她的椅子被重重踢了两下,让她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她把买回来的东西在桌子底下传到了后面。

“昨天的默写,都写得不错,但是同学们的字还是要好好训练,有几个同学的字写得跟鬼画符一样,都看不清是什么字。”蔡老师在台上说着昨天默写的情况。

班上的同学听了老师的话,眼睛不由自主就看向谢安茹。谢安茹的字写得差全班皆知,她的作业都会被各科老师单独拿出来公开展示当反面教材,这时被同学们看过来,也只能沉下目光不去在意。同学们无意的目光像刺,不如刀子直白粗暴,但卡在心里深处比刀子更伤,隐隐作痛。

“好了,同学们拿出你们的笔记将黑板的内容抄在笔记本上。”

谢安茹拿出笔记,封面歪歪斜斜写着自己的名字,她握着笔的右手又开始颤抖,她咬咬牙死死控制着手不让它发抖,但是越是用力抓得越紧,手抖得越厉害带动着桌子也抖了起来。

“谢安茹?”同桌苏西发觉了她的异样,轻声提醒了一下,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你没事吧?”

谢安茹放下了右手的笔,平复了一下心情,勉强笑了起来:“没事。”她左手拿起笔,照着黑板的板书认真地抄抄写写了起来,只是写得依旧很难看。

讲台上老师还在大声地讲着课,台下有听课的也有开小差的,谢安茹抄完后笔记心神都收了起来抬头听着老师讲授,一边在课本画起重要的段落。

教室顶上的四个风扇有规律地摇头将风均匀地吹给底下的学生。谢安茹身后坐着的黄星怡喝着还冰冷的汽水,托腮望向窗外的天空,心思乱飞发起呆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正就是没有认真听课,她讨厌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和数十个人一起听一样的无聊的内容。

学校教的东西都是死板而无聊的。为了一点分,认真听认真背,有什么用呢?将来考个好大学?找好工作?那也太无聊了……黄星怡一想到这些乏味的未来就觉得坐在前面的不是一个个人而是台台机器,穿着一样的制服,到以后根据用途分去不同岗位,再穿上制服活得像工具,再制造出下一代到底又为了什么?她讨厌这些东西,这一点都不酷!这里的一切都是无聊的。

黄星怡打着哈欠,忽然觉得有些累,百无聊赖下她拿出一个本子和笔,在上面写了一些无意义的话,等她她反应过来纸上留下了一些诸如“世界将我遗忘”“一个人的等候漫长。”等的抽象而羞耻的语句,她抬手就把那一页撕下揉成纸团塞进抽屉。

下课铃及时响起,黄星怡从困顿中复活,从座位站起来伸着懒腰,她看到谢安茹还在写笔记,她就像了小流氓一样勾着谢安茹的脖子把她从学习中拉出来:“茹茹,不用学那么认真的啦!下课就要有下课的样子。”

“哎呀,别拉我。”谢安茹被黄星怡拉出位置。

“去帮我买点零食回来,记得要那种小小包的薯片。”黄星怡吩咐道,她看到周围的几个比较相熟的男生熟络的打招呼:“嘿,你们谁要买什么东西?”

几个男生纷纷报名,于是谢安茹又多了一堆要买的东西,她在黄星怡的催促下出教室往小卖部跑,得快点买回来,不然等会上课自己又提着一袋零食回来就尴尬了。

坐在窗边的周一程又看到了朝外跑的谢安茹,看着她跑远,随即收回目光趴回桌子上。自己在干什么呢?他也不知道,但总感觉自己有点像傻子就等着人家经过自己窗前,然后盯着她的背影发呆,这就有点像变态了。每隔一个月换一次座位,快要换座位了,到时候自己又会在哪里等呢?像这样近的看的次数也许已经不多了,周一程将自己的身体趴得更低,天上的云层也似乎往下沉。

一天的课总是枯燥的,天空一直是灰色并没有好转过来,到了最后一节课灰色沉成了黑色,乌云密布里面隐隐传来电闪雷鸣,所幸并没有叫嚣太久,积聚了一天的雨就劈里啪啦往下摔。细微的雨丝顺着风飘,空气湿漉漉的,周一程把窗户关上,也陆续有几颗顽强的水珠越过走廊在玻璃窗登陆。

最后一节是班会课,林老师强调了多次安全问题:“放学路上交通拥挤,人和车都挤在路上很容易就会发生事故,同学们放学回家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交通安全,特别是自己坐电动车的……”林老师一番长篇大论,很少有人能认认真真听得下去,大部分人都是耳朵听心里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刘建浩在本子上涂涂画画,画得是正在讲话的林老师,特意画得张牙舞爪好端端的一个人硬是给他化成了老巫婆,画完后他得意地拿给周一程看,想收获一番嘲笑。周一程看了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无聊。

刘建浩兴头被灭:“你还真是有够无趣的。”他也不气馁,把画传到后面的同学桌上,听着身后传来压抑的笑声,他自以为自己的创作得到共鸣,心满意足。

过了好一会儿,当画再次传回刘建浩的手里,却早不是他的大作,而是一行娟秀端正的字体写着“上课不要乱画。”刘建浩一眼看出这笔字来自副班长舒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发觉自己的画作被她揉成了废纸。刘建浩没有半分不快,心下还有点小开心,把那张小纸条折好夹在他最喜欢的历史书夹缝。

周一程心下明了,毕竟舒晴也算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平时也有不少男孩围在她身边示好以各种手段吸引舒晴注意,不过在他看来有些滑稽就是了。刘建浩对舒晴有好感也说得过去,不过……他望着刘建浩肥肥的身躯,油腻腻的脸,心下还是替他默哀三分钟。

随着放学铃响起,众人如释重负,一天的煎熬总算过去了。

周一程也慢悠悠地收拾东西,他在等。

窗外几个邻班的学生走过,,黄星怡大大咧咧地和身旁几个男生说笑,谢安茹背着可爱猫图样的背包跟在她身后默然走着,跟早上没什么变化。

看几人走远了,周一程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就起身出了教室。

走出校门后,他习惯地抬头望向天空,经过一场雨,乌云散去,空气带着凉意和清新,让人总算不那么压抑。虽还有不少残云积留在天边,可阳光也算能泄露下来,傍晚的太阳柔和而美丽,不会有火气也不至于冰冷,将一方的天蓝晕染成橘红。柔和的天色一直延伸到周围的高楼大厦,那一座座高楼楼盘像竖立着的围墙,把这座城里的人都圈起来了。

大概明天的天气会很好吧!周一程拉紧背包带,去往公交站台等车。

放学的高峰期,交通一片堵塞。六中学校附近的路口总是熙熙攘攘,整条路都是回家的学生,有骑着小电动的,有骑着自行车,也有坐在小车的。更多的是步行或者等车的三三两两结伴行走。双车道的路面,是堵了个水泄不通,被人和车塞满的车道正在一寸一寸缓慢蠕动。

公交车来了又走,十号,二十四号,三十号……等车的学生接连上车。周一程等的十六号却是迟迟不到。

“嘿!周一程!”

周一程回过头,一个胖胖的男孩的脸进入他无神的眼睛。周一程打起招呼:“黄建华。”

黄建华拿着一串香肠用力咀嚼着,看样子吃得很香,嘴角被香肠蹭得油光瓦亮:“呵呵,你坐几路车?”“十六。”周一程回答。

“这么巧,我也坐十六路。”黄健华脸上的肉抖啊抖:“那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一般坐电动车,不过今天电动车坏了。”周一程看到十六号车缓缓驶来招呼道:“哎!车到了!”

十六号车载着差不多满满一车人笨重地停在站台,一群学生堵着车门慢慢挤上去。周一程和黄建华排到前面,车上有空位人群还能往上挤。他排在黄建华后面,黄建华排着队挤上了车。轮到周一程时,他也跟往车上台阶踏上去。

就在周一程的脚迈上去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变慢了。人们摩肩接踵挤在周一程身边,像流动的浪潮。周一程黑色的瞳孔变成了两个漆黑的漩涡,在不停转动,把现实的景物在他眼里扭曲。十六号公共汽车的外壳开始掉漆,宛如活物,慢慢露出车子里面暗红的血肉,里面的蛛网般血管在搏动,打开的车门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嘴张大着等他走进去。

“干嘛?”“你还要不要上车?”“赶紧上来!”

七嘴八舌的催促声从车上传来,周一程抬头望上去。司机的样子变得血肉模糊,半个脑袋都没有了还对着周一程吼。车上的乘客像是腐烂的丧尸,催促着发呆的周一程。

“周一程,你怎么了?”同学黄建华担心地询问。他肚子破了个大洞,肠子破漏出刚刚吃下去的香肠残渣混合着不知名的液体,从中漏出洒了一地。

汗水从额头渗出,周一程喘着粗气,把眼睛闭上了,使劲摇摇头再睁开眼睛又恢复成正常瞳孔。刚才恐怖的画面没有了,眼前又回归了普通的公共汽车,那些人也还是正常的模样。

“你要不要坐了?”司机喊道。

后面的汽车嘟嘟嘟喇叭按个不停。

周一程最后看了一眼同学黄建华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沉沉叹息一声,往后退了开去。立即有几个人又挤了上车,车门关闭。

周一程手握紧背包带,朝家的方向走去。

“等等,司机大叔,开门!让我下去!”

周一程回头望了眼,一个女生狼狈地从车子中间挤了下来。十六号公共汽车从他旁边开出,往路尽头驶去,拐弯之后就没了踪影。路边的树被风吹得摆起树枝,干枯的树叶翩翩落下,被路人匆匆路过踩碎。

周一程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师父,我没赶上车,可能得晚点回去。”

“行,等你回来。”

“师父。”周一程说:“我……”

“回来再说吧!”电话那头说。

“嗯。”周一程挂了电话,正走到立交桥路口,扭头看向不远方滚滚浓烟。

一辆公共汽车头朝下矗立撞到地面,火舌舔舐着这辆笨重的车子,里面传出求救的哭喊声。车子是从立交桥冲出路面直接撞到桥下的马路,交通已经瘫痪,周围一片混乱,车子和热心抢救的人在大呼小叫,报警和叫救护车的人远远的不敢靠近,火光发出的温度扭曲了空间,浓烟升上灰色的天空,云似乎更厚了。

风吹动周一程额前的头发,黑漆漆的瞳孔映照着火光,慢慢走向那辆冒着烟的车。焦臭的火焰,带着呛人的烟雾越来越浓,他视线有些被模糊。车子里还有幸存者呼救,看样子伤得不轻,底下的惨状令人看了就想呕吐。

周一程看到了,而且比任何人都要早看到,但他只是看到而已,一切与他无关。他穿过浓烟,经过了失事公共汽车,抿嘴背着背包往家的方向走。

“喂!”

一声呼叫从身后传来,周一程直觉认为喊话的人是在叫他,于是他下意识回过头。

一个和他穿着一样校服的女孩站在路边,隔着烟也看不太清楚她的模样。她冲周一程大喊:“你不帮忙吗?”

虽然现场一片喧闹,但周一程还是清楚听到女孩的话,他就这样站着,没有任何行动。女孩又说了什么却说得声音太小周一程没听到,只见她将身上的运动外套一脱,还将背上的小书包甩到地面,朝着失事的公共汽车冲了进去,撞进浓烟就没了踪影。

周一程嫌恶地皱起眉头:“真麻烦。”开始往回走,一边把身上的背包拿下和女孩的小书包放到一起,也扎进了浓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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