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朝凤，起——”
太监一甩拂尘，尖声叫到。
从未停过的礼乐之声越发震耳欲聋了。
大殿之下，玉阶之末，一个个铁笼由侍卫抬着循循而上，在文武百官注视之下，一个接一个地打开，源源不断。
瞬时，铁笼之中，百鸟齐鸣，振翅而起，一时间遮天蔽日，飞雀满目，清鸣贯耳。
“如此声势，当真是百鸟朝凤，凤后之名果然实至名归。”
阶下不少大臣对着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西灵凤后拱手恭维道。
凤后但笑不语，一双凤眸斜睨飞至头顶的百鸟，难掩自得之色。
就在铁笼中所有鸟雀飞掠殆尽的那一刻，鼓乐骤停，百官惶惶噤声。
偌大的皇宫之中，瞬时万籁俱静，连裙摆摩挲之声都微不可闻。
铁笼已被撤下，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棵棵一人多高、坚如黑铁的荆棘灌木。
早已侍立在侧的音楚等十三人在那一瞬间双目含泪。
那是激动，是期盼的泪！
众目睽睽之下，众女昂首挺胸，踏出她们的第一步。
此刻起，她们，再无回头余地。
百鸟缤纷的羽翎此刻才从天而降，落在她们面前，蜿蜒出一条五色长毯，长毯的尽头，是那闪着凛凛冷光的黑色荆棘。
那是她们的归宿。
众女的莲步愈发快、愈发细碎。
她们再也等不及了！
繁杂的玫红色纱衣缠在她们身上，在风中成片地扬起、跃动，交织成烈火般的妖娆，留下层叠的鲜艳重影。
骄阳灼灼之中，音楚第一个亲吻上那闪着寒光的黑色利刺。
音楚的眼中的骄傲瞬间迸发出来，那洋洋盈耳的歌声从她口中溢出，冲天而起！
尖锐而冰冷的长刺穿透她单薄的玫色纱衣，触到她娇嫩的胴体，然后毫不犹豫地贯穿！
她的身体拧转着，逆着风一次次顶向丛丛荆棘，让那冰冷的尖刺在自己的身体里辗转，染上她鲜血的温度。
她在黑色的荆棘中放声高歌，鲜血顺着满身上的尖刺流淌蜿蜒，划开荆棘黑色的皮干，顺流而下，在脚尖汇聚成团，仿若匍匐在地蓄势而起的熊熊烈焰。
一个，两个，三个……
玫红色的窈窕身姿一个个飞蛾扑火一般跃向那荆棘地狱，鲜血的红色染透一个又一个黑色尖刺。
没有哀嚎，没有尖叫，只有那更甚黄鹂夜莺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响彻于红墙之中。
那凄美动人、婉转若虹的歌声足以让世间所有妙音名曲黯然失色，那是她们毕生骄傲。
她们将一生唯一的绝美歌声奉献给那黢黑的荆棘尖刺。
这是她们的宿命。
是翡翠鸟的宿命。
直到那最后一抹玫红身姿毫不犹豫地扑进黑色地狱，烈火停止跳动，玉阶之下一片红色汪洋，那高亢歌声最后一次绕梁而上，经久不息。
终于，她们耗尽力气，跌坐在血红的汪洋之中。
十三具芳华正茂的躯体随着渐渐沉谧的歌声一起退化作她们的本体——那是一只只仅女子手掌般大小的翡翠鸟。
十三只鸟儿的尸体，顺着红色的荆棘枝桠滑落到地上，摔碎成一摊摊灰烬，最后混着那鲜红的血泊沁入玉阶之下，销声匿迹。
鸦雀无声——
众人闭目，耳畔仿佛还能听到袅袅余音。
直到太监又一次尖锐的声音煞风景地响起：“百鸟朝凤，毕——”
百官回神，叩首，三呼千岁。
凤后颔首浅笑，册封大典继续。
那耗尽生命绽放出来的绝美歌喉，不过是为这册封大典锦上添花，只为博凤后一笑罢了。
几年之后，或许会有人一提凤后当年的册封大典是如何别开生面，如何声势浩大，可却无一人会记得，那十三个如火焰般跳跃着奔赴死亡的妙龄女子的名姓。
一如这些漆黑的无名荆棘。
此时，荆棘中夹着的那一抹绿色花茎，正在侍卫们背后绽出一朵血红的花来，迎风招展，身姿摇曳。
栀子暗香盈盈缭绕，是音楚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痕迹，清风徐来，到最后也消散在这艳阳之下。
仿佛她从未来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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