慷慨赴死于谁而言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便是对于池衍乔来说。她从日出站到日落，见到月上梢头，突然慢慢地意识到，也许她不是在怕死，是在怕……
在怕再也见不到林彦俊。
她找到了段棠。其实她也想过要让段棠使用她的力量去杀掉满少言，但是段棠告诉她，这是这个世界必然的剧情走向，没有满少言也还会有杜少言李少言，终归全是一样，没有意义。
于是她思索再三，从衣柜里选了她最珍爱的白色旗袍，穿上此时还算是西洋货的细跟高跟鞋，漂亮长发柔顺，妆容精致，然后对段棠说：“你送我去他的梦里吧。”
他们若是能再见，也就没有遗憾。
这是林彦俊日夜兼程的第三个晚上。在这个马路并不普及的年代，骑马仍旧是最快的交通方式。他跑死了一匹快马，最终自己也体力不支，找了一个客栈歇脚，草草洗了个澡之后很快跌进了梦乡。
分别以来，池衍乔其实常常入他的梦来，有时是他如何也听不厌的婉转莺啼，有时是小小的人儿站在雪里红着眼眶看着他，他知道那是思念，却不想他们再见将是生死两难。
今日的梦里，她美极了。她的发一向乌黑柔顺，趴在他膝头的时候乖巧得他心肝都颤起来，白色的旗袍勾勒出她窈窕身姿，细细的眉与晶莹的瞳全挂着笑，那样娇弱，那样漂亮。
她仍旧唤他“爷”，夹杂着几声“林彦俊”，一声一声娇娇软软，身子缩进他怀里，像是真有其人的温热。她讲翠湖上盖着的雪，讲她折了松柏的枝子，然后再怯生生跟他说，爷，我真是想你。
分明是美的梦，真实得好像人就在眼前，可是林彦俊看见她眼底那些强撑起来的笑，心疼得像是要撕裂开一样。
他分明是抓住她了的，指尖都是她的温度，她一身皮肤养得极好，柔嫩白皙，从前他摸过就舍不得收回手来。可如今他看着她，人在眼前，却又好像转瞬就要飘散去了。
他心中警铃大作起来，伸手想紧紧抓住她，想张口跟她说你别做傻事，可池衍乔早让段棠下了限制，要他在这梦里说不出话来——她怕他一张口，她就又舍不得了。
她的手是软的，小小的，轻轻地搭在他的脸上，她眼尾一片的红，眼泪在眼里滚着，分明是不舍，可是他知道，那里头还有坚决。
池衍乔几乎忘了自己在讲什么了，她跟他说，说自己恨极了侵略者，说他要是想她，就用他们的鲜血祭奠她，说他以后念她的时候，要叫池衍乔，别再叫乔娘，说得数度哽咽，却又不肯闭嘴。
最后她撑起身子来吻他的眉心：
“林彦俊，如果有来生的话……”
“拜托你找到我。”
她是池衍乔，他爱的一直是池衍乔。她愿意叫他的名字，也是因为她爱的不是她的丈夫，只是他这个人而已。
她知道他们终究败给了生不逢时，不合时宜的爱情终以悲剧收场，于是她期盼起来生来，等到她的时代，等到太平盛世，他们终能够用一生去相爱。
客栈里入夜冷了起来，怀抱里的温暖逐渐失去温度，林彦俊知道自己眼睛里全是泪，再睁开心心念念的人已经消失。
他猛然惊醒，入夜之后四下里一片寂静，他推开窗子，只看见月亮缓缓藏进雾里。
不相见，再不相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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