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女孩嘴角愉悦解脱的笑容，她眼里闪过一丝思虑和疑惑。
垂眸间，三指微合，莹蓝色的光芒自眉心闪现，慢慢包裹住她和被定格的女孩。
这是她很少使用的。
游神之妄——
“镜溯。”
——
镜溯者，形定，魂出，记忆浮现。
刺眼的蓝光包裹住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定格住的女孩茫然的眨了眨眼，忽然发现自己飘在虚空中，除却眼前这个陌生漂亮的女孩，周遭都是无尽的黑暗。
只有一团萤亮的蓝色光芒虚虚包裹着她们二人。
“……你是……谁？”
绝望和释然的情绪还没有转换过来，突然的景象如同梦境一般让人疑惑不安，可也有几分不信的虚化感，似做梦一般，让她陡然失去了几秒前的不堪心情。
而异域外随之而来的陈归只扫了女孩原本在的位置一眼，轻轻垂眸，短暂的时间里，漆黑的眸子突然幻化成金黑色。他抬眸便追去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艾熙弥没有义务去救一个想自杀的人类，他们都没有义务。可是在抓捕恶灵的职责和用极其耗费精力的游神之妄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类的选择中，一向冷静安静的艾熙弥几乎没有考虑地选择了后者。
赶来的陈归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她来得太凑巧了，恶灵刚好一推，只要女孩的身体不再接触楼顶，她的命运就不能再改变，而艾熙弥没有选择直接干预她的命运，也没有在恶灵刚接触人类后的虚弱状态下直接毁灭它。
这出乎陈归的意料。
恶灵逃窜得很快，这是它们与生俱来的能力，尚未完全恢复能力的陈归追得有几分吃力。
而异域中，艾熙弥已经准备开始镜溯。
“我是谁不重要。”
“……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在做梦吗？这是哪里？”
女孩有几分不安得动了动手脚，感觉自己像是水中的鱼，没有失重或者超重感，有一种奇妙的舒服感。
艾熙弥抿了抿嘴，她看清女孩眼角未干的泪，还有她眼里难掩的疲惫和内心深处破碎的信仰。
她大可以直接推她一把，让她不会跌落。
但是奔赴死亡的勇气，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的，艾熙弥不想直接干预这个孩子的命运，倘若她本就懦弱，好不容易拼凑出这份勇气，却被她摧毁，这不是救赎，恐怕会让这个孩子在余生中挣扎恐惧而无法自救。
死亡，她从来不觉得是一件应该被否认的事情，选择死亡更是。
所以她选择镜溯。
艾熙弥轻轻扬手，女孩便觉得脚下多了一份踏实感，她轻轻跺了跺脚，低头看不到任何东西却有一种踏在实地的熟悉感。
“你是……神吗？”
回答她的，是眉心微凉的触感。
艾熙弥食指微亮着蓝色光芒，带着微凉轻轻碰触了她的眉心。
周茉莉只觉得一种奇怪又难以描述的感觉在心里满满蔓延起来。她瞪大眼睛，在艾熙弥收回手的时候，还没有回神。
好似感受到了什么，她满满闭上了眼睛。
艾熙弥垂眸，食指的蓝光如同一只萤火虫，一分为二后，飞起落入周茉莉的两只眼睛里。
她也慢慢闭上眼睛。
“作文考满分儿有什么用？你物理成绩才七十分，这成绩怎么考上一中？”说话间，写满文字的试卷被随意地放在了桌子上，周妈妈满不在乎又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周茉莉：“看来你现在这个家教不太行，我之前也听说了，她就是个普通211大学的学生，我前天去正规的机构看了看，你以后周六日下午都去那里上课，那里的教育有保障。”
“……但是我跟我同学约好了……”
“你别告诉我你就这么点分你还想周末出去玩？”
看着周茉莉一幅委屈难受的样子，周妈妈有些心软，忍不住放软了语气：“茉莉，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年纪小爱玩妈妈理解，但是妈妈得教育好你，不然你以后会怪妈妈不好好管教你。现在你就落后人家一大截，以后高中怎么跟别人比？你怎么就不理解理解妈妈呢？”
茉莉抿了抿嘴，拿回桌子上的卷子，轻声反抗：“但是我都跟她说好了，我们……”
“茉莉！”周妈妈不悦地盯着周茉莉，有一种深深的疲惫感：“你怎么听不懂妈妈的话？你以为给你报的补习班是随便报的吗？我为这事到处跑，你以为我乐意？补习班不要钱吗？你现在成绩不好，还天天想着出去玩？你对得起妈妈给你报的补习班吗？而且要不是生了你，你以为我会天天在家里这样操劳吗？我……”
“……”茉莉眼眶微红：“妈妈，我知道了……我不去，我去上课……”
周妈妈的声音弱下去了一会儿，看到茉莉慢吞吞进了房间，忍不住对着她的背影：“快点！晚上还有一堂数学课。你不是还有作业吗？写完作业再吃晚饭，然后上课，八点就开始了，你别玩了。你爸给你买的书我给收起来了，等你考上一中了，妈妈再给你。”
茉莉的身影微微停顿了一下，陡然加快脚步进了房间，还关上了门。
正准备做饭的周妈妈皱眉：“哎，这孩子！还来脾气了！”
——
“我听说你新换了同桌？那个同桌成绩怎么样？”
茉莉慢吞吞的吃着碗里的饭，不知道想到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敷衍地嗯了一声：“还行。”
周妈妈不悦地皱起眉来：“好好吃饭，走什么神，问你话也不好好答。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说话不要这么慢吞吞的，像根木头一样。”
“哎别这么吼孩子嘛——”周爸爸从卧室出来，拿着公文包：“茉莉，爸爸先去工作了。”
“你去去去，就知道嘴上说说。你倒是管管啊，怎么，你回家就知道玩手机，你以为第一名的女儿就能这么玩出来？不是我这样督促着，她早就一落千丈了！”
茉莉夹菜的手轻微的抖动了一下。
周妈妈翻了个白眼，等周爸爸告饶着离开，才把目光放回周茉莉身上，说道：“茉莉，我比你清楚，你那个同桌以前成绩就不好，要不我跟你班主任说说，别让她影响你学习了。”
“……不用了，妈，她挺好的，她写作特别强，还在杂志上发表过文章。学校的文学社都是她在负责……”
“什么乱七八糟的，”周妈妈哼了一声：“妈妈还不清楚，就是平时对学习不上心，其他的倒是花里胡哨都会。你呀，就少跟人家来往，我怕你也学坏。现在这个时候，就是要好好学习，不然以后吃亏。你是学生，就得做好学生的本分。”
茉莉吞咽的动作越来越慢。
“茉莉，妈妈回头跟班主任说一声啊，我记得你们班第一名的物理成绩不错，我觉得他就不错。”
“……妈，我不想换座位……”周茉莉抬头，有几分祈求地看向周妈妈，在触及她失望的眼神后如同触电一样低头。
“茉莉，你觉得我很闲吗？”
“我每天忙这忙那的，你觉得我是没事儿做了对吗？要不是生了你，要不是因为要照顾你，我根本就不会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收入的家庭主妇。妈妈是大学教授啊，你爸更不用说了，你要是成绩不好，爸妈的脸往哪儿搁？你就不能理解爸爸妈妈吗？为了这点小事你就要跟妈妈犟嘴？你……”
“……妈我没有……”茉莉的头快低到碗里去了，被周妈妈狠狠一戳：“说了别驼背别驼背，女孩子驼背很好看吗？”
周茉莉回到房间里，确认锁门后，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给同桌发消息。
很快她就没了这点权利。
“好好的锁门干什么？你有什么是妈妈不能看的？”
“周茉莉，你都高二了，什么资料要用手机查？我不是给你买了教辅资料吗？”
“茉莉，你怎么在看这种杂志？还有小说？茉莉！你这样对得起妈妈吗？你怎么就不会为爸爸妈妈着想？”
“茉莉，妈妈看了你们的课表，你们周六不用补课，记得早点回来，妈妈在家等你，不准超过三点，知道吗？”
“茉莉……”
——
茉莉慢慢睁开眼睛，她的眼神空洞，盯着艾熙弥，好久才慢慢聚焦起来。
艾熙弥一双澄澈透亮的蓝眸也看着她悲伤的面容。
“我……我的专业是妈妈选的，热门的会计学，但是……我根本听不懂。我已经挂了两科了，我……不敢跟我妈妈说。我害怕……我害怕她失望的眼神，我也……我也很疲惫，我……我不知道……”
她迷茫又害怕，独独没有自己真正的情绪。
艾熙弥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她垂眸，空洞的眼里没有一滴泪水。
“我好疲惫啊。你知不知道，我……我觉得好对不起妈妈，可是我又很恨她……很厌恶她每一句话，可更厌恶的是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的自己，我厌恶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妈妈说的那样好，我为什么这么没用……”
艾熙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能感受到这个孩子内心的情绪，明明波涛汹涌如秋风过境，她却表现得如同已经麻木。
“没有任何支撑你走下去的力量了吗？”艾熙弥轻声问，好像她就是一朵蒲公英，轻轻用力就会被吹散一样。
周茉莉抬头看她，许久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好累。”
是一种，好像已经无法诉说的疲倦，好像已经没有了鲜活的灵魂。
艾熙弥给了茉莉一个轻轻的拥抱。她周身都有一种清冷感，可是茉莉嗅到了一股很舒服的淡香。
“你是神吗？”她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你是来拯救我的吗？”
迟疑了一下，她轻轻拉紧了艾熙弥的衣角，“我已经……死了吗？”
她语气里有一种失落的疲惫，好似死了却还有感知痛苦的能力让她很失望一般。
艾熙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不是神。”
只不过是一个妄想干预你那疲惫不堪的命运的愚蠢者而已。
——
另一处，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缩瑟在角落里。他的衣服破烂，头发有些长，茶褐色的头发遮住了他那双暗夜里清亮的眼睛。
而他面前，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魁梧，带着一个纯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泛着微微的黑气。
似乎感觉到男孩的绝望，男人桀桀地笑起来了，声音在暗夜里显得那样诡异又可粗。
“怎么，你不会在指望着你们所谓的保护神来拯救你们吧？”
男孩干涸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眼眸微垂，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突然，他猛地一咬牙，原本垂在一旁的左手突然死死握住右手腕。
仔细看能够看出，随着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无比，那指缝里慢慢流出暗红色的血来。
男人也注意到了这些，又笑了出来，语气中不乏得意：“看来已经起作用了，你还是别挣扎了，否则最后恐怕只能落个湮灭的下场。”
他的话没有说完，男孩意识到他的意思以后，瞳孔微微一缩，几乎是没有思考，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浮现，把还没来得及浮现的恐惧感掩盖过去。
他狠狠一咬牙，眸光微动，右手腕忽然亮起一阵刺眼的白光来，眼睛里除了绝望，更有着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光芒大盛。
男人脸色一变——巨大的能量在酝酿着，这陌生又可怕的景象好似预示着什么，在这灼目的光芒里，男人终于反应过来。
这个稚嫩的孩子……居然要燃烧自己的生命纹——或者说是燃烧他的图腾。
从来只听说过燃烧生命纹的男人眼眸一眯，短暂的慌乱以后很快反应过来，倘若他真的会那如同禁术一样的咒法，一旦咒法起作用，图腾就再也无法剥离……
但燃烧生命纹这样惨烈的方式，迄今为止也只有两位做过，其中的痛苦没人敢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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