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认算不上是体力型的选手。
和同体型的同性正面交锋估计也只落得满地找牙的下场。
本以为这样的我在将近十个小时的街边促销后会迎来短暂人生的终点。
于是乎在拿到当天的薪酬时我满溢的活力值除了令我惊讶外还是令我惊讶。
“明天还来吗?”临走前被梅姐追问。
“还来的。”我点头,视线被她双下巴叠起的褶皱吸去。
顿时感到一阵闷热,我转而望向她的眼睛。
某些作品中会有一些肥胖的角色努力瘦下来后立马变成美女或者帅哥之类的设定,想到这里,我对梅姐开口道(用居高临下的语气):“你也是支潜力股啊。”
遭到迎头痛击。
我认识的大多数同年龄段的胖子都是这样,他们随和、善良、心胸宽广(双重意义上的)、又经得起我不合时宜的玩笑,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没我身材好,所以,我喜欢胖子,我很喜欢胖子。
回到公寓的时候周围已彻底陷入混沌与黑暗,无家可归的亡灵游荡在微弱的生命之火中,渴望并祈祷救赎的到来(呃,我是说,有很多飞蛾,撞得路灯啪啪响)。
为了配合四周这种暗黑混沌的虚无气息,我在街角的地狱商人处(一个勤快的大叔)买了一碗馄饨。
数了一下,共有12个。
测了下离家的距离。
大概按照走十步吃一个的频率刚好可以到达公寓楼道里的垃圾桶。
一、二、三……
不出意料,我算错了。
已经踏上二楼阶梯的我还留了一只馄饨。
这里是社长的楼层,我和苏住在三楼(这样听起来好像我们同居了?)。
我路过社长的房门。
“啊!啊——”是刀剑相交的碰撞与女性的惨叫声。
估计又准备通宵游戏了,这位名正言顺的好吃懒做之徒。
我把馄饨碗扔进二楼的垃圾桶,同时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东西。
是一个纸箱,一个长方形的、细长的、呈象牙白的硬皮纸箱。
牌位似的直立在垃圾桶内。
我绕到侧面。
一张贴条,长条纸箱的右侧箱身上,有一张贴条。
什么嘛,就是个快件而已。
送达地址是这里的…………
咦?这不是社长的房间地址嘛。
看来是社长网购的产品。
顺便看了看签收人(我没能拉住自己的眼球)。
唐浅。
……
社长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
也就是说,我通过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巧合得知了社长(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想要知道)的姓名。
“唐浅。”轻轻地读了出来。
好普通的名字。
无法理解的失落感,一种我不断追问自己为何失落的失落感。
对于社长的姓名我是不感兴趣的,一直以来,我也重复过很多很多次。
我愿意一直称呼社长为“社长”,一直拿社长当做“社长”,一直认为社长就是“社长”,我承认他是个特殊的存在,是个我不愿将他降级与我平身而论的存在。
我不是崇拜他,不是羡慕他,不是嫉妒他,也不是想要学习他不为外界所动的心态……
好吧,换个说法。我有一点点崇拜他,有一点点羡慕他,有一点点嫉妒他,也有一点点想要学习他只为自己爱好而活的心态。
不过同时我也很了解人与人的先天差异,很多人并非能够坚持自己不为现实所改变,而是处在一个不需要为现实所改变的环境之中。
所以我从最开始,从了解到这一点的最开始,就和他划好了界限。
你叫做社长,你就叫做社长,你一直被我称作社长就好了。
“唐浅。”我念了第二声,然后告诉自己,这只是两个毫不相干的汉字,拆开它们,想象出一只粘稠的搅满各色文字的铁锅,先把“唐”扔进去,用勺子搅搅,再来是“浅”,如法炮制,感受到它们沉入锅底,抬起大勺,用力压扁、捣碎它们。
慢慢地,咕嘟咕嘟地冒出了气泡。
一笔、一划、一竖、一横、一点、一撇,字的残骸依次浮了上来,在汤面上排出无法辨认的形状。
已经忘记这些家伙生前模样的我随性地搅动着巨大的汤勺,再次看向锅中,那些被拆散捣碎的偏旁部首绕成了一个奇妙的圈,是一张脸的轮廓。
我稍微眯起眼。
一张不了解不认识却无法言明自己没有见过的脸。
一张平凡普通随处可见甚至我自己都能画出来的脸。
简而言之。
这就是张路人脸嘛。
我停下妄想,睁开眼睛。
不知不觉,我站在社长(唐浅)的门前。
“你终于要告白了啊,姐姐我很欣慰,上吧,我支持你。”
“苏……”
“怎么了,在人家门口犹犹豫豫这么久除了告白外还有其他可能吗?”
“我只是在考虑……”
“别解释,我懂的。”
“你不懂。”
“要说我不懂的话,我也的确不懂,毕竟只是一种憧憬……”
算了,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的辩解都只会让她越涂越黑。
我敲响了社长(唐浅)的房门,苏从楼梯下三步两步地跳下来,停在我背后,似乎也准备进入社长(唐浅)的房间。
“还给你。”苏说着,把手上的游戏卡带交给社长(唐浅)。
社长(唐浅)的房间一股清新剂的柠檬香味以至于我对之前的他在房间里做了什么产生了不小的怀疑。
“别乱想,我只是希望自己住在一个香喷喷的地方。”又被读心了。
“有事情么?”社长(唐浅)继续回到游戏画面,用后脑勺问道。
“啊,这个……”是哦,苏是来还游戏的,那么我呢?我为什么来到这里?
“诶嘿嘿,不好意思开口啊,别担心,电灯泡这就消失。”苏坏笑着(尽管坏笑但依旧很好看)做出跑开的姿势。
“别闹啦,我只是,”不要停,说下去,流畅、直接、自然、不露破绽地说下去,什么理由都好,什么理由都可以,“我只是,今天打了工,拿到钱了,想着,要不要请你们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我在说什么?
“为什么?”
问得好!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们一直鼓励我啦,所以说……”
“我们鼓励他了吗?”社长(唐浅)与苏小声地议论起来。
“喂,他在煽情耶。”
用我能听到的声音交头接耳。
“不就是做了一天的兼职而已就开始摆阔了。”
两个人捂着嘴。
“哇,在看这边,他在看这边,好、恶、心。”
时不时往我的方向看上一眼,视线对上的瞬间又同时露出“呕,居然对上了视线”的表情。
“我说,你们这么好的配合,干脆去走个什么什么大道然后成为名演员怎么样?”多亏他们二人这套毫无意义的演出,我总算接过话茬。
“下次啦。”苏笑着摆摆手。
“而且,去饭店吃东西简直就是浪费时间,点菜的时候、等上菜的时候、去餐厅和从餐厅回来的路上,这些空白的时间,谁来赔我?”社长(社长)作出很有自己风格的发言,也跟着左右摆手,“不如这样。”
“不如?”
一只手柄飞了过来,我以早已习惯的动作稳当接过。
社长就是如此。
和他并肩坐在屏幕前的我,对自己说道。
社长就是如此。
我用感叹的语气说了第二次。
苏坐在我俩的身后,撑着我俩的肩膀,目不转睛地凝视我们的战况。
时不时用力捏起我的手臂,在我耳边吵嚷:“你快输啦,别玩了,该换我上了。”
社长的房间里有柠檬的清香。
这回我没有多想。
用力地抽了抽鼻子。
第一次发觉,人造的香味居然这样的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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