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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序章

考虑到作为人类这件事,眼前的景象是可以解释的。

当物体在快速运动时 人眼所看到的影像消失后仍能继续保留其影像二十四分之一秒左右的图像,这种现象被称为视觉暂留现象,是人眼具有的一种性质。

也是身为人类的一种缺陷。

叛军的士兵们这一刻反射弧显得如此的长,事实上他们已经爆发了身体全部的潜能,无论视觉还是听觉,力量还是反应力都达到了一生的巅峰,毕竟他们现在所面对的危机是随随便便就会丢掉性命的。

当士兵们回过神时,前排的队友已经尽数倒下,胸口的刀伤吞吐着鲜血,活像一座座喷泉。

而『那个』悠哉地,闲庭信步似地走进了士兵们的队阵,手中的战刀不停往下滴落着鲜血,也不停污染着皇宫的华美地毯。

根据叛军的情报,此时此刻的皇宫之中只有皇帝一人,别说侍卫,连仆人都没有,皇帝唯一可以倚仗的便只有不久前进入宫殿的帝国少将克洛伊·香农。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皇宫内没有侍卫,此为天时!每个房间和通道都有详细的地图,此为地利!皇宫已经被里里外外包围,此为人和!万事俱备,只等冲进大殿,杀死皇帝和少将,宰相大人再宣布登基,一个全新的帝国就这样诞生了!这将是一场革命,铁与血的革命!作为杀死前皇帝的执行者,作为革命的先驱者,也必将得到数不尽的荣耀和褒奖!

造反的士兵们被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变得疯狂,他们不顾入伍时宣誓的忠义之心,不顾受训时学习的制度纪律,发疯似的用十字锤破坏着大门,木屑伴随着一次次猛击四处飞散。

但是!但是!大殿的门毫无征兆的打开,士兵们暂时停止了攻击,保持着警惕,然后,他们遭遇了『那个』,披着美丽的人类之皮的恶魔!

这些士兵是帝国军队中的狂热分子,比起效忠帝国他们更在乎有没有仗可以打,战争和鲜血使他们疯狂,天生战狂的他们根本就是疯子,军队中需要这样的人,但不需要这么多,他们自然就成为了排挤和打压的对象,而这时宰相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于是叛乱的先锋就这样诞生了。

『杀死皇帝』和『颠覆帝国』这样的丰功伟绩使他们彻底丧失了冷静,大脑无视了『帝国最强兵』的传说,他们把剑锋指向了帝国的少将——克洛伊·香农。

走出大殿的是一个披着灰黑色斗篷的人,身材高大,从斗篷凸起形状判断这人还穿着着坚固厚实的板甲,脸部深埋在阴影中,克洛伊少将是从不露脸的,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了,唯一暴露在斗篷外的就是一把漆黑的战刀。

这是一把带鞘战刀,用最优良的碳素合金制造,附之以适量的魔法,帝国将官专用,锋利无比,采用双层叠合刀锋,如果一面钝了另一面就露出来,即使不磨也永保锋利。

是杀人的利器。

就是这把战刀在二十四分之一秒,或者更少的时间内完成了出鞘、挥出、斩劈的动作,同时杀死了叛军前排的七名顶盾持矛的士兵和指挥官。

看不到刀光一闪,也看不到鲜血横飞,足足几秒后死者才真正倒下,盾牌盔甲什么的形同虚设,唯有尸体胸器中蠕动的内脏是真实存在的。

刀锋沾上了些许鲜血,斗篷更是被染得猩红,看起来狰狞无比,少将没有进一步动作,就这样站在那里,略低着头,深深地呼气,斗篷下的身体微微上下起伏着,因为气温寒冷还能看到呼出的热气。

叛军也就这样站着,他们不敢动。

什么狂热!什么鲜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笑话,几人的死终于使他们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人数和局面的优势所带来的自信荡然无存,他们回想起了帝国少将的传说,大腿不禁颤抖,冷汗浸湿盔甲下的亚麻衬衫。

『帝国最强兵』!『帝国最强兵』!该死怎么会与他为敌!幸存的士兵无数次暗骂自己,意识到这个称号的士兵们回想起了少将的恐怖,想起了克洛伊·香农之所以被称为『帝国最强兵』的原因。

明明是将军,称号却是『兵』,因为她擅长的不是指挥作战,而是陷阵杀人!

不行的!赢不了!

逃不掉!会死的!

求饶!求饶!

哪怕是这样的呼喊都叫不出来,所有人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巨大有力的手紧紧扼住一样,但这只手是确实存在的,只是士兵们看不见罢了,这是来自名为『龙威』的上位魔法的无形威压,因为愤怒的克洛伊少将现在并不想听到可悲的背叛者的呕哑嘲哳。

所有人都因为空气不能大量地进入肺部而面色紫红,跪倒在地,双手撕扯着露出的衣领,渴望着更多的空气,虽然呼吸困难却不至于死亡,少将凭借着意念吊着众人的性命。

紧接着,斗篷下的人发话了,声音像是从千百万块锐石中摩擦挤压出来似的,沙哑得如同被人直接灌下沙子,仅听声音仿佛就能想像到斗篷下干枯萎缩的身躯,如同脱水的干尸。

「你们……背叛了一切……」

士兵瞪大了眼睛,眼球血丝弥漫就像要蹦出眼眶,他们都能从这平淡的死人般的语气中听出少将的愤怒,所谓全副武装的战士现在不过是砧板上的鱼。

少将走近一名跪倒的士兵,身为宰相亲信的他身着精致的皮革轻甲,腰间除了制式骑士剑外还有另一把镶嵌着美丽珠宝的银白色骑士剑,这是造反的宰相赐给他的,剑术了得的他被要求用这把宰相的佩剑亲手斩下皇帝的头,而皇帝的首级将成为宰相让异议者闭嘴的利器。

这是少将不允许的!

「而你!竟想斩下皇帝的头颅!」

一瞬间,众人感觉来自喉咙的挤压感更强烈了,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在颅内回荡,没法求饶的他们奋力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眼泪和鼻涕止不住的流下,在这此起彼伏的噪音中,那名士兵的颈椎连同颈部护甲一起被无形的压力捏扁了。

流出的血液和其他什么东西在士兵胸前形成了一个猩红色的血液的球,少将慢慢举起战刀,刀尖在球上一触,血液全部顺着刀身蔓延,少将打量着从银白色变成暗红色的战刀,挥出完美的圆弧,鲜血呈辐射状射出,在周围形成完美的扇形。

少将看向其余人,一字一顿,「至于你们……同罪!」

之后,便是地狱一般的虐杀场景,鲜血与残肢横飞,惨叫与哭喊齐鸣。

天知道这场杀戮持续了多久,其间空荡荡的皇宫大殿内没传来任何声音,总之现场什么都没留下,没有血迹,没有残肢,没有丢弃的武器盔甲,就像那伙叛军不曾存在过一样。

大殿的门再次缓缓打开,身着华丽服饰的老人走了出来,头发胡子花白的他就是密勒提帝国的皇帝——『狮子帝王』沃尔夫·曼斯坦因·莱恩。

皇帝面无表情,虽然年老却依然挺直着腰,佩剑就挂在腰带上,和璀璨的皇冠一起象征着这位帝王最后的威严。

但是,此人已死。

苍白的面色,嘴角的鲜血,造成这些的是不久前的一起投毒事件,如今都城到处都是宰相的耳目,致命的毒药通过这些耳目投放到皇帝的一切生活用品中,不得不说,宰相把意图隐藏得很好,直到皇帝因毒病重前,少将都没有想过此人会造反,以至于现在少将哪怕抛下前线的战事拼命赶回也只是能给皇帝送终罢了。

『无解之毒』,这是少将检查后得到的结论,不是修辞而是陈述事实,无论是少将所掌握的魔法还是制毒者本人都无法解开的毒药,少将大概能猜出是谁把毒药交给宰相的。

都是棘手的对象。

「还能走吗?我带你出城。」

少将走近皇帝,还刀入鞘准备背起他。

皇帝摆手拒绝,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一副淡然的样子说道,「不用了,没有意义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可以带你去找第六柱……」

皇帝没有回应,向一旁走了几步,「是时候该停战了……」

少将语气突然变得冷淡,「你又这样说了,你应该知道的,你死了,停战也只是暂时的,宰相不会安逸太久。」

「我明白,但继续打下去也只是徒增伤亡。」

「不会太久的,等人死得差不多了自然就会停战了,而且第一军团已经开始攻击费什曼王国的首都了,不会……太久了……」

「你自己都不相信吧。」皇帝直接戳穿了少将。

「……」

少将没有回答,他自己是知道的,密勒提帝国和费什曼王国一直僵持不下,帝国的贵族们反对停战,因为他们已经投入了大量的资源,贪图王国的土地和金钱。而敌对的王国也不愿意停战,他们支付不起数目巨大的战争赔款,此时先提出停战的一方与战败无异,这样战争就只能继续下去,等进行到了中后期,其他实力相当的国家也就会选择进来插上一脚,到时候战争规模将会空前的大。

这是皇帝和少将都不愿意看到的。

而且战争会促使各国加紧对战争科技的研究,光是现在,火药、电报机和热气球这类东西都被各国的科研人员想方设法的运用在军事上,到时候战争也将极其惨烈。

「你走吧。」见少将没有回答,皇帝转向大殿,面朝自己的王座,语气决绝。

「只有这个不可能!」

少将终于有了另一种语气,上前一把抓住皇帝的领口,全然没有对皇帝的敬畏。

「你每天每天都在想这些!为什么总是想着死!我答应过香农了!我答应过他了!你想让我毁约吗!你不能死知不知道!」

「……」

「所以你就是不听劝了?!」

少将怒吼着一把将皇帝摔在墙上,瞬间抽出战刀,直刺入皇帝脖子旁的花岗岩墙体里,深入了将近数十公分,碎石和灰尘四处飞散。

「我现在就杀了你!」

皇帝叹了一口气,看着少将斗篷下的眼睛,没有说话。

「你!这是什么表情!为什么摆出这种表情!」

那是一种毫无生气的表情,眼神空洞且混浊,少将见过那样的表情,是曾经在军医院的病房里看到的,那些重伤致残命不久矣的军人如果心中又失去了信念的话,大多也是这样的表情。

想死的表情,即便肉体还活着,心灵已经死了的表情。

让皇帝变成这样的绝不止那致命的『无解之毒』,还有他对于永不休止的战争的厌恶,密勒缇帝国在这位皇帝的带领下走向了鼎盛,但也卷入了战争的泥沼,他已经过了率领骑兵四处征伐的年纪,热情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亡,少将明白了,自己单方面想救皇帝是没用的,他没办法救一个心死了的人。

永远没有办法。

「我知道了……」

少将回归了一开始冷淡的语气,转身朝着离开大殿的方向,拖着战刀,缓慢而有力的走远了。

「呐……」

皇帝发出沙哑的呼唤,叫住离开的将军,但后者知道这并不是回心转意。

「伊丽莎白她很安全,现在在安东尼将军那里。」

少将直接回答道,如果说这位将死帝王还有什么牵挂的话大概就是他的女儿了。

「这样么……也好,安东尼的话我很放心。」皇帝一阵剧烈地咳嗽后又说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在她又危险的时候帮帮她,一次就好,就当是一个老友的请求……」

少将看着皇帝,还刀入鞘,单膝跪下,头微微抬起,右手按在左胸上郑重地说

「契约达成,如你所愿。」

皇帝拔出佩剑,而少将缓慢地脱下兜帽,露出扎成一捆黑色的长发,低头闭目,皇帝缓步上前,用剑背轻触少将的后颈和两肩。

「拜托了……」

少将站起,重新戴上兜帽,果断地转身离开,斗篷随之跳起诀别的舞蹈,皇帝注视着少将离去的背影,喃喃道,「狮子与龙殊途同归……你就这么讨厌人类么……」

皇帝转身,迈向自己的狮子王座——一个帝王的最终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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