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善峦的下边，坐落着人烟拥嚷的村庄。那古朴的木材建筑的房屋将整个德善峦围绕起来，这唤作“启行”的村庄，一共住着五百多户人口。若不是村庄分散成环形环绕着德善山峦，而是集中在一个区域，那么想必也有一座城镇的规模那么大吧。
野外泥泞不平整的道是被人走出来的，但启行有着一条直往北帛的官道。与那凹凸不平的小道不同，这官道十分平整，也十分宽广，容得下两辆马车行驶两旁还可以走人。
今日的天气炎热得诡异，陈炫明用那已是汗渍与污渍布满整个衣袖的袖口擦了擦额头上与颈处的汗水。就在吃完热包子之后，允凤问了店家才知道，原来今天正是夏至。
夏至的太阳在早晨还有些温柔，暖暖地洒在人身上。到了辰时末刻，那阳光就开始毒辣起来，像是督促着村民们抓紧了干活，而那些个懒散的人也被闷热的空气给从睡梦中叫醒。
在那无处遮阴的官大道上，时而有马夫牵着马车驶过。那陈旧且带着些泥泞的木轮子在平缓的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以及马蹄踏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陈炫明想，原来古代的人类就是这样生活的吗？随处是农田与畜牧，闻得到带着泥土味的清新空气，也嗅得到偶尔走来的放牧人那边传来的腥味。所有的人都穿着朴实，那些粗麻布衣服还补着布便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这一切景象所对应的时间却是2014年，虽然那是陈炫明那个世界的时间。陈炫明很难想象让自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在没有WIFI与电子设备的这个环境下，一切的信息都需要通过两条腿跑出来。
其实他一直思考着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不过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罢了，那些粘稠的汗液沁湿了他的衬衣，吹过风之后就变得非常粘稠，穿在身上十分难受。
“咱说，你身上莫不是生虱子了？从刚才开始就挠着后背不停。”允凤摆晃着两手，悠闲地踏着步伐。她见到陈炫明磨皮擦痒（方言词）的模样才问道。
允凤穿着玉清宫的服饰，而德善峦就在启行村落的中心。路过的行人见到她都敬而远之地靠另一旁行走，像是怕自个身上的脏泥染到她衣着上。
倒是陈炫明的穿着就惹人眼了，淡粉色衬衣已经皱巴巴得不成样，还带着些污渍。但这并不影响受到他人的注视，因为这些村民都没见过这种行头，他们十分好奇，所以每个与陈炫明路过的人都会盯着他瞧上好一会才扭过头去看向前方的路。
“我说啊，允凤难道你不热吗？我都已经大汗淋漓了。要不是浑身粘唧唧（方言词）的，我至于一个劲扯着后背的衣角去扇热吗？”
陈炫明望了脚下穿着的褐色休闲鞋，虽有透风的小孔，但袜子与脚板的皮肤摩擦时总能感觉整个袜子都潮湿了。
“咱可是能控制火的，如果耐不了热，那咱可就无脸说咱是大妖怪了。”
允凤刚说完，就听到有人大喊：“妖……妖怪！”
随后只见几个稀疏的路人摆出一张惊恐的脸，一边重复着刚才喊的话，一边连忙拔腿就跑。
陈炫明本以为那些路过的人会当允凤在开玩笑，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相信了。陈炫明垂下头哀叹一声，他认为就算允凤真是妖怪也不需要做出这么夸张的举动吧。不对！允凤就是妖怪，如假包换，假一赔十。赔十就不用了吧，有一个就够得受了。
不过不知道是谁的扁担丢在了路上，一定是刚才跑掉的那伙人中最为胆小的一个吧，毕竟连挑担子的东西都给扔了，就只为了能够逃离得更快一些吗？
虽然那些人都被吓跑了，但允凤并不在意，依旧光着小脚丫迈着小步伐向前走去。
“我说啊！这里的人有那么怕妖怪吗？”
允凤听到这句话，突然转过身来，挥出十抓，摆出吓人的鬼脸，“会吃了你哦！”
即便故作吓人的模样，但是从她那张精致而可爱的脸蛋上表现出的，在陈炫明看来不过是“调皮”而已。就像是卖萌的表现一样，完全不吓人，也吓不到人，相反地是透露出的是允凤的活泼可爱。
看到陈炫明呆若木鸡，毫无反应的面孔，允凤鼓起两腮，“哼——不害怕吗？”
“在遇到你之前，我可是无神论者，所以没什么好怕的吧。”
两人的步伐继续向着北帛的方向，并没有因此而停留下来，“可是咱不是已经向你证明了这个世上是有妖怪存在的吗？”
“对三岁的孩子说鬼故事的话，他们可是不会怕的哦，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鬼’。而我也没有见到过凶残的妖怪，所以根本不会去害怕。”
“那咱问你，你觉得咱像妖怪吗？”
允凤放慢了脚步，与陈炫明并肩同行，她仰着头看向陈炫明。比陈炫明矮一个脑袋的她在这鲜明的身高差面前就像是陈炫明的妹妹一样。
“诶？这个问题我记得你好像曾经问过我一次耶！”
“咱不管！”允凤嘟囔着嘴，“咱要你再回答一次不成吗？不愿意回答的话，咱就吃了你！”
陈炫明愣了下，这是演哪儿出啊？这还是那个妖怪允凤吗？虽然陈炫明与允凤相识只有一日，但允凤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一位稍显成熟的少女。虽然不是人类，但少女身的允凤也如同少女那般难以猜透。
“你不是之前说不会吃我的吗？”陈炫明开着玩笑说道，不过允凤却用着有些温怒的眼神看着陈炫明，以及她发出的“唔——唔……”的不满。
见到情况不对劲的陈炫明立即机智地捞了捞后脑勺并装傻地哈哈干笑了几声，但允凤依旧用那怀有敌意的眼神看着陈炫明。
千万不能让她发火，虽然不知道生气的她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千万不能让她发火，虽然不知道生气的她会不会真吃了自己。陈炫明的心里一直这么提醒着自己。
“那……那个，允凤？”
陈炫明伸手去准备拍拍她的头，让她冷静下来。结果刚伸过去，允凤就一声“啊唔——”咬在陈炫明的手指上，吓得陈炫明立即缩回手去抱怨道，“我去，你真咬啊！”
被汗渍沁泡过的手指带着一股咸味，允凤“呸”了几口，“你伸过来给咱咬，咱要是不咬岂不是太对不起你的好意啦！所以说如果你不想吃苦头的话，还是老实回答咱的问题。”
陈炫明有些欲哭无泪，哪有逼着自己回答问题的啊！又不是坐牢的犯人，哪应该受这待遇啊。
不过好在允凤并未真的打算咬，而是轻轻用牙齿碰了下陈炫明的手指就被陈炫明缩回手去了。
“好啦，我回答还不行吗？真是的，那么任性，哪像个妖怪啊！”
“算你识相，快回答吧！咱等着听呢。”
“我不是已经回答了吗？‘哪像个妖怪’就是我的回答啊！”
“什么意思！”
允凤一脸疑惑的看着陈炫明，而陈炫明见她不再故作生气才舒了一口气说：“ 我先说好啊，我说出来你别打我啊！”
听陈炫明这么一说，允凤更加想知道陈炫明究竟何意，于是爽快地说：“你说，咱不打你，不过要是说不好，咱一定不打死你。”
“喂！说不好要给打死，那我不说了！”
“唔……”
看着继续鼓起两腮的允凤，陈炫明摆了摆手，“好啦，说了是了。”陈炫明怎会不知允凤是在任性而已。一直在卖关子的陈炫明也不过是配合允凤的任性罢了，毕竟偶尔有机会吊起允凤的胃口也是在这枯燥的行程上添加趣味剂的方法之一。
陈炫明清了清嗓子，“哪个妖怪向你这么任性、哪个妖怪向你这么娇气、哪个妖怪会穿着修道服、哪个妖怪会饿得一口吞个包子还被噎着、哪个妖怪会鼓着两腮逼问人类、哪个妖怪会不吃人类反而帮助人类、哪个妖怪会咬人手指头啊！”陈炫明用很快的语速将这一大长串话一口气说完后，他喘了口气继续说，“总之你要我怎么评价你我都觉得，你压根就不像个妖怪，连一点妖怪样子都没有。要真想让别人觉得你有妖怪的威严的话，先学学别的妖怪怎么做事的吧！”
“噗——哈哈哈哈……”
陈炫明语毕，但听到一声清脆如铃的轻笑。他看向允凤，见到允凤抬袖遮住笑颜，窃窃发笑着。随后允凤撩开长袖，但她笑意未有褪去，爽朗的笑容下露出的是两颗虎牙，“人……人类！你太有趣了！你是咱见过的第一个……哈哈……第一个那么有趣的人类。”
虽然允凤的笑意让陈炫明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不爽，不过能第二次见到那么天真无邪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出水莲花，又像风中摇曳的蔷薇，被这样阳光的笑容取笑，陈炫明觉得并不坏。
多亏了一路上有允凤的陪伴，陈炫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粘稠的汗液，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何处。但顺着这条通往北帛的大道走了是了。
陈炫明轻轻在允凤的脑袋上拍了拍，“别笑啦！留到下次觉得我有趣的时候再笑吧！”
允凤的脸蛋上挂着两个笑窝，她“哼——”的一声扭过头去。
“咱以后就不叫你人类了，咱叫你炫明可以吧！”
允凤的语调恢复到了平常那样，不含笑意，不含怒意，十分平常的语调。她别过去的脸让陈炫明不知道她的此刻的表情以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一口一个“人类”喊得十分顺溜的她为什么要突然改口。虽然一直叫陈炫明“人类”这让陈炫明觉得十分别扭，不过，“突然要改口是闹那般啊？就算不叫我人类，但是叫我炫明的话，会不会太亲昵了点啊！”
“有吗？”
允凤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她唯有疑惑的眼神被陈炫明看出。
“你不也是叫咱允凤吗？虽然是咱让你这么叫的。那么咱叫你炫明又有何不可呢？”
“啊……倒也不是说不可以啦，不过这么突然，让我有些难以接受。”
“慢慢习惯就好了，咱也叫你人类给叫顺口了，咱先试一试啊！”
允凤一个大步迈着陈炫明面前，两人就这么停下了脚步，允凤面向着他，“炫……炫明。”允凤拨动她那犹如樱花瓣那般的薄唇，她清晰的将这两字吐出。
她看着陈炫明的眼睛，十分认真地再次念到：“炫明！”
随后她觉得有一种令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情绪在涌动，她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烫。她低下头去，小声地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这么叫的话，会有些难以说出口。”
允凤不知道，但陈炫明却见到允凤的脸红得跟富士果一样。陈炫明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看吧，我就说这么叫的话会显得太亲昵了。”
“咱不管！”允凤她摇了摇头，那绯色的长发竟然变成了青色，宛如苍穹那样的色彩。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咱叫你炫明有什么不好的！难道你想被咱一直叫人类吗？咱就叫你炫明，叫你炫明！叫你炫明！”
允凤抬起头来，捏紧了的小拳头轻轻拍打在陈炫明的胸膛上。陈炫明见她眼眶都有些发红，根本不敢刺激她，于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好好好，就叫我炫明好了，允凤能叫我炫明而不是人类，我很高兴。”
陈炫明说完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也会用着那么温柔的语气说着这么温柔的话。他回想起，在那个世界，他只对一个人这么温柔——陈雨嫣，他的妹妹。
那是一个十分淘气的女孩，也是一个十分任性的女孩，陈炫明记忆起雨嫣任性时总会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一边大喊着：“把EXO的专辑还给我！把EXO的专辑还给我！把EXO的专辑还给我！”
也许，在允凤捶打着自己胸膛的那瞬间，陈炫明将允凤的身影与雨嫣的身影重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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