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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救赎天使

第二章  救赎天使

【《法典》载:“兑,泽利万物,和睦舒畅。”兑神,乃有之界的平和之神。她察知太无运行轨迹的纠结与断裂,亲身排解,并蓄养涵澹,使之重归当有的顺畅自然,被称为“太无的调律师”。兑神的形象一边拨动着六十四弦的竖琴,一边闭着眼睛侧耳倾听,神态优雅安详。兑神说:“在上古的时候,家里的人和外出的人互相愤怼,导致了造化的大崩裂;时空何等广阔深远,却容不下宽恕滋生的土壤。”她又说:“你们的仇敌,要爱他;恨你们的,要待他好;诅咒你们的,要为他祝福;**你们的,要为他祷告。有人打你这边的脸,连那边的脸也由他打。有人夺你的外衣,连里衣也由他拿去。凡求你的,就给他。有人夺你的东西,不用再要回来。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兑神与巽神、艮神并列三大地神。《法典·九神行传》中记录她在合神宫外的台阶上弹奏竖琴。】

埃米尔出门便抢了索道上的电车,发车启动,风驰电掣般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山腹内穿行。

一开始还不时遇到荣耀骑士团的关卡,守卫兵士以暗号切口查问,埃米尔远远的便对答如流,行程略无停顿。越到后来,关卡之间的间隔越来越远,灯火也渐趋稀疏,到得百公里开外,迎接两人的便只有宏阔的地底巷道和扑面而来的冷风了。

人世间将生离和死别相提并论,然生离犹有再会可期,逝去则万事成空,对埃米尔来说,人生之痛,莫过于亲手埋葬了自己的青春、友情和梦想,只余下杳然一身在茫茫天地之间。行一程,远一程,终于仰起头来不再回首,就让两行清泪在风中吹干。

RH1111也渐渐镇定下来,意识到自己遇到的竟是古人类的后裔,可谓大喜过望,但她甫一落地便生死历劫,委实受惊不小,因此除了得知人类并未灭绝的惊喜外,就再没其他的主意了。此时她呆呆地凝视着埃米尔脸颊上的泪水,不觉伸手去轻轻地揩拭,埃米尔自觉不自觉地偏头相避。RH1111道:“你哪里受伤了在疼吗?”埃米尔淡淡道:“不是。”RH1111又问:“你跟什么人吵架了吗?”埃米尔道:“没有。”RH1111想了想,又问:“难道你也像我一样被丢弃了吗?”埃米尔冷冷道:“不关你事。”

RH1111连碰了几个钉子,开始思考自己的沟通方式在哪里出了差误,心想:“毕竟‘星海智慧文明库’中关于古人类文明的记载十分粗疏,大概远不能应付复杂的人类交际,看来我得加倍留心,千万不要引起什么文明冲突,以致有负此次星际观察任务。”转眼又想起自己被流放的现实:“我被丢弃于毁灭的原地、蛮荒的尽头,哪还有什么任务可言呢?M现在大约都认为我已回归太无吧……”如是这般,一味在辗转反侧、自怨自艾的胡思乱想。车厢四面空空,玻璃也无一片,冷风凌厉灌入,她身上至今只裹着埃米尔的外衣,实在不足以御寒,不由得往埃米尔怀里瑟缩。

不料埃米尔察觉她的动作,不但不加以安慰,反而撒手就将她放在地上,RH1111本便惊悸未平,加之饥寒交迫,此时一个站立不稳,额头结结实实撞在车窗窗棱上,埃米尔待要相扶,刚跨出半步却硬生生将手缩回。RH1111头晕目眩,疼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道:“你……你突然凶巴巴的干什么?”

埃米尔用力定了定神,道:“哼,你倒也好意思指责我一个地球人凶狠?你们对我们做过什么?对祖先的家园做过什么?”

RH1111手捂着额头一角,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不解,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做过什么?”

埃米尔气从中来,道:“很好!果然是天人,犯下了滔天大恶,翻脸便能不认。”

RH111奇道:“天人?你……难道在说九神吗?九神是上古时代的遗民,是古人类文明的继承者,九神怎会对人类作恶?”

埃米尔悲愤交加,上前用力抓住她的肩膀,道:“你既然从天上来,难道没看见地球被毁成什么样子吗?你以为那是谁的杰作?你以为是我们人类自己愿意困居在地底吗?愿意生活在不见阳光的阴暗潮湿的洞穴里,跟变异的老鼠和蟑螂争夺粮食吗?你知道如今人类新出生的婴儿中三个都存活不了两个吗?你知道现在全地球的人类还剩多少吗?你知道人类正在走向灭绝的边缘吗……知道了这些,你还在嘲笑我们暗杀行为的卑鄙无耻吗?你还在嘲笑我们兄弟间自相残杀吗……”

RH1111颤声道:“我……我不知道,我不是天人,也不是我干的……你弄痛我了!”

埃米尔放开她,道:“你不是天人,那如何解释那架神秘的飞行器?你不是天人,又怎能张口就能说地球人语言?”

RH1111揉着被抓痛的肩膀,道:“不知你为何不信,我反正不是你口中的天人。我被星际联盟流放至此,无家可归,只不过是个被造化淘汰的可怜虫罢了,就连M都抛弃了我……”

埃米尔颓然依靠着车壁,道:“罢了,不管你来到地球有何阴谋,都不关我的事,你要灭绝人类就去灭绝吧,你要毁灭地球就去毁灭吧。我早该知道,人类已经没有了前途。”

他想到上千年来人类不是没有过反抗斗争,中间不知有多少远超自己的杰出异能之士血洒黄泉,但地球的境况却越来越差。十几年来骑士团的血拼如今也同归于失败的长河,语气中尽是萧索落寞之意。

过了一会,RH1111道:“你……今后要去哪里?”

一句话正戳到埃米尔的痛处,埃米尔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不加理会。

过不了一会,RH1111又问:“听说你们地球人都有名字作为个体独有符号,我却只有个组织化的编号是RH1111,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埃米尔干脆闭目假寐。

见埃米尔不作答,RH1111又问道:““现在的地球人都生活在地底吗?末世之战时地球人就是这样存活下来的,是吗?”

埃米尔恨恨地瞥了她一眼,不料这位却丝毫没有察言观色的自觉,紧接着便问道:“那现在地球人用的什么能源?是地热能是不是?我看到沿途有巨大的、像艾泽拉星人的四肢一般的管状物,是电缆吗?”

埃米尔“嗯”了一声,RH1111道:“果真如此,可惜不是核聚能,要不然‘斥候号’就能补充能量了。那你们现在没有了日光光源,以什么为食呢?还有你们地球上总共还有多少人口呢?”

埃米尔听她这些问话明显是在刺探情报,更加认定了她是天人一伙,因此决定三缄其口,来个拒不合作。

但他显然小看了眼前这位的好奇心,烦人的聒噪声竟是一路未停,却偏又清清脆脆,如鸟儿般一直婉啭左右。迷迷糊糊中,埃米尔似乎回到了家乡,高大的苹果树和温暖的人造日光,将红未红的苹果挂在枝头,像钻石般闪耀着璀璨的希望。

等埃米尔醒过来的时候,电车正悠悠然地减速慢行,前方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物响,埃米尔伸头看到前方兀然矗立着一尊小山也似的释迦牟尼像,心知到了南亚次大陆的地底,佛都“迦毗罗卫”,那尊石像乃是一千四百多年前人类用整座山体凿刻而成的伟迹。

埃米尔用胳膊肘捣了捣怀里的人,锦缎流光的发堆里醒来半张惺忪的睡脸。

说是佛都,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极大的地下天然溶洞,上千户居民生活其中,经营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招待南来北往的旅客。

RH1111跌跌撞撞的跟在埃米尔身后,赤脚踩在坚硬的地面上,硌得生疼。

埃米尔回头看了一眼,停下等她跟上来,上下打量一番,道:“我最后好心提醒你一次,如今这个世界盛行人口贩卖,而纯种的古华夏人是近乎灭绝的稀有品种。”

RH1111一脸茫然。

埃米尔咬牙切齿地道:“把你那惹眼的头发收起来!”

两人从衣店里出来时,RH1111全身都罩在了的古伯拉人的长袍里,长发也被挽起来藏在头巾下面,甚至脸上都戴了双层黑纱,只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埃米尔则买了件宽大的斗篷,利于藏匿腰间的武器。

装束停当,埃米尔道:“好了,你我就此分开,后会无期。”说罢转身便走,不做半分停留。RH1111急道:“那我怎么办?你去哪里?”埃米尔装作未闻,迈开大步,在集市上快行。

但人流交错,聚散走停,时不时就被挡住去路,埃米尔听得身后某人如衣裳上的穗子般紧追不舍,细碎的脚步声一步步踩踏在自己的心房,呼吸都跟着紊乱。

再也忍耐不住,埃米尔霍地转过身去,沉声道:“不许再跟着我!听清楚了吗?”RH1111正自气喘吁吁,见他转身,立马向一旁别过脸去,故作轻松的道:“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与你有什么干系。”埃米尔被呛的七窍生烟,点头道:“好,很好!”拔足再行。身后的某人自然是如影随形。

埃米尔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身形一拐,进了一家饭馆,就座,点餐:“来一份牛肉,还有面包。”

话声刚落,桌对面一人落座道:“来一份牛肉,还有面包!”埃米尔视若无睹,暗道:“待会有你好瞧的。”

埃米尔早已腹中空空,一顿饭吃的甚是满足,末了还点了一瓶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干了大半瓶,对面那位也不甘示弱,同样一瓶愣是只剩了一小半。埃米尔蔑然一笑,正待结账,RH1111站起身来,扬声道:“走吧!”甩手便走,洋洋然的潇洒之态都快让埃米尔看掉下巴。

一旁的侍应眼疾手快,闪身堵到埃米尔面前,带着十分的礼貌,道:“先生,两位的餐点一共……”埃米尔伸手打断,道:“慢着!我的帐自然会付,但无关的人一分不出,那位小姐的帐你们想要的话自己去讨。”侍应向门口的一位壮汉递了个眼色,片刻之后,RH1111便被揪了回来。

埃米尔不无讥讽地道:“这位小姐,在地球上吃饭是要付钱的。”

RH1111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拳头“啪”的击在掌心,道:“原来如此,钱就是货币的俗称喽!乃是人类发明用来方便价值交换的中介物,在历史上大大地促进了地球文明的进展,但后来却异化为财富的象征,纵生了人世间无尽的贪欲。九神训诫吾等——‘不要为生命忧虑吃什么,喝什么,为身体忧虑穿什么。天上的飞鸟及野地里的百合花,该着它们的存在,太无都会长它们,养它们,还赐予它们华美的装饰,何况万物之灵的人类呢?’九神又告知吾等——‘富余者要归化太无,好比骆驼穿过针眼,必遭百倍于穷人的难处。你们要学会放下身外之物,因为你们不能既信仰太无,又匍匐在玛门的脚下。’”说到这里,她环视众人呆滞已久的目光,道:“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作为太无的虔诚信徒——我一分钱也没有。”

侍应和保卫半晌回过神来,终于醒悟到眼前的问题已被预设了大前提——这位吃白食的小姐简直不可理喻,于是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桌对面的人。

埃米尔冷着脸道:“看我干什么?她自己吃的饭,跟我有何关系?”

侍应见多识广,口齿便给,当时就来了气势,拿腔作调的道:“她跟你没关系?没关系会前脚后脚的一起进来?没关系会坐在你的对面?没关系会跟你点一样的菜喝一样的酒?没关系还跟你眉来眼去的?哎哟,我可不信!保罗,你信不信?”那位叫“保罗”的保卫摇了摇头,道:“不信。”侍应低头又问:“哎,吃白食的,你信不信?”

RH1111款摇螓首,道:“不信。”

埃米尔感觉刚才喝的酒水全都在肚里化作了火油,肺都要气炸,对RH1111道:“当年你的族人何等神通广大,整个人类都不在你们话下,现在会被些些钱财给难住?来吧,展示一下你的惊人手段,或者凭空给变出金山银山来,或者像当年对待我们的祖先那样把所有人赶尽杀绝!”

RH1111十二分的不解,蹙眉道:“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老是凶我?就是一点钱而已嘛,以后……以后我还你就是了。”

埃米尔道:“钱在你眼里如此不值,但在可怜的我们却是生存下去的必需品。有所得必要有所付出,须知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RH1111道:“但是我身上没钱,衣裳都是你给买的。当初我全身脱得光光的你都看到了,哪有一个硬币……”

我全身脱得光光的你都看到了……

全身脱得光光的……

埃米尔走在迦毗罗卫城外的山道上,僵硬的脸都快变成头顶岩壁一样的紫黑色,RH1111再怎样不通人情世故也瞭出他暂时不好惹来,于是虽然依旧缀行在后面,但却自觉地拉开了一段安全的距离。同时一双饿眼又像饥不择食一样饱餐着周边的地貌风物,不时发出“唔——”“哇——”的惊叹声。

RH1111所在的组织虽然隶属于普拉达星际联盟的智慧文明搜索部门,但她资历尚浅,大多时候只能呆在单调无聊的星际空间站,艾泽拉星是她去过的仅有的几个行星之一,因此地底世界那自然与人力交汇碰撞的奇景引她惊喜赞叹也就不足为怪了。

埃米尔一路翻山越岭,像是要赶着去什么地方,又像是在恍恍惚惚的胡乱游荡,RH1111试探着问了几次去哪里,埃米尔不答理,她也只好埋头苦赶,刚刚手脚并用地爬上一座高高的山岗,就一头撞在了埃米尔的后背上。

RH1111后退几步,以为埃米尔又要与她作对,却见埃米尔定定的立在山岗上,眼望着远方,笔挺的背影被“夕阳”镀上金色的轮廓,在苍茫黯淡的境界线上,英姿飒立,无限地孤独而又无限地温柔。

RH1111不由得看得痴了。

良久之后,她才怔忪地握住埃米尔递出的手,被拉上山岗,耀眼的光芒一刹那如万马奔腾而来,仿佛能听到擂天的战鼓和震地的呐喊,RH1111呼吸都为之一滞,不由得闭上双眼,等那阵慑人的气势过去以后,才缓缓睁开,群山掩映中,一轮光芒万丈的火红“夕阳”正在冉冉地落入大地的怀抱,整个地底世界都沐浴于光辉之下,山川棱棱,如大地的褶皱深深。再往近处看时,RH1111一声惊呼,原来脚下陡壁如削,直落几百米深,一条阔大的沟壑如大地的伤痕般横亘在眼前,向远处一直延伸到天际的尽头。

注视着这天与地、光与暗的境界,埃米尔好像陷入了遥远的思念,喃喃说道:“十几年了吧,十几年前,我跟阿拔斯就是翻过这道天堑,去往奥卓拉玛火山加入‘荣耀骑士团’的。这么多年来,生死苦难,腥风血雨,不是没动摇过,只是年少不知所畏罢了……”

RH1111听他一笔春秋就带过了自己十几年的岁月,心里空落落的有些悲伤,只能呆呆地凝望着他的眼神、他的眉角,盼望能在那里寻找一丝丝隐藏的情愫。

浸满了埃米尔语声的是无尽的惆怅和落寞:“梦想的车轮重重地碾过我的青春岁月,车辙太深,就容不下细处的纹理,想来也是——我的生命大概太过粗糙了。命运的长河总是一直向前,我却已经回不去了;命运的长河总要一直向前,我独陷入这片苦痛与迷惘的沼泽……”

RH1111在一旁听埃米尔的轻声诉说,体味着其中的人生况味和青春伤感,不知怎样才能宽慰他,而自己又有什么可以宽慰他的呢?自己连“人生”为何物都没有多少概念,只说道:“《法典》说‘太无独立不改,万物周行不殆’,启示吾等要学会放下,所谓‘蔽则新成’。其实……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太懂……”

埃米尔拉起她的手按在左胸上,RH1111心里一阵小鹿乱撞,却听他道:“这里面已是支离破碎了。我再去热恋什么?我再去追逐什么?在剩下的无数日月里,该怎样填满这副空洞的躯壳?在黑暗降临的时刻里,该如何让灵魂得到真正的指引……”

一个人曾经抱有怎样的热爱才会有如许的苦楚?一个灵魂为何经历炼狱般的磨难还能念念于世间的良善?

RH1111的胸腔中一片难过和不忍,再也无法抑制,冲口说道:“我陪你!我陪你一直走下去!多远多难我都跟你在一起!”

埃米尔放开她的手,摇了摇头,脸上一片凄楚的神色,道:“天大地大,我连去哪里都不知道。我再也承担不起什么了?我再也不想担负什么了。”

RH1111难过地蹙眉,道:“你在嫌我会增加你的负担吗?在你眼里我只是个累赘吗?”

埃米尔狠心道:“你这样想也好。”

此时人造太阳仅剩一线余晖,大地渐渐被无边的黑暗吞噬,RH1111举目四望,心中又怕又悲凉,道:“你要像他们一样把我抛弃吗?就在这个世界,就在这个荒场?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天人,我没有做错什么。”

埃米尔道:“跟你是不是天人无关……我只是想一个人走……丢下一切,忘掉一切。”

RH1111盯着埃米尔决绝的侧脸,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左右踟蹰了好一会,只好一边呜呜哭着,一边开始四处寻路,最后在左下方找到一条似有似无的小径,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埃米尔看着她半隐入暮色中的脸庞,道:“我叫埃米尔。”RH1111道:“我没有名字,以后在地球上怎么办?”

埃米尔眼前浮现起她清亮的双眸和天真无瑕的笑颜,心里泛上一阵心酸,道:“以后你就叫‘阿伊莎’吧!”

RH1111点了点头,抹一把眼泪又继续往下走去,埃米尔喊道:“阿伊莎!”RH1111回过头来,埃米尔道:“不要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脸庞和头发。如果……如果遇到跟你长相特征相同的古华夏人,就尽量与之结伴而行。”

RH1111不再回头,“嗯”了一声,荏弱的身影栖栖遑遑地消失在嶙峋的山道上。

埃米尔只觉得内心撕裂般疼痛,嗓子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不禁弯下腰去,牙齿死死咬住手背,低沉而压抑地喊叫了一声,向着相反的方向狂跑而去,重重地跌倒了几次,却爬起来恍若没事一般的飞奔不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解那纠缠着心灵的痛楚。

这一路狂奔,不出两个小时就到了天堑的底部,那天堑乃是冰川融化的季节性地下河流,两岸宽阔异常,河床坦荡如砥,此时汛期虽未到,但泥土仍甚潮湿,埃米尔内心像是被倒空了一般,失魂落魄的走着,身后一串长长的足迹清晰可辨。

这样走了不知多远,夜里清凉的温度让埃米尔渐渐冷静下来,这时才忽然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动物腥臊味道,借着洞顶荧光物质散发的微光,埃米尔四处探看,这才发现河床中央布满了某种动物的爪印,密密麻麻的触目惊心,一致朝着自己的身后方向,看不到尽头,可以想见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群体迁移。

埃米尔快步过去蹲下身来查看,爪痕竟然大如虎掌,尖细异常,前四后五,断然是变异的巨鼠无疑,埃米尔用手捏了捏泥土,松软而有水痕渗出,显然这场迁移刚刚发生。

埃米尔望了望巨鼠迁移的方向,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袭上大脑,眼前闪过某个恐怖的场景,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自己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埃米尔仰天大呼:“阿伊莎——”

在这最折磨人心的时刻,埃米尔十几年出生入死的历练方才显露了出来。

他强制暗示自己现在绝不是如妇人般哭天抢地的时刻,而是要同死神展开分秒的争夺。

起初的疼痛一阵而过,埃米尔迅速集中起坚强如钢的神经和意志,将心中的杂虑和压力澄清一空,不去想什么后果,也不去想该怎样努力。几秒钟的时间,将自己身上的着装和装备清查完毕,除了一把多功用手枪和几发曳光弹之外,扔掉了所有多余的负重,解下斗篷,结束劲装,凝气运力,身子如开弓之箭一般弹射而出。

夜色下坦荡如砥的河床上,一个黑色的人影飞奔如豹。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埃米尔均匀、单调而又无比精确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节奏,双腿但觉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出,耳畔风声如唳,两旁堤岸排闼般向后倒去。他的心却犹在视界之前、时空之先,对某个倩影笑靥的念恋化作如此强烈的实在力量,如越收越紧的索一般拉扯着埃米尔身心与命运的去向。

变异的巨鼠体大如牛,会随着汛期的到来群迁到干燥的高山上,经它们世代打掘的整座山体都变为洞穴的王国,错综复杂、深不见底,堆积着腐烂的粮食和**的尸骸。

鼠群的迁徙老幼并举,整体移动并不如何迅速,埃米尔远远地望见了鼠群的尾巴。再追一段距离,已看到鼠群为首的部分涌到了山脚下。埃米尔斜刺里冲出,提气往山坡上赶去,身如猱猿般在野草乱石间穿行,眼看鼠群开始漫山遍野地扑向整座大山,截住了前进的所有去路,埃米尔大声呼叫:“阿伊莎——阿伊莎——阿伊莎——”

呼声在山谷荒野间回荡,埃米尔凝神细听,却哪里有阿伊莎的半点回应。埃米尔拔出手枪,一发曳光弹腾空升起,照耀得整片山野亮如白昼,黑压压的鼠群已开始从山根向上攀覆。

事到如此,埃米尔也没了主意,只在山上狂奔乱寻,两条小腿被荆棘灌木刮划得鲜血淋漓也丝毫不觉,“阿伊莎——阿伊莎——”的叫声到后来已变得嘶哑难听。山峦起伏,风行草偃,仿佛连大地都在为他动容;若真有死神,他此刻就像发了疯一样在死神的门外挑衅。

悔恨之情如洪水般席卷而至,他不停地问自己“为何会这样?明明是自己舍弃一切将她从地狱中拉了回来,为何却又撒手任其丢失?明明已发誓不再容忍有鲜血的流淌,为何却又眼睁睁看她陨落?明明对在一起的短暂时光留恋不舍,为何却又懦弱地拒绝了命运的眷顾?”

就在埃米尔极哀绝望的时刻,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山对面响起。

“埃米尔——”

那是救赎的天使的呼唤。

虽看不到人,但确是RH1111的声音无疑,埃米尔觉得那是一生中听到的最动心的天籁,他对着对面的声源处喊道:“阿伊莎——”

对面也喊道:“埃米尔——”

一发曳光弹升起在高空,埃米尔这次清楚地看到对面一个洞穴旁熟悉的身影摇动着双臂,雀跃欢欣的样子,脸上定挂着喜悦的泪水。

但埃米尔却只有更加绝望,因为鼠群正迅速地漫过山腰,铺天盖地地钻向每一个洞穴,最近的巨鼠距RH1111仅有十几米之遥了。

RH1111仍在向这边摇动着双臂,埃米尔无力地呼喊:“不!不要!不要呆在洞口——”

庞大的鼠群瞬间将对面的身影淹没。

埃米尔向对面洞穴连发三颗曳光弹,轰开了秉性怕光的鼠群,不顾一切从谷底冲了上去。

蹂躏过后的洞前空地上连一块血迹也找不到,漆黑的洞穴如恶魔般张着噬人的口。

埃米尔感觉全身都在崩溃,一阵天旋地转,瘫倒在地上,呼吸都失去了自主的控制。

幻觉中前方不远处有她袍子的一角,但视线怎么也对不准焦点,一丝执念支撑着他,头脚并用地向前拱动。

袍子的一角露在一块半人高的大石脚下,埃米尔身体攀上大石,向下看时,眼泪决堤而出。

RH1111平躺在地上,见到他,轻声道:“埃米尔。”

埃米尔翻滚过去揽她在怀里,急切地问:“你没事吗?你哪里伤到了吗?”RH1111道:“没事,我没受伤,只是有些头晕。”

RH1111永远不会忘记,不顾生死来救他的那个人,动情的叫着她的名字,一遍遍的说着“天哪!谢谢,谢谢,感谢上苍!谢谢,谢谢……”

那泛溢着泪水的双眼,那发自心底的喜悦与感恩,仿佛得到拯救的不是别人,反而是他自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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