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往往会溢出不可思议的东西,比如全世界虫粒子的集合体。
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在出来之后。
这座营地之外的残垣在秋阳里有萧索的味道,我穿过城侧的偏门,和“英雄们”涌出这个略用机关的出口——它只能出,不能进。
我其实不喜欢城里略带复古性质的街道、建筑,那些带有十七世纪蒸气时代味道的特殊钢铁丛林。
看着他们出城,但是我放缓脚步。
末日里的残余的混泥土建筑总是随风带着灰与风化的味道,杂草在地面上顽强地茂盛。
人们猎杀虫怪,虫怪也吃掉人类,被猎杀的虫怪的尸体被搬回营地,可以换取生命的必需品。
我正在思考时。
“喂。”
有人拍打我的肩膀。
我蓦地转过头去。
眼前是一个女人。她的脸顺眼而清秀,身材姣好,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正向我询问。
“你是一个人吗?”
我看着她不动。
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看,说:
“不要勉强哦,小妹妹,就算吃不饱也要爱护自己的生命。”
她的语气实在是太自来熟了吧?
正当我又开始思考时,她已经牵起我的手来到了一处四轮越野旁。
从车子的后座里拎出一个有她自己那么高的大箱子,箱子的表面泛着金属的光芒,我很怀疑它的重量。
箱子被她“咚”地丢在了地上,仿佛听见地面凹陷的声音。
她利索地翻开箱子的机关扣,抬起一个很大的口子并任滑杆支撑住上半盒,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套小号的衣服——带有部分凯甲的那种。
她双手抓住衣物的双肩,将它推到我面前,然后很开心地笑到。
“当当~”
我不解地看着她,想要说什么的话,譬如: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心?却总觉得不好说出口,于是这样地尴尬着。
她没有再保持一副乐天派的表情,微微带着一丝苦笑,说到:
“只是看着你被观察了一周,明显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样子,还一个人出来了啦。”
我微微抿嘴,用手揉捻过她手中衣服的布料,再用力扳了扳金属块,然后看着她眼中期待的神色,将能称得上战服的衣服接了下来,抱在怀里。
她飞快地跳进了驾驶座,手臂搭在车窗上,笑吟吟地看着我。
为什么保有小孩子的衣服呢?—————————————————————————
越野车的四个超大的橡胶轮胎卷起土黄的扬尘,轰鸣声向四周扩散。
前方驾驶座中传来喊声。
“小妹妹!你就不怕我拐了你去卖钱吗?要知道这种产业私下里很发达哦!”
我在听,但是不回答她,看着车门侧插放着的一把中型砍刀,我认为她的话实在没有说服力。
副驾驶位放着的改装枪械之类的,木匣,以及散乱的子弹。
大概开了有些久吧,到了目的地,把车停入一个隐蔽的地下车库。
带上枪械,一部分子弹,并从驾驶位的座位下抽出一把中型战术刀,将武器扣于身体的各个位置,她熟练地要牵起我的手,但是迟疑了一下,僵在了那里,大概是有什么回忆?
她的指尖与我之差分毫。
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我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搭上去。
好一会儿,她紧攥着,牵着我向外走去。
—————————————————————————
“虫怪就是眼前的这些家伙了,他们本来是人类。”
她向我耐心地解释现状,尽管我还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营地外围在这一年的清理中已经没有什么虫怪了,但仅限于此,而到这里就是我们的战力目前能够控制到的极限。”
她把枪支检查了下,把保险调到连发,然后继续说到。
“一方面,在开发出特殊的食物后,人类们的身体强化程度越来越大,而且武器的强化使得枪炮等也能杀伤虫怪,由此我们的安全区开始扩张,更何况虫怪并没有集中攻击营地的意思;另一方面,虫怪由不知名的地方不断地前来,数量并不见少,而且它们不论是呼吸还是互食都会不断增强实力,甚至变异。”
她说着就把战术刀拿了出来。
“虫怪有蛰伏的习惯,大多数的警惕性不是太强,但是它们有一定的联觉系统,所以,当你杀死第一个时,周围的就会纷涌而来。”
前方的是难得的,少有残骸的平地,里面蛰伏着一些黑色的“壶龟”。
从最近的一只可以看出,其巨大的外部质壳呈棕黑色,上面布满似于脉路的硬化纹路,壳下伸出呈肢节的尾部,虽然没有看见其面孔,但已很难想像其是由人类变化而来。
前方的那个女人随意地走到一只缩伏在地上的虫怪旁,她挽起手中的刀,从其壳甲的缝隙处向里。
“叽——!”
刀子锋利的刃尖与厚实的刀体完全没入虫怪的体内,它发出吱呜的凄厉叫声,节状的足肢敲打地面,因为体态的缘故无法扭动身体,它的足肢相撞发出咔咔的声音。
女人面不改色地用力拧了一圈手中的刀,,虫怪身上的伤口瞬间扩大,女人又将刀平稳地抽出,黑色的血液从虫怪的伤口喷涌而出,近处还泻出一些内脏。
女人的手上喷上了大量的黑血,凝态的液体顺着手臂流淌下来,她的眼睛里只有漠然。
周围的虫怪已经被惊动,它们发出刺耳的叫声,有的甚至从壳下探出奇诡的人面。
其它的虫怪的甲壳可就没有裂缝了,而且它们的足节是它们锋利的攻击武器,而它们身上的质壳就算是战术刀也无法硬碰。
女人应对的方法也十分地粗暴。
她直接踢翻虫怪们也许有近500kg的身躯,迫使它们露出丑陋的节肢盘结的地方——它们脆弱的腹部,然后便是刀光的下落与黑色血泉的喷涌。也许会有这样的液体沾上她的头发,但是却显现出她冷酷的飒爽,面庞与发丝与血液都十分的分明。
虫怪们被全数踢倒,并从腹部被一刀毙命。
她默默地收刀,清理了一下血迹,然后转头向我走来。
也许是我莫得表情的模样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没有苍白的颜色,她虽然安慰了我好一阵子,但却抬起头,认真地对我说。
“呐,我教你怎么肢解吧。”
她的侧额还沾着黑色的血液。
不等她沉默太久。
她的衣角被我牵住,我把她的侧脸牵到我嘴边。
无声的低语,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开了口。
“名字?”
正俯身的她开心地抬起头来,望定我的眼睛,温柔地说到。
“我叫毋,毋宁的毋。”
也许我手中之后传来了利刃划过虫怪肌肉与内脏的声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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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中她的心情很好,能看到她敲打方向盘的食指。
我侧头看近乎落日的风景。
秋日。
沉重的壳部被毋搬到了一处建筑的残骸下,而虫怪的体部以及足节则被装到一个很大的袋子里,也许渗出的血液在袋子底部打转,但袋子明显是防水的。
路途明显不是太长,但是却有意外。
当我的余光视见一抹黑影时,我想到毋说过虫怪中是有飞行类在的。
我将砍刀从身旁的车门中抽出,架于肩上,埋下头。
下一秒。
刀剑入肉声与爆裂的枪声同时响起。
飞来的虫怪被砍刀刺穿,而它的双翅以及胸部被子弹贯穿。它最终没过刀柄,尸体撞在了我的肩部。
我转头看向它那与与正常的鸟类相比显得狰狞的面目,感受到肩头传来的重量,不好将它放到哪里。
接下来再也没有意外,顺着道路回到营地。
毋她说她开的那一枪是抢了我的猎物,坚持那只鸟类虫怪是我的。
我们走进收纳所的建筑里,前台记名的是一个轮廓分明的大叔,他用右手执笔,左手戴着手套,身前的厨衣有脏污的痕迹,他头发翘起,络腮胡爬在脸上,鼻子上架着眼镜,半阖着眼睛,有些嫌弃地看着我们。
“所以你们来给我添加工作量?快到饭点了知道吗?”
“快点啦,别婆婆妈妈的。”
毋与大叔很熟,所以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
大叔将虫怪的尸体置于特殊的台案上,用戴有手套的左手拨来拨去,扶住眼镜仔细看一会儿,然后根据台案边的显示屏上的数字给了我们一些类似于硬币的东西。
顺便一提,我凭那只鸟类虫怪也分到了十枚一百面值的硬币。
拿起一枚,光芒晃过它弧形的金属边。我把它们放入胸前的口袋里。
在大叔的骂声中离开了暖而且腥臭的收纳所,昏黄的灯光从它的门口泻到街上。
毋去放车,我在门口等待。
顺便,去隔壁的食馆,我试着用新币买东西。
但是只剩下一种棕黄色的饼干,方块的,类似于压缩饼干。
十元两块。
我依着收纳所的门边柱立着,远处是星空。
手中的饼干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我将远望的目光移归平常,视线接触到一个有黑色短发的小脑袋。
她盯着我手上的饼干,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比长长的上睫毛要短的下睫毛上还沾着一点灰尘。
可爱。
但是左手上臂上仿佛是新愈伤口的红色皮肤生造出一些宽窄不同的阔口。
我将饼干移动。
向上。
她的目光。
向上。
再移饼干。
向左。
她的目光。
向左。
我把饼干藏到身后,她突然一愣,然后抬起头看向我,乌黑的头发泻向她的耳后,她露出两只洁白的小巧耳朵。
我将饼干拿出来给她,她不知道要接住,于是我塞在她手里。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饼干,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给、给我了?”
我点头,因为我还有一块。
她的眼睛睁大并且变得灵动起来,欢呼了一声,然后抱住我在我的腰间蹭了又蹭。
好一会儿,她跑开,护着饼干,不时回头看我一眼。
我向她挥手。
拿出另一块饼干准备开吃,要送入口腔中,但是却无法越过张开的口。
强烈的恶心感从食道蔓延出来,从胸口传出,牵动大脑。
强力地咬合,却只是划破了空气。
我......无法下口。
不知道是因为一年半以来从未进食,还是因为食物本身不正常,但......我缓缓地把它放下......,我并不需要进食。
有一点点的失落。
抬头我却蓦然发现那个小女孩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她偷偷地看着我。
唔,还是不要浪费了吧。
我走上前去,把这对我来说难以下口的食物放到她的怀里,伸手捊顺她的头发,并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飞快挣脱我的手跑掉了。
一双干洁的藕臂在空中划出可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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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并不太过于拥挤,所以 毋 她也可以有自己独立的住处。
被安置在偏房睡觉。
但是呢。
睡眠也不被我所需要。
就侧卧在床上,透过窗看着星空变亮又变暗,清晰又模糊。
夜里,外面传来纺织娘奇怪的声音。已辨不出的无聊时光流逝着,我却觉得身体开始发起热来。
一点一点的,火焰的悸动在身体深处燃起。
我少有地感觉到了干渴。
在床单上辗转。
心中纯粹的炽热,点燃了随时间积累的草织。
我渴望着星空一般的清寂,好了,我觉得我要育出与宇宙中远离恒星的地方那冻结空气的低温相反的。
我是魂灵,不同于人类,是生灵。
混沌与我相符,它藏在我的身体里,却也不是解剖我可以发现的。
混沌中泄露出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我接受的最多的是一些人类知识,甚至于中奖彩票号码。但它也“不小心”吸纳了这整个世界在末法后剩余的灵气,而我的身体也由此又因种种缘故,变得不需要饮食,不需要睡眠,不需要呼吸,我知道,这是永生,但不是不死。
我翻出屋子,并向远处原野中的迈步。
衣服开始发出焦灼的味道,以我为中心,气浪开始涌动。
走向高高的钢铁城墙,我对阻挡我的星空的敦厚城墙抱有愠怒,怒意将身体提高到钢铁也根本无法承受的温度,并将城墙熔出一个人形的通道。
衣物早已化为灰烬,我的身体没有感觉,只想要追上远处的星辰——那里有低温。
在没有了愠怒之后,身体的温度降了一些,但仍在渐渐地上升,缓缓地。
所幸高温的我并不会发出火光,即使我早已几乎停止思考。
不知道在这些城市的建筑残骸中走了多远,我脚下的土地开始被融化,渐渐发红。
我无知地将洁白的躯体暴露在星光下。
风浪已经变得恐怖起来。
而脚下的土地一点点变成流动的岩浆状的东西,它们开始㓎没我的小腿,以至膝盖,在岩浆中走动,气浪早已使我的模样模糊不清。
岩浆没过大腿,其根部。
腰部,一并没过手腕。
肺部,胸部,肩膀。
鼻子,以及头顶。
不符合物理定律的,我悬浮在密度比我大的岩浆池中,没有上浮。
晶莹的眼眸映照着橘黄的光芒,至热的液体自视网膜上流过。
我缓缓阖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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