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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自受

三十三 自受

夏音凌的房间并不奢华,除了那张看起来大得过分的床以外,其他都显得比较正常。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我房间中未曾有过的清香。

不过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去欣赏,现在要做的事是劝说夏音凌。

她现在穿着刚过膝盖的裙子坐在床上,暴露在空气中的白净腿上缠着绷带。

让我奇怪的是,从进入房间开始,就感觉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如果说是防范入侵者倒还可以理解,但她看到我却显得有些兴奋。

应该是错觉吧。一般来说,选择自杀的人不是都会有心病么?

整天要不是暴怒无常,就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应该不存在对劝解者抱有好感的例子吧。

就在我将夏音凌的态度当作是种错觉,然后向她的位置靠近时——

“呜哇啊!”

她竟然完全不顾脚伤,整个人一下子扑到了我的身上。

尽管她扑向我的时候,我曾想用手阻止夏音凌摔倒,但她只比我矮半个头。

如果在慌忙中,双手前伸一不小心碰到的不是肩膀或者手臂,而是某个柔软的部位。我这次大概就不是站在无辜者的角度,和酱油老师在校园里玩捉迷藏的惩罚了。

值得庆幸的是,饱经姐姐SPEAR(奔跑抱摔)虐待的我没有出现那种喜闻乐见的情况,但现在的局势仍然没能让我松口气。

夏音凌双手搂着我的腰,脸死死地贴在了我的胸前。

为了不让自己的头贴上她的头发,我可是尽量地将头偏向一边。

但就算成功逃脱被头发折磨,还是受到清香的肆虐,现在我每呼吸一次就能轻易地嗅到她秀发中的清香。

不妥!实在不妥!

我一直对小说电影电视剧中妹子倒贴的情节不抱有好感,随意向主角卖肉卖抱卖节操着实让人火大。

但今天尝试了一番,感、感觉还不错——

“不对!”

突然醒悟的我一把抓住夏音凌的肩膀,将她推开了一段距离。

可她却侧着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又看了看抓着她双肩的手。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粗鲁的行为赶紧松开手,可是刚松开手,她又有向前倒的趋势,我又不得不用手撑住她。

最后我只好扶着夏音凌回到了床边,这时候才稍微松口气。

可一回想起刚才的经过就觉得十分奇怪,她为什么会抱我,这里可不是那个什么都会发生的二次元世界。

我和她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的人,她没有理由要对我这样做啊。

这时,我的袖子突然被拉扯了一下,低头看见是夏音凌正以一副专注的表情扯着我的衣袖。

“有什么事情吗?”

我问夏音凌,她指了指房间中的书桌,接着一只手做出握笔的动作。

另一只手摊平,然后手里抓着空气笔在手掌上写着什么。

“你想要写些什么吗?”

明白她的想法后,我便转身走向她指示的书桌,随手从桌面拿了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回到床边。

她拿到这些东西后,便开始在本子上奋笔疾书,我还没来得及赞叹她的书写速度,五秒不到她就将本子竖起,兴奋地向我展示本子上的内容。

本子上工整地写着一行字。

夏音凌的字看起来却十分舒服,如果用电脑上的字体来概括她写的字的话,应该是幼圆吧。

“这……”

但是舒服只持续了五个字,读完整个句子,我发现我根本不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等你好久了,终于回来了,小芸姐。”

前面让我一头雾水,最后三个字也只是让我陷入更深的疑惑。

抬头看向夏音凌时,她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了下颚。

等等等等等!

这是什么情况,她该不会是把我误认为是尹芸了吧,这怎么可能?

无论是相貌还是性别都不可能相同。

如果是“说”错还可以理解,但她是用“写”的,怎么会出错,而且为什么要哭?

包括刚才我进入房间时,夏音凌给我的拥抱,很难明白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她收回笔记本,在笔记本上继续写道。

【小玥姐和我约定,只要我将钢琴一直练下去,终有一天会重新见到你。

但是我无论怎样将钢琴水平提高,甚至是坐在你的位置上演奏,都没办法再次遇见你。

所以我在想,说不定只要重现当时的情景就能再次相遇。

果然,最后你还是出现了。】

夏音凌就这样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向我展示。

虽然说我因为这些短句已经解开了某些疑点,但是她的回答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而且刚刚还在微笑的她,就好像变脸一样,马上又摆出一副自责的面孔。

【如果那天晚上我听小芸姐的话,就不会害小芸姐死去。小芸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夏音凌写了一长串的“对不起”,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流。

“好了!”

可能是我受不了女生的眼泪,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写下去。

她则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因为她脸上的无助动摇。

我之前竟然还因为她的奇怪举动一度认为她没有心病,但事实却恰恰相反,现在她给我的感觉,已经达到病入膏肓的程度。

我深刻地感受到这已经不是我能解决的问题。

与其让我在这里瞎搅和,只会让拯救她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还是让其他更加专业的人来帮她吧。

在我做出这个决定,然后准备离开床时,我的衣服却被她死死地抓着不放。

她那双绝望的双眼在对我说话,是她的警告。

如果我离开,她将会做出任何可能伤及她性命的事情。

现在的我就好比站在压力炸弹上,稍微轻举妄动都可能引起爆炸。

被夏音凌“威胁”的我只好向后退,直到我的脚已经贴到了床边,她才肯松开手。

她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并且示意我坐下。

我也不敢不从,只能听从她的指示。

“喂!你!”

可我一坐下,她就立马搂住我的手臂不让我逃脱。

我尝试着将手臂抽出,甚至动用了另一只手想将她的手扳开,但是她却死死地抱着不放。

我挣扎了将近二十秒,最后只能屈服于夏音凌的执着,我们之间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沉默着。

她似乎觉得这么做很舒服,竟然闭上眼享受着这样的时光。

时间就这么慢慢流逝,我的忍耐也在一点点地逼近临界点。

不管夏音凌是怎么将我误认为是她的朋友,我终究是男性,夏音凌终究是女性,贴近坐这么久总归是受不了。

而且我的肘关节已经被夏音凌锁住没办法弯曲,只要稍微动一下都会碰到一些柔软的地方。

于是手就这么僵着悬在半空中,已经快支持不住了。

要想个办法摆脱才行……对了!

夏音凌既然是用写字交流的,现在的这个姿势无法写字。

而且,她现在认为我是朋友,为了不说错话,我还必须模仿她的朋友才行,以免乱说话说错话。

“呃,夏音凌……诶?”

我才刚说完夏音凌的名字,她不知为何立刻松开了双手,并且拿起笔记本快速写下。

【叫小凌!】

刚想向前走一步,似乎就踩到了地雷,她仅仅因为我用全名称呼她就生气地嘟起脸。

“呃,小……小凌。”

糟糕了。看来之后的谈话,为了以防万一,还不能聊一些与事实相悖的话题。

既和尹芸有联系,她朋友又不知道的事情是什么呢?对了!

“小,小凌,这么久没见你为什么用笔记本和我说话了?”

如果我没记错,尹玥小姐说过夏音凌是在尹芸去世后才开始不说话的,那么尹芸一定不知道她患有失语症的事情。

“……”

夏音凌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接着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以令人发指的速度在本子上写着。

没过多久,她就将笔记本递到了我。

“你写完了?”

她点了点头,然后将笔记本展开给我看。

两页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但是从夏音凌刚开始写到现在才用了几分钟,我后来却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才将这两页纸一字不漏地看完。

概括的来说就是,夏音凌在她朋友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不是因为不会说,是因为不想说。

她认为自己的朋友是唯一能够接受真正自己的人,其他人无论谁,都会对真正的自己感到反感。

既然没有能够坦诚相见的人,就没必要和其他人谈心,于是就封闭了自己的声音。

看完这篇作文篇幅的文字后,我除了感到奇怪,还是奇怪。

竟然因为没有人能够理解真正的自己于是就不再和任何人说话,这是何等荒谬,甚至是搞笑的理由。

“这么说,你也不和夏叔叔、夏阿姨还有尹玥小姐说话?”

夏音凌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地点点头。

我开始对她的表现有些气愤,这是在闹哪样,连亲人都无法接受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越来越想知道夏音凌说的,真正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不仅如此,目前我还有一件事情更加在意。

夏音凌因为尹芸的去世而不想和其他人说话,但现在她认为我是她已经去世的朋友,那她对我应该不是这个样子啊。

“夏音……呃不对……小凌,你现在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反而还用笔记本?”

我被当作夏音凌的朋友,她只会和她的朋友说话,但是她现在却用写字的方式和我交流,这不是矛盾了吗?

我这么一说,夏音凌既没有开口回应,也没有动手,只是保持着沉默将头拧向一边。

她不对我说话,只对朋友说,只在朋友面前展示真实的自己,换句话说——

“你并没有把我当成是你朋友,是吧?”

夏音凌仍然闭口不言。我还一度期待着她说句话来打破我的猜测,不过希望落空了。

她在这种重要的时候,通过一场戏将我骗得团团转。

我还真以为她因为失去朋友过度通过而对我产生了幻觉,那至少还能算是真实。

但现在无论是一抹笑容,还是一滴眼泪,都是假的。

“喂,你居然故意骗我,我只是想帮助你,你这样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啊!”

我能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暴躁,但同情心被骗取任谁都不可能不生气。

夏音凌在我的责备中缩小了一圈,然后重新展开笔记本写下一行字。

【所以说,没有人能够理解真正的我。】

“你什么意思?你说真正的自己就是你喜欢骗人的习惯?”

夏音凌轻轻地点点头。

呵呵哈哈哈,我说不出话,我无话可说,比起愤怒,无力感才是将大脑麻醉的罪魁祸首。

“为何要放弃治疗?”

她竟然认为能够接受她谎言的人就能称为她的朋友,不能接受谎言的人就是陌生人。

这什么可笑的逻辑?

虽然在推理小说中有种叙述手法叫做叙述性诡计,也是谎言的一种。

但是这种方法是以增添小说的精彩程度为目的去使用的,只能局限于小说等逻辑性较强的作品中。

一旦将谎言移到现实生活中,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厌恶。

夏音凌竟然还怪别人不对她坦诚相待,自己一开始就在欺骗他人,又怎么可能会得到他人的诚意。

我真该佩服她的那位朋友,有着这样幼稚思维的人都能够接受。

归根结底,这就是一种劣根,任性。

“这么看来,你刚刚说的都是为了演戏才说出的假话咯?”

如果说夏音凌之前和我的交流都是假的话,那到目前为止,一点进展都没有。

可是,她却举起了自己的笔记本。

当然不是,我希望见到小芸姐是真的,我对她的忏悔是真的,我想守护她和我的回忆也是真的。

就算她写得这么诚恳,我仍然发觉了她解释中的矛盾。

“就这些?那你为什么要让夏叔叔烧毁钢琴馆内的两台钢琴,那不是你和你朋友的珍贵回忆吗?。”

听我提到两台钢琴的事情后,夏音凌显得有些惊讶,就好像对我知道钢琴的事情感到很奇怪。

【这是小玥姐告诉你的?】

“她已经告诉我实情了。”

夏音凌听了我的话后,将笔帽顶在下巴上思考了一会然后写道

【破坏钢琴其实只是其中一个目的。】

“然后另一个目的是自杀,是吧?”

我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个答案,而她听了我的推测后,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呵呵,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竟然故意设计给自己的亲人,让自己的亲人为自己担心,真是不可理喻。

“你难道不知道尹玥小姐昨晚有多担心你吗?”

我当然知道,但是,竟然还会有人会在意我的安危。

夏音凌面不改色地向我展示着笔记本,看完那行字后,我紧紧地抓住被单。

这就是我昨晚费尽心思救出的夏音凌?

冲她这种口气,若不是看在她是女生的份上,我真想扇她两耳光。

“呵呵,好吧,你既然想自杀,昨晚为什么要拉住我的手?松开不就好了?”

我放弃继续和她打哈哈,既然想死就不要怕我语气冲。

她听到我的话后,双肩颤抖了一下,她思考了一会,她拿起笔慢慢写下一行字。

【那你昨晚为什么又要冒险进火场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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