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进了房间，里面没人而且非常乱，墙壁都被打通了，一个大房间被装修成了小私企一样的隔间。瑶冰四下看着，小心不踩到地上的各种杂物，这地方实在是太旧了，不止是东西陈旧，而且全都蒙着一层尚未消失的时代之尘。她能在角落里看到堆积在一起的CRT显示器，一旁静静躺着老式键盘和黑胶缆线、白色扎线带。
“哇，这些东西我好多都没亲眼见过，”她感叹道，“你爸真是个……守旧派啊。”
“是啊，他很多东西都不舍得扔掉。我以前经常想他现在都这样了，那等老了以后，还不……”
夏雨没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他走在她前面，所以瑶冰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没表现出太多对父亲之死的感情，但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感受？不可能有人对这种事无动于衷的，她有过愚蠢的冲动想要安慰他，她不是冷漠无情的，虽然她深知自己是个夺走丈夫和儿女的人，假如他们要把她抓起来绑在火刑柱上烧死，她也觉得无可厚非。也许是社会或是什么可笑的至高力量把她变成了如今这样，但她从没怪罪过外在。她能接受事实：她就是个行恶事的罪人，她能接受这样的自己。而且她也能欣然接受死亡，老头儿一直惊叹她对生死天生的超然态度。
但她确实能体会到失去所爱之人的感受，哪怕她是凶手。可她是不会开口说出来的，因为她清楚他们会觉得她没有权利，也许她确实没有。
“在这边，来吧。”
他带她来到了一个隔间里，这里灰尘看上去比别的地方要少。上面放着一部正在维修中的电脑，各种工具散在桌上，还有一个很老很旧的笔筒，应该是在自制黏土店做的，刻着歪曲的父亲节快乐。
夏雨叹了口气：“这里太乱了，比我记忆中还要乱。我看看……靠，现在居然还有这种型号的显卡？诶，这里有个上锁的抽屉，你看，这柜子第二层抽屉，打不开。我觉得如果这里真有什么东西，说不定就在里面。”
“我能打开，要我看看吗？”
“打开？你是说……撬锁？”
“当然了，否则还能是什么。”
“来吧，我一直就想看看现实中的撬锁是什么样。”夏雨说，竟然显出了一点兴奋。
“没什么特别的，”她回答，“让一下。”
她从包里拿出铁丝和卡钥匙孔的工具开始撬锁，中间还试了一次撞匙和橡胶圈的老式方法，当然没那么简单。不过她还是把锁打开了，其实她是带着电动开锁枪的，这种级别的锁根本不需要费力就能打开；甚至还可以用聚四氟乙烯针管把王水注入其中溶解锁芯。可是……不知为何，她还是决定用传统点的方式撬一次给他看看。
“真酷。”他感叹。
“别耽误时间了。”瑶冰回答，站起身来，“快看看里面有什么。”
她拉开了抽屉，里面还是很多杂物：胶布、钳子和起子，电烙铁，还有很多高血压药和止痛药、几幅老花镜。翻找十多分钟后，他们又找出了几个相框中的老照片，其中一张里是一个幼儿园的小孩，骄傲地抬头对着镜头傻笑，胸口挂着一朵红花，上面写着“乖娃娃”。她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这就是夏雨，照片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却仿佛注入了凝重的时光。
她自己的童年……她只记得在孤儿院一直长到十岁，然后就被老头儿带走了。在她遇见老头儿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她已经记不清了，依稀记得她也曾坐在午后的阳光下玩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玩具，凉亭上的藤蔓和黄色鸭子状的滑梯，朦胧一片中却显得澄澈。
“挺傻的，是吧。”他说，发现了她在看什么，“那是我小时候。可能这是唯一一张值得收藏的照片了，长大以后就什么都没了。其实那个时候我骗了我爸妈，他们以为这是奖励给表现好的小孩的，其实这已经是最后一次颁奖了，所以每个人都有，是毕业前的留念。而且我在那次也是最后一批得到的，差点以为又要泡汤。”
他又挥挥手，像是要抹开一片蛛网：“总之以前就是这样。还有，我找到这个东西了，估计挺重要？”
这时，瑶冰才看到他手上拿着一个移动硬盘：“诶？你在哪儿找到的？”
“抽屉下面，用胶布粘着的，就在你刚才翻上面抽屉的时候，我摸了抽屉下面一下。因为刚才开锁前，我还想能不能靠拆掉第一层抽屉来拿到第二层的东西，因为有的这种老柜子，抽屉和抽屉间其实是通的，你懂我什么意思的吧。不过这个不是，所以我就想到下面可能是能用来藏东西的了。先收着，你找到什么了吗？”
“不知道，我连要找什么都不知道。这里有些照片什么的，不过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嗯，确实，这些照片都……咦，怎么会有这个？”
夏雨停住了，手放在一张星云的照片上，他把它拿了出来，瑶冰伸头去看，上面的紫色星云看起来像是一个对称的花生米。
“这个有什么特别的吗？”
“不……这是半人马座。”他回答，有些心不在焉，蹙紧眉头拿起照片看着，“我只是一下子想起来……我爸的房间里有一架望远镜，他死的那天都还在。那东西从来没变过方向，一直就对着半人马座，十多年不变。而且从我小时候开始就是了，那个时候他还没搬家。我问过他干嘛要这样，他也没正面回答过，他干嘛对那地方这么着迷？”
“你爸不是天文学家吗？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很正常吧，说不定是他研究的东西。”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的，但这还是太偏执了吧？”
“那……会不会是他在那里发现了什么？毕竟，如果能有那种杀手盯上他，说不定他真的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夏雨把照片放回了抽屉，摸摸下颚：“问题是能发现什么？正在向我们驶过来的外星人舰队？达斯·维达和薛帕得在尘埃带边缘尬舞？全世界那么多业余天**好者在看着那地方，好多的器械都比我爸的要先进得多，更不要说还有国家级的研究机构。我爸可没进过什么高级外星探索项目，要真有什么他能发现的东西，肯定也早就被别的人看到了。”
“你对你爸就这么没信心？”
“不是没信心的问题，这个完全不符合逻辑。”夏雨嘟哝道，“而且我可不想他当个什么自命不凡，因为事业才离婚的破著名科学家，我宁愿他是现在这样。”
过了一会儿，她又听他小声说：“也有可能‘半人马座’是一个代号，代表对面的女人又不拉窗帘洗澡了，我爸要是个老色鬼我也不吃惊的。就像我们小时候把去网吧暗称成去公园一样：‘唷，今天放学去公园不！’‘哈，今天晚上来我家看半人马座的双子超新星爆炸！’”
“闭嘴吧！”
之后，他们又把整个隔间都找了个遍，但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找到秘密夹层。为了防止被意外进门的人撞见，他们只好拿着那硬盘离开了，在走之前，瑶冰看见夏雨悄悄把那张幼儿园的照片收进了口袋。
“慢着，我有个想法，刚才给你说过的吧？”在出门前，夏雨叫住了瑶冰，“有点冒险，不过我觉得应该值得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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