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旧城落桃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不笑楼又是平静无奇的一天,店小二三儿坐在门口处聚精会神的看着一本书页泛了黄的蓝皮书,书面上赫然写着“清平剑法”四字,书中尽是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偶尔还有几页插图,一个小人挥舞着剑,三儿以手指当剑在空中挥来挥去。
转身“嗖嗖嗖”戳了几下,疼的胖大厨嗷嗷叫。
“一大清早发什么神经?”胖大厨捂着肚子,向后退去,最后坐在一椅子上,生气的看着三儿。
“谁让你鬼鬼祟祟的站我背后?刚刚你领教的是我三爷的‘萍水式’,只要练得好,用剑刺入水中能不起水纹,厉害不?”
胖大厨随手扔了一条筷子砸在三儿脸上,“这叫‘飞竹式’吹毛立断,立竿见影!”
“呸呸呸!我才不和你玩!等我练成绝世武功,也要和他一起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三儿捧着蓝皮书,陷入幻想。
“你说你一身的医术,不去当个郎中,当店小二也就算了,非要逞什么能呢?”胖大厨变戏法一般不知何处拿出一勺的瓜子兜在手里,慢条斯理的磕着。
“这你就不懂了吧?行走江湖没有一身的武艺傍身,别说十里,能安全翻过城东处的虎坡就算你了不起了!况且这是贯才送我的第一本武林秘籍啊!”
“屁的武林秘籍,是秘籍还能轮到你?你要是能正正经经的和通世昌那家伙练个几年就不错了。”
“蚯蚓的功夫你又不是没看到……遇到贯才和癞子完全就是班门弄斧好么?”
“班门弄斧?打的你屁股开花就足够了!”
三儿猛得回头,门口站的真是通世昌,比及时雨还及时,吓得他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逗得胖大厨直乐呵。
“蚯……蚯……蚓蚓?有什么事情啊?”
“第一,我是来取酒喝的!第二,我是来取药的!第三!我是来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班门弄斧!”说罢,右手起剑,剑身不断拍打在三儿两股背侧。
“别打了!别打了!您大人有大量!”
“我的武功怎么样啊?是不是班门弄斧啊?”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那是什么?”
“天赋异禀!身手不凡!登峰造极!如火纯青!出神入化!”三儿不断奉承,捂着疼痛的部位,拼了命的躲闪着。
通世昌才笑了笑,收起了剑。“以后要是再敢胡说,小心刀剑无情。快去拿酒拿药来。”
胖大厨笑嘻嘻着脸说:“通公子,咱们店里的酒确实是不多了,春天采集的露水全部拿来酿酒也不过百来坛,您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了十坛,别说是生意了,就是门口常来的癞子也不知如何打发了,莫非您还想再试一试?”
通世昌一想到癞子还是不自觉的留下冷汗,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这个……那我先取一两坛,日后等你们老板回来了再来讨酒如何?”
“别介别介!您要取现在就取!千万别告诉掌柜的!”胖大厨几乎是要跪在地上为他磕头,惊慌的很。
“哼!你要把癞子拿出来当挡箭牌,可别怪我用你们掌柜当长枪。”
胖大厨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你要是再拿兑水的酒来忽悠我,我保证你们这破店开不下去!”想到那个假酒的味道,通世昌就情不自禁作出呕吐之状,心中愤慨难平。“我说你也挺聪明的一个人啊,怎么不去山珍楼和你蔡师傅再学一学呢?”
“学不下就是学不下,蔡老头越是逼我,我就越觉得恶心,越觉得恶心我就越不想呆在那儿,让人受人欺负当个凤尾,不如来这里当个山鸡头,嘿,你说,对面的合顺楼的厨师那个手艺比我好?!怎么就没有人来我们这儿?”
通世昌脱口大笑,“这可要问你们老板了。是你们老板吓得那些云游侠客不敢来了,这可怪不得谁。要怪就怪你们老板死脑筋。”
“唉!”
“蚯蚓你的药,那个酒……”
“行了行了!整个景城那么多酒楼,就你们最寒碜!下次再来喝了!”通世昌摆了摆手,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呲牙咧嘴疼着疼,三儿和胖大厨是想笑又不好笑,憋涨着红脸。
“对了,怎么不见姓田那小子?”
“一大早就去百仙楼了。”
“他有说还要住多久么?”
“这个不值得了,掌柜只说让我们招呼他,没说什么时候他会离开。”
“这也好……”
“还有,你们去不去东家那边看戏?听说明天戏台要拆了。”
胖大厨一听立马窜起身子,不可思议的看着通世昌。“戏台不是才建好没多久么?怎么就要拆了?”
通世昌轻笑一声,说道:“说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那个嗓子好的女角要改嫁了。”
“不守寡了吗?!”
“瞧你这说的什么话?人家改嫁找个好男人关你那档子的事情?”三儿挖苦。
胖大厨还是有些不舍,“要是可以攒够钱我还想娶做小老婆的……”声音越说越小声,引得两外二人哄堂大笑。“我看你是卖布不带尺。”
通世昌不解,“怎么说?”
三儿叫道:“存心不量!”
一番话是让胖大厨老脸从腮帮子红到脖子根上,“我怎么就存心不良了?我是看她可怜,唱戏又那么好听……所以才……”
“行了行了,你们今天干脆别做生意了,开门不开门都一个样,不如和我去走一趟怎样?”
三儿和胖大厨显得有些犹豫,“有免费酒水和下酒菜。”
“三儿后院的门关好了吗?”
“关好了!”
戏台只是个部分区域,它包含在画春堂内,而画春堂是某一家公子为林女所建的,台后有供人化妆打扮和住宿的房间,而台前则是提供座位给诸位看客,有桌有椅,也有字帖山水画于堂中四壁,更有不少的奇石或者珍异盆栽,看客们就算是看戏看累了也可以游走一遍,欣赏不同的奇巧玩物。
堂中也有供人斗鸡或是斗蟋蟀的场子,只是景城中的人并不太喜欢,倒是外地人来景城的第二件事便是去画春堂玩这两样花样。城中的人还是喜欢去看戏,尤其是林女的场子,几乎是常常座无虚席,人们第一是看她的唱功十分了得,表演也出彩,大多是和她的经历有关,第二也是尤为重要的第二点,林女姿色不足以用文字形容。
通世昌托关系好不容易带三儿和胖大厨入场,可也无座位了,只得站着看戏。通世昌对手下办事不力十分的恼火,为何说好的座位硬生生变成了站位?而三儿和胖大厨倒是不以为意,从各个桌子上拿瓜果蜜饯,取清茶清酒,甭管吃不吃得下先拿了再说。
当然这样肯定会令座上的人不满,在座的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小老百姓,大多是有功名或者家族显赫的前辈或者平辈。不用说,这自然是为第二天孔家的婚事来捧场的。不一会儿,果然有几个看场子的下人过来,看了看三儿和胖大厨,一副穷酸样,衣服油渍渍的,最该死的是三儿肩上还披着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吊儿郎当的往地上吐着果核。
几个奴仆走上前来骂骂咧咧说道。“哪里来的闲杂人!不知道这里不欢迎你们这些臭要饭的吗?!”
“能进来是我们的本事!用得着你管?!还不快给爷爷们上杯茶来!”三儿没好气道
“就是就是!快去斟茶递水!这瓜子太咸齁死你爷爷我了!”胖大厨也跟着吆喝,气势不能弱下去。
“你们!”为首聪明精瘦的小奴仆对二人感到厌恶,什么人都来趁公子喜事来蹭吃蹭喝,真是岂有此理!“快把他们撵出去!”
“住手!”三儿三人背后传来一声,众人一看,倒是个眉清目秀,眉间一点朱砂痣的少公子,他面容祥和,不像是个纨绔子弟。“小虎,这没你的事了,快去招呼别的客人。”
“可是公子……”
“公子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不敢不敢!我们走……”
待奴仆们走开后,少公子朝一旁的通世昌行礼,“孔东阳见过通兄,别来无恙否?”
“还好还好……”抱拳时,似乎又撕扯到了伤口,疼的有些说不出话,眉头紧皱。
“蚯蚓?”“通兄?”
“没事没事。不打紧。”
“伤又犯了吗?”三儿询问。
“我忍得住的,没事。”
“先找个位置坐一会儿吧!我去拿些膏药过来。”
“孔公子,我们是站位,不得坐。”三儿知道通世昌要强肯定会回绝,只得率先开口。
“是啊是啊,腿都酸了,还没开始。”
孔公子似乎有些惊讶,“这些不成器的奴才!我吩咐好要好生招待通兄的!回去定要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长点记性!来来来!三位这边请!这有位置。”
“公子,这是刘家坐宾的位置,若是知道了,老爷怕是要责罚下来。”
“这画春堂是我一人所开,该招待谁不招待谁,由我说了算!你去额外添张桌子来,找个位置摆好。记得上壶好酒,就算是我给他们刘家赔礼道歉了。去吧。”
“是。公子。”
“这怎么好意思呢?孔公子……”
“通兄不必多说了,本就是东阳邀请你们过来的,一片好意莫要辜负了。”孔东阳彬彬有礼,一副大家风范。
“蚯蚓,你看看,多学着点,别老是让我教你。”
“你!”
“好了好了,勿要伤了和气,通兄慷慨豪迈,有侠客风范,东阳也是需要学习的。对了还未请教二位是?”
“不笑楼的小二。”
“我是掌勺的。”
孔东阳呆滞了一会儿,看了看通世昌,“噢噢!不笑楼孔某人素有所闻,今日能见二位真是在下的殊荣,小虎!”
“将我珍藏的好酒拿来,不能怠慢了三位要客!”
“是!”小虎一来二去也知道这位通兄的身份,虽然对三儿和胖大厨还是颇为不满,可也只好听公子吩咐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通世昌想站起身子回绝,却被孔东阳压了压肩膀。
“别压!”三儿大吼一声。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
“嗯?”
“别压低了孔公子您的身份,您说什么我们照做便是。”三儿假笑道。孔东阳再看通世昌的神情,自然恍然大悟,松开了手,小声连声“对不起。”
“没事没事。只是我们真的过意不去,都说孔家的酒是用来招呼上上客的,我们只是……”
“通兄你也太见外了。只要三位在明日我大喜之日上门做客,我孔东阳就谢过您们的恩情了。”
胖大厨笑说:“一定一定!通公子别太见外了。”
“就你能吃!”三儿骂道。
一时间四人笑声接连不断,笑过之后,孔东阳便谢过三人,去应付在发脾气吵闹的刘家宾客了。他们似乎是对于换了座这一事情十分的不满,对孔东阳嚷嚷着,而孔东阳却没有一丝的脾气,一个劲的赔礼道歉。直到刘家几人瞪了瞪三儿这一桌时,三儿几人才不再去看。
三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这孔公子不错嘛。”
“是啊。”
通世昌不由得笑了笑,“你们二人果然是涉世不深呐哈哈哈……”
见他如此笑法,三儿和胖大厨倒是不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通世昌压低了嗓门,小声说道,“你知道孔家孔东阳的外号是什么吗?”
“不知道”二人纷纷摇头。
“笑面虎。”
二人不太相信,三儿有些讥讽的说道:“你这是在酸孔公子吗?”
“我就直接和你们说吧。”通世昌靠近二人,细声说,“西街知道吗?”
“知道啊,赌街呀!”胖大厨答道。
“嘘!你小声点。赌街怎么了?他公子哥开个赌坊赚点闲钱花也无伤大雅啊。”
“一两间自然不算什么,可关键的就是,西街大大小小十来家赌坊都是他在背后一人操纵……”
“这怎么可能!”
“小声点三儿!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通世昌神秘兮兮的说道,“而且戏水楼他也有份掺一脚。”
三儿闻言有些震惊,回头看了看招呼客人的孔东阳,脸上依旧温润如玉,一派祥和,不像是暗地里做些下三滥勾当事的小人。
“那他为何对我们如此友好?”
“不是对你们,是对我。他这几日有求于通世楼,才特意请的我,可我不想一个人过来,就只好拉你们一起下水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
“前几日你还不是拉我下了水,到现在肩膀还疼着。”
“行行行!是我的错行了吧。”
胖大厨发问“可是他一个人怎么将这么多赌坊抢过来的?”
“主要是黑吃黑,要写逼迫赌档老板交出房契地契,可惜……”
“可惜什么?难道!”
“不错,最后不管交还是不交,都一样要赶尽杀绝,免得留下祸患,毕竟这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官府虽然容忍赌坊的存在,可是却不允许垄断赌档。”通世昌故作神秘,看了看周围,确保无人听到。“可惜他失手了,有一个赌坊老板逃了出来。你口中的孔公子便是来我通世楼花重金打探消息的。名义上是有要事商榷,可是要干什么,我的眼线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那这笔生意你……”
“我有这么贪财吗?而且好笑的就是,那逃出生天的老板别的地方不去,反倒是来了我通世楼哈哈哈。”
“其实他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了,那老板已经吓疯掉了,全家老小悄无声息的从景城人间蒸发,还是亲眼所见,心再大也承受不了啊。”
“既然如此,就算告诉他在何处也无所谓吧?反正人都已经疯了。”
“我就说你还是太年轻了呀!若是告诉他老板在哪,我不就成帮凶了?再说,你认为他会对我通世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三儿和胖大厨如同醍醐灌顶,拼命点头,明白了明白了。
“嗯?”
二人又拼了命的摇头,通世昌的一席话已经让他们对孔东阳觉得害怕了,而当他在三人背后轻声说一句话时,毛都如同快炸裂了,毛骨悚然,两股战战。
“三位贵客,在聊些什么呀?不妨说给孔某人听听?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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