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丽的烟花在头顶的天空绽放，无论盛况的风景何其相似，也和上一次映入视网膜的时候截然不同——这次确实是庆祝节日的礼炮，而非引爆战舰的红炎。
然而朝月明明清楚这一点，却还是觉得不适，每一次礼炮炸响都会让她浑身上下的神经元警觉起来。久而久之，疲惫不堪。
“喂，放松点啊，我们现在可是吉祥物。”
夕象压得很低的声音传过来，朝月才理解到现在的处境，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符合自己此刻的形象。投向这边的异常视线，似乎少了些，但或许只是心里作用。要问为什么的话，旁边的吉祥物乙也完全没有吉祥物的样子。
“还说我，你的动作也根本不像吉祥物啊。”
朝月一边拖着厚厚的布偶服讨好围过来的小朋友们，一边压低声音还击回去。如果说刚才朝月驻足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姿势过于尴尬的话，夕象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多动症精神科病人——做一大堆夸张却吃力不讨好的动作，把因为好奇靠近的人纷纷吓跑了。
“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呀，我这套布偶服的内置空调坏了，你是完全无法想象这么厚的装饰材料穿在身上没有降温处理的效果的。”
“正常来说，热不是应该懒得动吗？就像午后的猫一样。”
“正常来说，会觉得懒得动的那个叫‘温暖’，要是你把一只猫放在烧红的铁板上，你看它动不动。”
“咿，好残忍。”
“对啊，没错啊，我现在就是被这样残忍地对待着啊。”
“诶，你这么说是想我安慰你么？来抱抱。”
吉祥物甲做出要跟乙互动的样子，但因为对方躁动的样子，这看起来就像是甲方要擒拿乙方似的。
“离我远点，热死了。”
被擒拿的一方逃开了，擒拿方追过去。周围的人群仅仅惊讶了一瞬间，就立刻理解了这场生动的表演，配合地捧起场来，随后就散开了。而与此同时，人群注意不到的绿化带灌木丛中，吉祥物甲勾腰蹲着，乙则像是快要用尽最后的力气般脱着身上的“皮毛”。
“啊，真是机智啊，竟然能想到用这种方法逃走。”
褪下最后一只爪子，夕象像是重获新生般躺倒在草地上，摆开大字。
“当然了，你以为我以前是怎么屡次在人堆里脱身的。”
说着，朝月指了指上面，用那肥大的爪子。夕象顺势仰头，那是以前朝月班级的窗户，她大概曾经无数次从那个位置降落到这边的灌木丛中吧。
“诶不对，你不脱吗？”
“啊？就算翼神对性别差异不如人类这么在乎，但你的请求还是太大胆了吧。”
吉祥物甲圆滚滚的脸凑过来，夕象完全可以想象她布偶服之下一副戏谑的样子。当然他没空想象，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了贴身的底衬衣物，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去操作个人便携终端，企图调一套衣服出来。
“不，我是说，你不热吗？”
“完全不热，有内置空调的情况下，比外面还凉快。”
朝月透过吉祥物的眼孔瞥了眼天上没有一刻停歇的礼花，经过这番闹腾，她对那轰鸣声倒是完全不在意了。
“真不知道在没有内置空调的时代，穿布偶服的人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夕象调好衣服转过身来了，一身黑的男士礼服让他几乎和夜色融在一起了。
“好伪装，不过你还需要一副墨镜。”
“开什么玩笑，那样一到亮处就要被‘逮捕’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休息一会儿回布偶服里去？”
“不要，绝对不回去。为什么过来参加个学园祭，还要弄得像谍报人员一样啊！”
“不是因为人多眼杂，到处都是新闻队伍的眼线吗？”
“对啊，我们可以走没人的地方嘛，学校这么大，就算是庆典也有很多人少的地方嘛。”
“那来参加学园祭的意义何在……”
朝月对夕象开窍的方式无言以对，默默地脱起了布偶服。
“诶，怎么现在脱？”
“少废话，你穿我这套布偶服，再把你的男士礼服的数据给我一份，除非你想穿女装……我是没意见啦……”
为了防止朝月奇怪的想象再延伸下去，夕象立刻拿起她脱下的布偶服穿了起来。
“那你的脸怎么办，戴帽子或者墨镜在亮处反倒惹人注意。”
“我可以用翅膀变化成皮肤的质感，让脸型发生变化，五官也可以微微变动——虽然和钴蓝青没法比，但骗骗这些狗仔应该没问题了。”
朝月已经完全褪下了布偶服，她捧起碎屑化的光翼，宛如拢着光的神像在雕琢人心之中的美——鼻梁抬高，眼睑内收，下颚拉宽……夕象一不留神，就看得入迷了。
“喂，衣服的数据，你想让我这样子到什么时候。”
“哦哦。”
神像开口说话了，丧失了高高在上的威仪，但其存在却更加的真切了，瞻仰着的人唯有支支吾吾地应着，却仍然无法逃离那份美。
“真难以想象是荒废了好几年的学园啊。”
完成性转易容的朝月从一家铺子窜到另一家铺子，根本对不起她那张冷峻的男性脸孔。好在周围人都沉浸在庆典的氛围里，完全没有在意这点违和感。说到底，他们连尾随俊俏男性的可疑吉祥物布偶都没注意到，哪会在意脸孔和行为对不上这种小瑕疵。
“两个布偶的时候明明都有那么多人投来嫌弃的视线，这下怎么就自然了。”
夕象还在纠结周围毫无反应的人群，尽管想以“只要内置空调正常，自己也是个合格的普通布偶嘛”来自我安慰，但仍然感觉到穿这身行头做什么动作都别扭——那不是需要旁人反馈的别扭，而是只要一举手一投足，一股尬气就在身体里流动的诡异感。
为了不让这股诡异感升级，夕象和朝月就算挨得很近，也用服装内置的通讯器交流。这样旁人最多觉得朝月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在跟布偶对话。
“从头到尾都是你想多了吧，刚才在那边之所以会那么惹人注意，是因为小孩子和带小孩子的大人都聚集在那边吧。这边几乎全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谁会注意你一个布偶呀。”
经朝月这么一说，夕象也注意到了，周围几乎全是年轻男女的组合，而且似乎全都是彼此知根知底的类型，不需要女方卖萌假装很喜欢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的吉祥物，也不需要男方耍帅付自己几个月生活费的账。于是自己这种幼稚布偶和旁边昂贵的情侣配饰一样无人问津，再正常不过了。
“唉——现在的学生都好成熟啊。”
“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还叹气，像个老头子一样。”
“你还记得以前学园祭悠璃跟方绪表白之后，那家伙太高兴了，一口气花了两个多月的生活费请大家吃饭吗……”
夕象兴致高昂地提起来，却看到朝月僵硬的表情，突然理解到这两个人已经不在了，最终话音戛然而止。两人之间再没了声音，连周围热闹的人声都像是远去了，空气似乎降到了冰点以下。
“啊，抱歉抱歉。”
一个匆匆过去的人影撞到了朝月的肩，让她丢失了一瞬间的重心。她还没抬起头，就听到了对方的道歉，然而抬头的刹那，她看到了亡灵的侧脸。
“悠璃？”
然而那隐约的侧脸转瞬消失在了人群中，之留下朝月茫然地凝视着熙熙攘攘的人影。
“喂，没事吧。是我不好，不该提起……那个，那边人围得挺多的，要不要去看看在干什么？”
夕象的呼声把朝月从凝视中唤了回来，她讪笑着应着，被高大的布偶吉祥物拉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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