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月猫在板材房的废墟下,蜷着身体发颤。黑红的潮流已经褪去,然而四方时令那响亮的宣言还回旋在耳边,仿佛大梦初醒的屠戮者们自以为城市的拯救者,荒唐的呼声,敬恶魔如英雄的激昂……朝月觉得自己陷进了又一个不会醒来的噩梦。
夕象挪动着身体爬出废墟,注视着朝圣的信徒们离开的方向,血水没过他的脚踝,浓腥的味道本应该像刀子一样在他脸上刻下痕迹,可他仍旧面无表情。
他收回视线,俯身触摸血水,粘稠的程度就像凝胶,搓动沾染血色的手指,能感受到其间细小的颗粒。
“是同种物质没错。这个城市都被这种物质浸染了。”
朝月艰难地挪动还僵硬着的身体,尽管她的脑海里嗡嗡响,但夕象的话盖过了那些杂讯。
“你明白什么吗?”
“你们在外面寻找财团的侵入口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的饮水里有种特殊的物质,那是‘不可理解领域’的东西,换而言之是虫魔范畴的东西。但是这东西有相当好的伪装性,不容易察觉。”
“还记得我让你们连水都不要碰,口渴了就喝从极光号上带下来的那些吗?”
“嗯,毕竟这个命令太过没道理了,食物不碰也就罢了,水是很快就会消耗完的。”
朝月偏头回忆,皱起了眉。
“起先我以为是目标盯上了我们,我顺着调查,却发现整个城市的水都含有这种物质。这样源头就无从查起了。”
说着,夕象转过身,把沾血的手伸到朝月跟前。
“现在清楚了,源头在这里。”
夕象眼神里传达着摸下试试的意思,朝月迟疑着伸手,立刻就感受到了血水里细微的颗粒感。
“难以言喻的浓度——以这种物质的细微程度,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实际的触感、颗粒感。”
“你是说,四方时令和四方节是虫魔诸王、他们的力量是血?”
夕象颔首,回身看向城市的中心区域——建筑物依次拔高,直到那近乎通天的地标建筑——从贫民区的边缘看过去,整座城市就像是造型奇异的尖塔,此刻塔尖断了,但仍旧不影响尖塔的形象,只因为原本的塔尖更尖更高。
“你还记得关于四方财团建立之初的传言吗?影簧方和黎戊四相互对立、厮杀到了一起,他们的血也融汇到了一起,浸染了城市,而在这鲜血之上,翼神社会最大的财团轰然挺立,高效到难以置信地运转着,就像一部不可分割的机器……”
“看来,当初维系这部机器的鲜血,如今仍在流淌着。”
夕象的声音轻得就像低风耳语,但几乎包覆大地的腥红将他的声音化成了尖锐的实质。
庭园,来客安置之地。
这里一如既往的安静,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外面那场席卷整个城市的狂潮所扰。老俞知道这份幸运源于这里当时空无一人,但幸运却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威严”,于是偷偷回到这里的一行人也不得不服从这份“威严”——小心地迈着步子,压低声音说话,连呼吸都控制着节奏。
“看来除了我们,没有人回来。”
流末从住宿大楼的廊道口走出来,遗憾地摇着头,声音控制在两步开外的老俞刚好能够听到的大小。
“是因为神经过于紧张吗?以探查见长的你,应该有四次察觉我的机会。”
过于熟稔的声音忽地响起,流末在惊讶之前就感动得流下泪来了。
“夕象!”
众人和流末一齐闻声看去,夕象和朝月倚在花坛的立柱旁,刚刚他们经过的时候,那里还什么都没有。
夕象上去给流末等人挨个拥抱,往常他很反感做这事,因为即便在身高有所见长的现在,他拥抱他们之中的很多人仍旧要踮着脚尖,比如老俞。但此刻他毫不介意,哪怕整个人都快给老俞抱得离地了。
朝月看起来没那么高兴,表情凝滞着,似乎还没从那狂潮中清醒过来。这对“太阳”来说是很罕见的,流末想上去安慰两句,但又觉得听到自己的安慰,她未必见得好过,于是作罢了。
“现在的状况简直糟透了,但愿你别告诉我们,你这其间也只是在逃难……”
老俞结束拥抱之后,毫不留情地端视夕象,所有人的目光也应声看了过来。夕象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尽管他知道这不是此刻该有的表情,他应该桀骜地拉起唇角,然后说些鼓舞的话才对。
“很感谢你的信任,但如果我现在说不出富具信心的话,反倒吐了一地的丧气,我们岂不是全完了吗?”
“那你就不是夕象了。”
夕象觉得太阳穴在鼓动,他下意识地瞥了眼朝月,刚好对方也在看他,他能从她的目光里读出作为“烬”的自己、宣称要让人类独立的自己第一次匍匐在她面前、不得不试图依赖翼神的那一幕。就算过去了许久,也没有多少人目睹,但毕业赛上击落“太阳”的人类始终是无力的人类的证明,那一幕的证明,都刻他们两人彼此的眼里。
和世人眼中的夕象,相去甚远。
“真不巧,我还的确是在逃命。”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要将夕象演的合乎世人的眼光,并非迎合、并非恭顺,只是那部分的夕象也是他确确实实的自我。
“但是,我更不巧地目睹了很多东西,于是我有结束目前这状况的办法!并且确信它能够实施,即便只有我们这几个人。”
朝月能够感受到周围人紧绷的表情都松弛了,但她没有停止凝视他,她用目光告诉他吐出的每一个字的代价,那是他不惜杀死那些她救下的人们也要前行的重量。
“毫无疑问,四方时令是虫魔诸王之一。然而它似乎能够彻底避过翼神和人类对虫魔的判断标准。他游走在翼神和虫魔的临界线上,他的行动既有虫魔的混沌,也有翼神的清明。正因如此,他并非完全的‘不可理解’,我们可以从他翼神的部分击破。”
“想必走到这一步,大家都或多或少察觉到了,翼神和人类的社会存在着太多不可解的地方,这恰如长久以来我们对“虫魔”的定义——不,即便说是探知真实的愿望让大家走到我身边的也不为过。关于那些不可解的领域,我比大家知道的多些,但请原谅我无法彻底相告,因为那些不是‘告知’就能‘明白’的。但请大家继续相信我,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了解四方家的两位,硬要说的话,某种意义上我是他们的同类……”
并不是多么可信的发言,但夕象的声音由内到外地透着真诚,加上那双眼睛的魔力,每个人都全身心地听着他们想要听到的圣歌。朝月当然察觉到了夕象在视觉上耍的小把戏,和他对视得多了,她也渐渐地能判断这目光了。
“我们唯一的胜算,就是让朝月和老俞的‘儿子’俞子期单独对上,确保朝月能够杀死对方的时间。那个过于优秀的人类,是这场狂潮的核心。他的死亡将会让一切结束。”
夕象没有把作战计划的全貌和盘托出,只是说出了最终目标。
“每个人具体要做的事情,我已经传输到了你们的个人移动终端上,切记不要相互之间透露,也别指望了解全貌。不排除我们之中有反刃存在的可能性,毕竟四方时令对我们太过放心了……”
“这样的话,你当众告知最终目标,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流末忍不住打断了夕象。
“没问题,我是刻意让他知道我要做什么的。我就是要告诉他,我要做什么,然后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到。”
“就像人类古历史上的大盗们一样吗?”
老俞不禁轻笑了起来。
“没错,我们这次,要当历史上最大的盗贼,我们要偷回来的东西,是翼神社会!”
语毕,众人应声笑了起来,唯独朝月不合气氛地平静着——她还在端详夕象的视线,就像一群因帽子表演而沸腾的观众中唯一看透魔术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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