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强者，为了保护弱者而存在——这是我们翼神社会的准则，我们理应把福音布及人类，就像过去的几百年、几千年里，我们的祖先做的那样！”
夕象、朝月和四方时令、四方节同乘一辆悬浮车，这辆最大的黑色悬浮车率领着庞大的黑色车流经过城市中心地段的时候，街道口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们的车速度很快，但声音仍旧在耳边持续了一阵子，可见簇拥起这声音的，有相当的声势。
“别在意，一些游行的家伙而已。”
四方时令注意到了朝月的目光，浅浅地拉开唇线微笑，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摆弄着高脚杯里嫣红的浆液，随即一饮而尽。
这是一辆内部空间极其宽阔的悬浮车，分为驾车间和乘客间两部分，驾车间朝月无缘看到里面的规模，但乘客间此刻一目了然，宽阔得足够容下二十人围坐开会。而如此宽阔的空间此刻只坐了他们四个，以及四方时令的贴身侍从，不免显得空荡荡的。
年轻的侍从把嫣红的液体倒入另外三支高脚杯，推给他们，最后接到高脚杯的四方节，像终于等到糖果的小孩一样高兴。
“古老时代的饮品，我让人还原出来的，各位尝尝吧。”
朝月接过来没动，夕象轻轻地抿了一口，四方节倒是一饮而尽，还用眼神示意年轻侍从给他加满。侍从为难地看了看四方时令，发现主人没有看他，也就没有理会四方节的示意。
“哈哈，两位是不放心我吗？”
“倒不是，只是这东西太过珍贵。”夕象端起高脚杯，晃动里面的嫣红，动作流畅、雅致，毫不逊色嫣红的主人，“曾经，四方季用四方家的待客厅招待我们，那里的装饰全是博物馆里才能看到的史前植物，餐盘里的珍馐是在这个时代看来过于缺乏效率的精致餐品……那个时候，我一点也没客气，端起来就吃，仰头就往树洞里靠。”
夕象说这些话的时候看向四方节，小家伙没有注意到他，还在一个劲地用视线埋怨不给他杯里满上嫣红的侍从。
“哦？既然这样，怎么会因为一杯小小的饮品而觉得珍贵呢？”
“因为这杯小小的饮品，是四方时令招待我们的啊，不是四方季。”
四方时令被突如其来的言辞噎住了，他愣了一瞬，随即状似开怀地笑了起来，摆手示意侍从给加上嫣红。四方时令和四方节的杯子又满了，四方节满意地又是一口饮尽，不过这次小家伙没有要求续杯的余裕了，满足而昏沉地往背后的皮椅里靠了进去。
“这样的夸奖，我可担不起。”
四方时令佯装满意地抬起杯子啜饮，眼中的惬意掩藏不了笑容里公式化的味道。他明白“恭维”、“客套”之类的词汇绝对不会出现在眼前的少年脸上，那瞳孔深处澄澈的泉眼里，流动的是即将喷薄而出的毒素。但他不能却步，他是老练的探寻者，亦是采毒人，直至丧命都必须与危险同行，携着平常心涉毒取水。
早有如此觉悟，但是，当四方时令发现自己的目光移不开毒泉的时候，才惊觉这剧毒的妖冶。余光里，本该混混沉沉倒在皮椅里的四方节，也像是被无形之手攒住眸子般凝视着同样的方向。
“要活多久，才会想起哭泣，要活多久，才会忘记欢笑……”
夕象淡淡地说着，不像对他们任何人询问，倒像是阐述世间公理，他像是感受不到年轻侍从压到后颈上的短刃，以及在有限空间中凝起光翼的朝月，仍旧轻缓地言语，仿佛唱诵。
“生者寻觅生道，死者追随死迹，生者造出了死者，死者再无法死去……”
短刃压入他后颈半寸，鲜血却没有他早已滴落的泪水来得汹涌。他仍旧直直地瞪视着移不开目光的四方时令和节，无论泪水如何模糊视线，都不动摇分毫。年轻侍从抱着必死的心迎着逼近的光翼手上发劲——他似乎要在光翼把他化成灰烬之前砍下冒犯者的头颅。
“等等！都做什么呢！”
四方时令的喝声收住了侍从手上的力道，爆长的光翼也随之停下。原本宽阔的乘客间弥漫着淡淡焦味，侍从为只差分毫就在这空间里爆发的恒星级能量感到脊背发凉。
夕象已经移开了目光，他从衣角撕下布条，简单地包扎住脖颈上的伤口。四方时令单手掩住不禁往外流泪的眼睛，抬起另一只手招了招，示意侍从退后。朝月感受到气氛的紧张，不敢放松，光翼在背后灼灼地燃着，随时可以幻化成防御的盾或者攻击的剑。不经意间，她的目光触到四方节，恍然发现小家伙已经泪流满面，目光空洞而孤独。
“可怕的眼睛，但仍旧感谢你让我看到了……时间。”四方时令挪开掩着眼睛的手，泪水已经被擦拭干净，“然而，这有什么用呢？人类为了保护自己，不断遗忘，翼神亦是如此。记得自己经历过的所有，不加篡改，又能改变什么呢？”
“何况……”
四方时令重新直视夕象的双眼，看到了泉眼里的疲惫。
“人类要用最擅长‘篡改’的眼睛，去阐述真实，未免太可笑了吧。”
沉默长久地凝滞了下去，时间的流驶变得稀薄，直至悬浮车停下，列队的黑衣人首领拉开车门，四方时令仍旧一言不发。他转身，率先下车，夕象却叫住了他。
“强者，为了保护弱者而存在——这样的真实，对你而言，也可笑吗？”
“当然。”
四方时令的回答，连毫秒的延误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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