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沾满了鲜红的血的手狠狠地按下了一个与血一样红的按钮。
合金铸成的门从卡槽中滑落，一个特殊行动人员在门关上之前向那个披着白大褂的男人开了一枪，随后厚重的门砸落在地面上。工厂的应急措施启动了，用于作战的人形离开束缚她们的支架，她们在这偌大的工厂里与那一支小队交火，枪声透过合金墙壁后简直朦胧得像是从无尽远处传过来的。
工厂的全部出入口已经在按下按钮的瞬间被封闭了，除了这个操控室外，所有地方都可能成为死亡之地。
“该死……”男人喃喃道，从创口里流出的鲜血浸湿了他的衬衣，那一发子弹穿透了他的身躯，他不知道哪里被击中了，只是感觉到不真切的疼痛。只要他还能呼吸，那么肺就没有被击中，他还有……应该足够的时间。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跋涉在越来越广的血泊里，距离启动那个孩子的关键只有十米了。
“喂，没事吧？”在恍惚中，他听见旁边传来的声音。
人的声音？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人类？就算是工厂里的员工，也没有进入这个房间的权限……现在只有自己有这个权限。
“把这个吃下去吧，它能帮助你坚持得久一点。”随着话语，那个人递过来一片白色的物体。
“这是什么？”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这次是谁在说话？
“止血药。”第一个声音说，“我帮你。”
一枚苦涩的药片在话音落下的时候滑入了他的喉咙，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感到一阵无力，眼前天旋地转，他软倒在地上。
但是他所看见的景物变得清晰了很多，一个年轻人从侧边把脸凑过来，手上握着一卷绷带在他眼前摆了摆，“有了这个你可以好受一些。”
等了一会儿，他感觉到痛苦变得尖锐起来，力量不再流失，这代表他已经停止了大量失血。不远处传来撕扯布料的声音，那应该是他拆解绷带时发出的……他是谁？
“你还好吗？”眼前显露出一个男孩子的脸，大概只有十六七岁，“我很抱歉……我所能做的只是把你的生命保存得更长一点……这个地方没有足够的医疗条件，那颗子弹穿透的地方很致命。”
“不是心脏或者肺部被打穿我就得谢天谢地了……”男人苦笑道，“不过按刚才的失血程度来看，我怕是被打中了动脉。”
“是，主动脉，离心脏不超过十厘米。”男孩点点头，“就算有我给你的那片止痛药，你也撑不过半个小时。”
“没关系了，只是我还有件事情要做，半个小时绰绰有余。”男人艰难地挺起上半身，男孩赶紧伸出手来帮忙，“还有一个人呢？”
“没有了，这里就只有你和我。”男孩拉着他的手，把他小心翼翼地拖到半人高的控制台旁，“你刚才应该是迷迷糊糊中把你自己的声音认成别人的了。这种情况在大量失血导致的神志模糊中很常见。”
男人苦笑着：“我现在神志也不是很清晰啊……”
“这很正常吧？”男孩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滩暗红色的血，“流了这么多血，没有立即死掉就已经是万幸了。”
“呼呼……”男人把身体靠在控制台旁，随后向男孩伸出手，“有烟么？”
“你看我像是个会抽烟的人吗……”男孩说着从裤袋子里掏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纸盒和一个灰色的金属打火机，“好吧，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烟的？”
“闻一闻就知道了。”男人伸手接过一根烟，凑到嘴边。男孩立刻抬起手，点着了这根烟。
男人呼出一口白烟：“这是我能抽的最后一根烟了吧……真是麻烦啊。”他淡定地叩叩手中的烟，燃烧过的烟草簌簌掉落，“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呐……”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的么？”男孩突然说，“我为你办。”
“呃……你先等一下，让我抽完这根烟再说。”
“一根烟抽不了那么久，我看你要不要再来一根？”男孩递出那个纸盒，顺带递上了打火机。
“哪需要啊！”男人挥挥手，“抽太多烟对身体可不好！”
“那你还抽……”
“那么，你随身带着烟又是怎么回事？”
“这很简单嘛。”男孩耸耸肩膀，“我的工作可是要和别人打交道的，我不仅带了烟，我还带了酒呢。”说着，男孩从上衣里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酒盒，摇了一摇，“威士忌。”
“烈酒啊……”男人说，“啊……在这个国度比较受人欢迎呢。”
“我不是很喜欢，只是烈酒在这里确实是一块很好的敲门砖。”男孩把那个小小的金属盒塞了回去，“相比于烈酒，我更喜欢口味不那么刺激的鸡尾酒或者晦涩的红酒……简单来说，酒精度不要太高就好啦。”
男人沉默了一会，笑了起来：“那我们聊聊天吧。”
男孩点点头。
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所有的光都来自于头顶上唯一一盏明黄色的灯，那些黑色金属铸成的物件在光下生出单调的色泽。房间里清一色的金属，地板也是金属，男人和男孩肩并肩靠在一起，高谈阔论，有时聊到高兴的事物就开怀大笑，从不思考未来会发生什么。在他们的五米外，一滩暗色的血逐渐干涸。
男人的眼皮慢慢低垂下来，他的精神逐渐萎靡下去，他努力强撑着，但还是无法阻止自己向无知的深渊滑落。
男孩停止了说话，把手指搭在男人的手腕上，那里的脉搏正在无力化。男孩的眼睛里流出些许悲伤来，但很快就蒸发干净了。
“你快死了。”男孩低声说。
“我在这世界上活得也算很久了，一些小小的愿望不能实现也就算了”男人无力地笑笑，“你是个很好的孩子。”
“要是我有办法的话，我应该会尝试救你，可是这里离我们的大本营太远了，我们又没有带上足够的医疗用品……我很抱歉。”
男人突然把男孩的头扳了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这就是口令了。”
“什么口令？”
“我可爱的小姑娘。我拜托你帮我启动她，这样我的努力就没有白费。日后如果你要做什么和她有关的事的话，用这口令，提出要求。她会答应的。”
“我可是要去格里芬的……这样真的好么？”
“去格里芬，那么这个口令你就用得上了。帮我启动伊莱莎。”
说完这句话，男人瘫软下去，眼里的光彩如同雾气一般弥散消失。男孩松开男人的手掌，任由它垂落至冰冷的地面。男孩站了起来，走到控制台前，伸手浮在那个按钮的上空。他回头看了男人一眼，随后按下了按钮。
一阵低沉的嗡鸣扩散开来，然后就没有了变化。男孩在男人面前蹲下，轻声说：“莱柯，你比我想象得聪明很多啊……伊莱莎并不需要我来主动启动。”他站起来走开，脸上的表情稍显淡漠，“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
厚重的金属壁被粒子束切开，缓慢地砸在地上，发出震耳轰鸣。一队穿着外骨骼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枪械和兵刃。队尾的那个从体型上看是一个女人，她以冷淡的声音下令，那些脸上盖着金属面罩的人就提着武器从原路绕了出去。
女人走到男孩跟前，潇洒地掀开面罩：“怎么样了？”
男孩扯动嘴角：“他是个思考缜密的人。虽然我确实会去启动伊莱莎，但是他早就设置好了心跳监控启动装置，他死亡的瞬间即是她启动的瞬间。有没有我都一样，只是多了条口令而已。”
“有口令也算是额外的收获了。”女人用手指理顺长发，“不亏。”
“也罢。”男孩叹了口气，“安洁，开始行动吧。”
“已经照你的计划安排下去了。”被称为安洁的女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们将会对铁血工厂里有价值的人展开救援行动。”
“就这样吧。”男孩挥挥手，“还有，给我一套外骨骼和武器。”
“你没有必要亲自上场啊……她们两个足够应付铁血的人形了，更何况还有组织的军队在。”
男孩疲惫地笑笑：“总有一些事情我是要亲自去把控的。把你身上这套给我好了。”
“我就知道……”女人叹了一声，开始解除外骨骼武装。这是一套复杂的流程，过了几分钟，这件精密的机械组件就装备到了男孩身上。他握紧拳头，轻声说：“我喜欢这种感觉。”
他伸手接过女人递来的一柄长约六十厘米的刀刃，大踏步走出了这个房间。女人看了一眼男人犹自温热的身体，也离开了这里。
很快，他们的身形隐没在带雪的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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