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她的目光，我鼻息颤抖。
“好啦…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本来你就没有什么错，她能走到这一步，也只是自作自受。”秦怜袖乖巧地伏在我的胸口处，两枚猩红的眼珠直勾勾地看过来，像只缱绻迷人的猫咪。
“嗯…”我无心思考，想要将秦怜袖搂进怀里。
她貌似早一步察觉到我的小动作，笑了笑拉开了与我的距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胸口的软意消失，我扭过头掩饰自己的失落。
秦怜袖低声笑着，转过身背着小包出了教室。
我也收拾好东西，关上灯，最后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到处是阴暗的味道。
隔天的大雨将道路冲刷得很干净，清凉的晚风中，梧桐树叶哗哗作响。没有许艾陪在身边，我给自己买了一只雪糕，孤独极了。
我划开手机屏幕，点开许艾的聊天窗口，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想和她聊一聊。
这两天中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不想对许艾全盘托出，但潜意识里又希望许艾察觉到什么。可是没有，手机屏幕在手心里黯淡下来，最终黑屏。直到我左手上的雪糕融化滴在了屏幕上，我才回过神来。
结果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我也没有给许艾发一个问候的信息，原因不复杂，我们之间出现了许多肉眼难以辨别的隔阂。这种隔阂是需要解决的，如果用一声问候轻率打破，隔阂就仍然是隔阂。
这个夜晚安静而清凉，想来可笑，往常的这个时候我们会故意将路走得慢一些，我在迎面走过一个长辈时故意去牵许艾的手，她会慌忙地拨开我，在与长辈错身后伸手作势要教训我。我们都爱夜晚的安静，又忍不住想要破坏这份安静。
我将吃完的雪糕木枝扔进垃圾桶，又抬头向许艾的家望去，她的房间里正亮着灯光。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淋浴后躺在床上。
我失眠到了凌晨三点。
…………………………
次日我在闹铃声中醒来，拨开窗帘，小雨滴落在防盗窗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远方的天空阴翳灰暗，像极了一张抑郁症病人的脸。
简单的洗漱后便出了门，带着希望遇到许艾，又害怕遇到许艾的心情，我在社区门口买了一份早餐，我一边等待，一边紧张地张望。
我付完钱后拎过早餐，许艾也没有出现。我撑起伞，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向学校赶去。
教室里秦怜袖端坐在座位上，心有灵犀一般，在我刚走进教室的时候，投来一个谑笑。
我不动声色地走到后排，坐到位置上。
可能是由于小袁同学的事，包子在看到我时也没有和我打招呼，只顾埋着脑袋刷题。我也很默契地没有打扰他，扭头看向小袁同学的位置，她也和平常一样翻书，动笔。十六岁的女生已经足够坚强，她们能在夜里一个人捂在被子里哭，第二天仍然能够活得若无其事。
可是真的没事吗？只不过是大家都很忙碌，少有人会去追究昨天发生了什么无关痛痒的事。最深最切实的感觉，只有经历的本人才能明白。
小袁同学很可怜，明明平时作为班委很尽责，对班级的成绩很上心。可是她偏偏犯了众怒，私下积攒的问题一下子爆发出来，堆积在她面前，对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没有办法，只能承受。
昨晚胸口那种兴奋感已经冷却下来，转化为罪恶感，在身体里抽痛着。我实在想不通，昨晚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做出那种事，包子眼神里的陌生是对的，我也觉得自己很陌生。
我决定向小袁同学道歉，为我的冲动和鲁莽。
我的身边形成了一个真空带，包子一整天都没有理我。倒是课间时有几个好心的同学特地拿着些零食去安慰小袁同学了。
眼泪的重量，终于还是在这些少男少女的心里占了上风。小袁同学红着眼眶，笑着拒绝了那些零食，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通她笑容里的含义。
这场雨从白天下到了黑夜，断断续续，雨势时大时小。我一天的情绪也跟着雨势恍惚起来，晚自习结束时，秦怜袖拉住了准备去道歉的我。
“你要去做什么？”
“我…我去和小袁同学说几句话。”
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底红芒跃动。
“你在为昨天做的事情后悔？”
看着她变化的语气，我有些畏惧，挣扎地沉默着。秦怜袖似乎也不急，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咬紧了牙，坚决道：“是，我觉得我做错了，昨晚发生的事让我的良心感到愧疚。”
秦怜袖一手将我按在墙边，“砰”的一声闷响后，脊背处传来快要散架的痛楚。
“该死…”她的嘴边探出两根尖利的獠牙，在昏暗的周遭里泛着幽幽寒光。
我全身的鲜血都热了起来，像是要离体而去。
痛楚与恐惧使我闭上了双眼，在她的能力面前，我根本生不出要反抗的想法。
然而过了许久，脖颈边也没有传来皮肤被刺开的痛感。我小心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秦怜袖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天边划下一道雨幕，没有闪电也没有狂风，只有雨下得疯狂，静谧中伴着躁动。
秦怜袖缓缓松开了手，我两手撑住墙才没有瘫倒在地。她揪住我脖子边的领带，迫使我仰起头，指尖落下一滴略显金色的鲜血，顺着我的双唇浸入口中。
我下意识捂住嘴巴，惊恐问道：“那是什么？”
秦怜袖冷笑道：“能让你更清楚地认识自己的东西。”说完她便转身离开，撑起一把黑伞走进滂沱的大雨中，没有回头。
那滴血进入嘴里时就顺着喉咙一直往下，落到胃里竟然还有些灼热。我脑袋晕乎乎的，扶着墙捡起散落到地上的雨伞和背包，一下也没了去和小袁同学道歉的心情。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我体内疯狂滋长着…
教学楼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走廊里回荡着雨声。我站在原地等待，打算雨小一些再回家。
过了几分钟，走廊内侧传来脚步声。我无神地探过头，迎面走过来一对穿着校服的男女。
他们看了看外面的雨势，男生撑起伞，于是他们的距离拉进了一些，到了刚好可以牵手的程度。
看到女生的容貌后，我将伞柄握地吱吱作响，一阵强烈的怒气冒了上来。我大步上前，挡在他们面前，一把扯住伞柄，狠狠踢在男生的小腹。
许艾一声尖叫，看了看倒地痛吟的男生转而对我怒目而视。“江子安你疯了！你干嘛打人！”
愤怒早已使我失去理智，我只感觉一阵暴烈的气息在我体内乱窜，只想发泄一通。
“让开！”我随手拨开挡在我身前的许艾，一手提起男生的衣领，狠狠一拳砸在他的鼻梁上。
“噗…咳咳…”男生的后脑砸在地板上，一道血线顺着他的嘴边流下来，眼睛都睁不太开。
我只觉不够，再次拎起他的衣领。
许艾从后面抱住我的右臂，哭泣着大喊：“不要！小安你别打了！这么下去要出事了！”
我愣了愣神，身下的男生一脚踢在我的胸口。
我在走廊的台阶边倒下来，落到磅礴的大雨中。
许艾泪花闪烁，走到雨中扶住我的身体。忧声问道：“小安…小安你怎么样？”
我看着她在雨中泪湿的脸，心中只觉讽刺不已。“你告诉我，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许艾哭声一滞，怔住了，陷入了沉默。
男生这时站起来，喘息地对我说道：“江子安是吧，我今天告诉你，许艾现在是我女朋友，我表的白。”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和许艾关系好，你可能也喜欢她，但是从今天起你们的关系可以结束了！和许艾交往的是我！”
我就这么呆坐在雨中，耳边只剩下男生的话。
男生又随后骂了句脏话，捡起水洼里的雨伞，匆匆离开了。
身旁的许艾有些颤抖，我抹去脸上的雨水，又拿开许艾搀扶在我小臂上的手。
“够了，许艾，起来吧，回家去…”
我伸手拉住她的小手，想搀着她站立起来，她却只是很没有生机地枯坐着，眼泪不停向下流。
雨越来越大，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乖，赶紧回家吧，不然明天要感冒的。”
许艾好像彻底崩溃了，跪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在空荡的教学楼中传出很远。
没有办法，我只能扔下雨伞抱起许艾，在大雨中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第一次觉得觉得这条路让我感到漫长，许艾哭的累了，小声抽咽着。
这是一场秋雨，梧桐叶子落了一地。
落叶的质地很松软，一直延伸到了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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