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夜（9）
赤虎微微点头，嘴角挂起一丝不带温度的弧线：“很好，既然你已经决定踏入这个战场了，那么我们是朋友。”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来帮助你把？为什么你是特别的，为什么你会继承最纯正的恶魔之血，为什么宋君如此看重你……跟着洛晴空去平安都，然后去找宋君吧，那个女人知道一切。”
文浩有些茫然：“平安都……是什么地方？”
在他的印象中整张中国地图似乎都没有“平安都”这么个地方，这种称谓更像是古代某个都城的别名，类似于“御州府”“琉璃殿”之类的称谓。
这时洛晴空突然搭话了：“是另一个神脉所在地，现在已经废弃很久了，正作为待开发的旅游景点，邻近的市区还比较繁华。”
“那我们以后……都要住在那个地方么？不能再回舞裙市了?”
“大概是不能了，或许等到恶魔之血的诅咒彻底消失，或者五盛会不复存在的时候……你可以回来。”洛晴空像是在安慰文浩，“放心啦小笨蛋，我们就是为了消灭恶魔之血的诅咒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啊。”
她的眼神忽的有些暗淡，只见她的目光瞟向天空，嘴中喃喃地说：“其实每一个加入鸦尘的人，都曾经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东西。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每天都将‘夜未央兮永未央’这句话挂在嘴边么？因为我们失去过，我们知道黑暗永远不会完结，也许会失去更多。但正因为如此，才不能放弃希望，不能停止斗争。”
“如今你失去了生活过八年的城市，也失去了平静的生活，你愿意加入鸦尘么？和我们一起去守护那些未被夺走的东西？”她轻声问，紧接着正视文浩，双眼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得锋利如刀。
威严和肃穆降临在这个女孩的身上，她用力将右手敲击在胸前：“夜未央兮永未央，你能为了这份安宁抗争到底么？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也为了你自己，为了悲剧不再重演。”
又来那种莫名其妙心里悸动的感觉了，文浩再一次觉得心底里有一股火流正急着上涌，将五脏六腑都点燃，化作灼热的意志。
他能感觉到记忆里那个无垠的草原又回来了，他在汹汹的篝火边，洁白如雪的明月下，远方群狼长嗥天穹如墨，那些刀剑铁骑奔腾如洪。可是他从来不惧怕，也不迷茫，在那样一片草原下与朋友们刀刃相对，立下死守一生的誓言。
他是什么时候在这月勾如琼的夜晚和几个人立下什么样的誓言？又为了这句话做过多少牺牲?
夜未央兮永未央。
“我……”他觉得自己口干舌燥。
神雨落捏住文浩的手腕将它举了起来：“夜未央兮永未央。”
文浩愣了一愣，急忙转过头来看着神雨落：“神妹你……”
“我们可以的不是么？”神雨落给了一个勉励的笑容。
文浩低下头：“是啊，我们可以的……”
他觉得心里的火骤然熄灭了，他或许再也回不到这个城市来了，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每天早上和神妹去上学，晚上回来做作业有时和神妹吵吵架的生活了。他再也见不到帽子哥了，那个傻兮兮的班主任也见不到了，也不能再回到偌大的学校里去。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他摸**口觉得里面空空的。
前一段时间在宋神剑道馆练刀的时候他以为这样的时光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其实宋君是个不错的馆主，鹰无道也是个很棒的师兄，可是如今这些东西都离开他了，或许再也不能寻回。
谁都会成长，谁都会有将来，都要抛弃过去的某些东西。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还是会觉得失落。
“那你呢？小姑娘？”赤虎看着身边身着巫女服的女孩。
羽小希眨了眨眼，眼帘低垂下去：“小女子……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小女子不能离开舞裙市……”
她没能掩盖声线中那一丝丝寂寥，她已经无法回五盛会了，也不能回宋神剑道馆，她原本想要跟着文浩一起的，可现在那个男孩也要离开这里。
之后又能怎么办呢？她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儿，流离在无人的街头。
羽小希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腕，注视着手中的木刀：“小女子什么也没有，只有这把刀……这是小女子所有的一切了。”
文浩突然伸出手摁在了羽小希伸出的手腕上，他注视着那女孩的眼睛：“你的一切……远不止这么多的，你还拥有很多东西。”
他从神雨落的黑色刀匣中提出一柄木质的长刀，握住它将握刀的拳头抵住羽小希的手腕：“我曾答应过你，你也答应过我。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么？那就和我一起走吧。”
那天晚上这个巫女服的女孩子用一把刀表示了她对文浩的信任，如今文浩再次抽出这把刀表示真诚。
“我们去平安都，我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这世界很大，绝大部分你都没见过。有你们女孩子最喜欢的毛绒玩具，有漂亮的衣服。以后我可以带你去旅行，有无数你没去过的地方，那儿的山高耸入云，湖水透彻如镜面，还有很多……很多我说不过来的。这世界很大，但是我总有一天会带你去看。”
他平日里很少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的，可现在的他只觉得那些想说的话滔滔不绝如泉涌。他没有办法丢下这个女孩不管，因为他知道那时候这女孩用了多大的决心和勇气才能说出“我能保护你”。这是他这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与他有着相同目光的人，就像孤狼与孤狼的相遇，是偶然，也是注定。
他心里热热的，觉得自己做到了什么以前从来不敢想的事情，就像流水中停驻的礁石不会被带走，可有一天礁石留住了一条鱼儿，从此一切都变了。
“我答应过你了，所以我不能反悔不是么？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文浩说着伸出另一只手，将它摆在羽小希身前。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了看神雨落，心里有点担心神雨落会不高兴。
神雨落抱着双臂侧过眼去：“随……随你啦，我倒是……我倒是也希望她能跟我们走的，毕竟……毕竟她很厉害不是么？”
羽小希注视了文浩的双眼好一阵子，眼眸里闪过无数的，似乎不曾属于她的情感。温热的火流升腾，冰冷的水流旋转，或许是阴云，也或许有雷电，还有绵软的细雨夹杂在里面。文浩无法描述这女孩当时的眼神，但是他知道这女孩会有什么样的回答。
羽小希咬咬嘴唇，点了点头，奋力捏住文浩伸出的手，她捏得那样的紧，仿佛一放开就会消失不见。
很久以后文浩回想起那一个瞬间，当真觉得那是礁石与鱼儿相遇在急流之中，名为“命运”的大手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捏在了一起。他回想起自己曾在高悬的明月之下，手持木刀，和一个巫女服的女孩子交换了约定。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温软牵手，没有月下楼头，也没有耳边低语，只是一个简单的，礁石与鱼儿的约定。
可后来文浩才渐渐明白过来，这世上不曾存在过礁石与鱼儿，有的只是孤狼与另一匹孤狼，它们在各自的人生中相遇而又背道而驰，最终只是匆匆而过罢了。
“小女子……和浩先生走。”羽小希最后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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