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库洛洛逐渐有了意识的时候，苍仑正在仓库里面整理今天开店之前需要准备的材料。毕竟不可能当着客人的面去切割半人高的大冰块，所以他通常只会在店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处理这些很吵闹的工作。
今天除外。
库房里面响起各种叮叮当当的声音把库洛洛从睡梦中吵醒，她不悦地转了转眼球，但是还是没有想要把眼睛睁开的样子，张着嘴巴朝仓库里面大喊：“……好吵啊~~！”
听到了库洛洛的声音之后，仓库安静下来，接着苍仑推开了仓库门从吧台里面走了出来。他用毛巾擦擦手，走到了库洛洛旁边，把自己昨晚借给她的外套从她身上扒下来，然后把适量的冰水淋在了她头上。
“噗！”库洛洛立马挣扎着从沙发上惊醒过来：“……什么……什么情况啊！”
库洛洛用手把脸上的冰水抹干净，然后惊恐地瞪着苍仑手里的水杯：“……你在做什么啊！”
“……居然没有花妆。”苍仑露出有点意外的表情：“看来你似乎没有化妆的习惯呢。”
“你是魔鬼吗！”库洛洛露出一脸震惊而不可思议的表情。
看到她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苍仑把递了一块毛巾过去：“醒了就好。擦擦脸吧，如果要漱口洗脸的话仓库里面有一些临时的洗漱用品。”
“……多谢了……”库洛洛嘟囔了一声，接过了苍仑手里的毛巾开始擦脸。但是立刻皱了皱眉头：“……这块毛巾怎么味道怪怪的……”
“恩？”苍仑看了看桌面上的另一块毛巾，明白了什么似的“哦”了一声：“……不好意思我拿错了，那块是擦马桶用的。”
库洛洛立即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来。
——
等到苍仑把她带到洗手间好好洗漱之后，库洛洛哭哭啼啼地揉着眼睛：“呜呜，你欺负人……”
“操作失误而已，别哭了。”
“明明就是你们合伙起来欺负本小姐！”库洛洛吸了吸鼻子，一副念念不忘的样子：“难道忘了？你们那天居然把人家从教室里面赶出来了！”
“……那天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吗？”当着别人的面说那样损人的话，不挨打已经是E班的学生心肠好了。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库洛洛蛮不讲理地晃着一头金发，把沾着水的头发甩得像是撑开的雨伞。
“……你这是那家来的小屁孩……”苍仑无语。
“这是我第一次当老师诶！见谅一点不可以吗！”库洛洛委屈地揉了揉眼睛：“再说了，我说的也都是实话嘛……”
“实话？”这个词让苍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库洛洛打量着苍仑的脸，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说你也懂。”
“不懂。”
“不懂拉倒。”库洛洛本来摆出一副臭脸不打算告诉苍仑，但是视线很快就被柜台上琳琅满目的酒瓶吸引了：“那……有酒吗！”
“不好意思，白天不营业。”
“……小气鬼……”
“我可不想让客人下午来酒吧的时候看到一个撒酒疯的女人在沙发上蹦迪。”
“我就喝一口，一小口！”说着，库洛洛就伸出手拽着苍仑的胳膊上下摇晃。
苍仑看着无理纠缠的库洛洛，突然想起来一个关键问题——她不穿衣服也没有钱包啊？
“……想喝酒啊，您ｐａｙ吗？”
“……啊？”
看到对方好像没听懂自己的意思，苍仑换了个说法问道：“你钱包呢。”
“……！”听到这个话库洛洛如梦乍醒一般望了望四周：“……我的包丢了！”
苍仑耸了耸肩：“看吧，您不ｐａｙ。”
“怎么感觉怪怪的——呜呜……人家的包包丢了……”
苍仑看着库洛洛那副沮丧得仿佛要和琉璃一样从头顶冒出蘑菇的表情，补充说道：“你要是把后面的话先说完，我可以考虑送你一小杯。”
“真的？！”这句话立刻就让失落的库洛洛两眼放光。苍仑点了点头。
“那……我说了的话你保证不生气！”
“可以。”
“好吧一言为定！”她迫不及待地坦言到：“我都听说了哦，E班——准确是叫做‘特殊扩招班级’。是一些原本并不够格，但是靠着巧合运气人脉关系等等因素挤进世界树学院的差生——而在明知道不能享受正常的教育条件，接受的教育水平完全不及普通学生之时，Ｅ班的学生还是选择留下来，并没有选择转校去其他适合地方发展自己——所以E班的学生本来就是抱着混到毕业证的心情进来的不是吗。”
这句话让苍仑点了点头：“的确，在Ｅ班这样的人不止一半。”
“所以说！”库洛洛理直气壮地说的：“像是魔法史这类只要考试混个及格的科目，根本就不需要特别安排教师来嘛。我的目标就是看住你们每天按时出勤不就行了？就算真的有不懂的地方，问问同学就搞定了，考试也不是很难——有什么需要上课的呢。”
听完了库洛洛的陈述，苍仑如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嘛。”
“而且我这份工作也好苦啊——周围的老师都对我没啥好脸色，住宿也只能挤在狭小的低级教职员寝室里面。每天睡觉的时候我旁边还有一对结婚的老师在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一想到自己因为打赌输了，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上三年，我就好想哭……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声音好大啊！吵得我根本睡不着！”
库洛洛说着说着泪眼婆娑了起来。当然她的表述一点不夸张如果说这个学校的学生分三六九等，那么老师自然也分三六九等。身份最高的是属于奥术班和元素魔法班的专业老师，然后是其他专业课教师。而最不起眼最没有话语权的——就是库洛洛这种打酱油感觉的公共课老师。没有专供的套房，也没有福利保证——通常选择这份职业的，要么是刚从师范学校毕业被一腔热血冲昏头脑的蠢货；就是像E班去年的班主任刘老头一样愚蠢迂腐跟不上时代的失败者——或者想库洛洛这种因为不明所以的原因无奈留在这里的人。
苍仑打断了库洛洛的抱怨：“……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要继续讨论自己的私事了。”
“那——现在可以喝酒了吗！”库洛洛一脸期待地抬头望着苍仑。
然而苍仑并没有前往吧台，而是拽着库洛洛的手走出了酒吧：“跟我来。”
“诶？！酒呢！”
“先跟我来，待会儿请你喝个够。”
说着，苍仑走出了酒吧外，把挂在门口的营业牌翻了过去。
２
苍仑和库洛洛回到了世界树学院当中。
苍仑时不时地观察着库洛洛有些幼稚而唐突的举动，脑海里面的问题还是不自觉地滑到了嘴边：“……到底是学校里面的哪位大神发现了你这么一朵奇葩。”
苍仑想起了去年给Ｅ班当班主任的老刘头。虽然是个尖酸刻薄，而且古板敏感的糟老头子，但是在上课和纪律管理方面还是尽了责任。不是他让Ｅ班习惯了这样压抑而教条的学院的话，Ｅ班早就乱成一团，分崩离析了吧。
正是因为每次在Ｅ班最艰难的时候，老刘头都用一句“你们是一个班级，一个整体，每个人的苦难所有人都要一起承担”来吓唬同学，所以Ｅ班的团结力和组织力还是很强的。
而库洛洛就像是赌气一般地嘟着嘴：“不告诉你——不带我喝酒，回到这个破地方干什么。”
“你这模样哪里像个老师啊……”虽然库洛洛看起来的确不比苍仑年长多少，但是气质和举动简直只能用幼稚来形容。暂且不论她肚子里面是否有墨水，光是说感觉的话，只能说像个任性的小孩子。
而面对库洛洛的不满，苍仑解释道：“我来带你看看真正的Ｅ班是什么样子。”
“什么意思啊。”
苍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的心目当中，Ｅ班的学生在周末的时候一般做什么。”
“ｅｍｍｍｍ大概和其他班的学生一样，睡懒觉啊、约会之类吧，毕竟Ｅ班的女生都还是蛮好看的，不给人生增加一点玛丽苏有愧于自己的皮囊——或者说，就像你这样在外面打工进入社会锻炼。”
苍仑苦笑了一下：“……如果有能力的话，我倒宁愿呆在学校里面好好钻研魔法。”
“什么意思啊？”
苍仑耸了耸肩，回答：“——我到现在都还没和任何魔法产生缔结反应。”
听到这句话，库洛洛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为……为什么啊？”
“我也不清楚。我的家人都是非常优秀的魔法师——按道理来说，我也不会差太多才对。然而事实是我１７年来一次缔结反应，哪怕最微弱的缔结反应都没有产生过。”
“……但是……你不能使用魔法的话来这个世界树学院干什么呢……大不了读一个普通的学校从事其他工作也行吧。”
“我家里的情况，比你想象得要复杂很多。”
苍仑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把对话拉了回去：“先不说我了，我先带你去一趟操场看看。”
库洛洛默默地跟在苍仑的身后，似乎还在执着于刚才的问题，望着苍仑的背影喃喃自语：“……没有缔结反应……不应该啊——他身上的魔力流动感觉很强烈才对……”
走了一会儿，苍仑带着库洛洛悄悄地进入了宽阔的训练场地。
周末的训练场地空荡荡的，似乎除了苍仑和库洛洛没有其他人影。
“……来这种没人的地方干什么……”库洛洛不解。
“当然是因为有人才带你过来的。”
果然如苍仑所言，在训练场的最深处，逐渐传来了零落而铿锵有力的打击声。
远远望去，只见几个潇洒而坚定的身影在分布训练场的角落当中。此处虽然没有平日里面热闹，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冷清。
“……他们是……？”库洛洛皱了皱眉毛：“……好像是Ｅ班的学生吧……”
“算我拜托你就算不知道名字也该对自己的学生有个念想吧。”
说着，苍仑伸出手，指着不远处的其中两个人影：“其他的家伙我就暂时不介绍，那个短头发穿短裙的学生和那边红头发的狼人你应该有印象吧。”
在空旷的操场上，只见正在埋头苦练的木良一如既往招招式式都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狠劲儿和英气，一掌一拳夹杂劲风和夺目的紫色光辉，敲打在标靶上面不见得一点含糊；而另一边的聂小希更是气势恢宏，身后灵体化的红色巨狼一爪拍在标靶上，就能让分数上涨四位，地面都被轰出一道道爪痕。
当然，除了这两人，其他的学生也使出了浑身解数，虽然头顶烈日，气温也逐渐攀升，但是依旧不知疲倦般拼命地磨练和挥洒着汗水。
苍仑站在远处解释道：“下个月就是校运会了。所以最近平时上课的时候，所有学生对场地需求越来越大。E班也因此被压缩了不小的空间，很多时候甚至需要几个人轮流来使用一块标靶。所以他们才会周末还在这地方自主训练。”
库洛洛看着卖力的E班学生，喃喃道：“……没想到他们还挺用功的——”但是又立刻叹了口气：“……所以说啊，这才是最可悲的事情——世界上有很多东西真的很需要天赋。更何况是学习魔法，本来就是从出生就能很大程度决定的成就。”
而听到这句话苍仑轻轻一笑：“可悲？我并不觉得——我认为能进入E班的学生都是幸运的。”
“……什么意思？”库洛洛表示不解。
苍仑指着远处的红色身影，说道：“先说你知道的事情吧——聂小希是因为多次参与暴力事件，而且因为袭击教师才被送进E班来的。她原本是A班的学生，算是这个学校的尖子生之一了。”
“……那还不够倒霉吗……”库洛洛反问。
“但是你知道吗，聂小希在A班因为身世被孤立。她是因为受不了欺凌才动手反抗。”
“……但是……按道理来说E班不才应该是学校众人的出气筒吗……因为E班最弱啊。”
看着库洛洛不解的模样，苍仑解释道：“你还真的以为一个社会或者团体孤立一个人只是看他的能力大小吗？只要你与众不同就注定会被歧视——A班的学生除了聂小希无一例外都出生于这个国家的名门望族。有的是魔法世家、有的是政治要员、还有的是经济界的巨鳄。而聂小希——她只是出生于西南边境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里面的普通的通灵师家族。而且那个村子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通灵师的技术一向传男不传女。从小到大只有聂小希的哥哥们在接受通灵教育。但是讽刺的是，整个村子最强的神谕却在某天降临在了聂小希的身上。而去年世界树的全国统招当中，她又以惊人的成绩进入了A班——”
“这样的少女，你难道不觉得她幸运吗？”苍仑反问：“原本她会像是村子里其他的妇女一样，一辈子作为男权社会的奴隶，活在底层，一生被剥削和压迫。但是上天却赐予了她这样的天赋，让她逃离了命运的魔爪——你不觉得她幸运吗？”
“……”库洛洛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服气地说：“……那……夜刀神呢？她那个笔试永远个位数的脑子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吧。”
苍仑不紧不慢地诉说：“木良能够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她祖上是檀宗岗创始人兼掌门夜刀神月无常大师，而木良则是他的第十代传人——按理说也算是出生豪门，但是2岁那年门派内部发生了内乱，整个青宗岗因此毁于一旦。她自己被师兄救下，虽然因为逃亡途中的一场高烧导致一定程度的学习障碍，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智商和练武天赋。”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这些话该不是你瞎编乱造的吧。”
“你以为作为全班唯一一个没有选修课而且任职班长的闲人平日里不会调查同学们的过往吗。”苍仑微微一笑：“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真相和故事可是我与生俱来的兴趣。”
听完苍仑的话，库洛洛不言语，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她们两人确实算得上运气还不错的。”
看见库洛洛有些不服气，苍仑继续说道：“我还没说完呢——跟我来。”
3
两人离开了操场之后，苍仑带着库洛洛来到了实验大楼。再搭乘电梯来到第十层。周末的实验大楼很是清静，只有走廊两边陈列的生物标本和空气里面弥漫的药水味在告知他们来对了地方。
苍仑迈着轻轻的脚步，溜进了最角落的实验室，透过窗户指了指实验室里面一个小小的人形。
那个身材瘦弱，穿着皱巴巴补丁衣服的少女正一脸严肃地望着手里的试管，一边不停地在桌面上写着扭曲的字迹，头上不断冒出黑色的蘑菇。但是这一次琉璃没有让它们疯长，而是自主地拍掉了这些恼人的东西，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让人眼花缭乱的上万种试剂当中。
“……她是……？”库洛洛看着实验室里面小小的背影，似乎没有印象。
“她叫龙胆琉璃，你应该没有什么印象——她是那种只要丢进人堆就会自动隐形的家伙——但是正是因为她的不起眼，所以才是我们班里面最幸运的家伙。”
“……这句话什么意思？”
苍仑回答道：“琉璃出生于一座城市的贫民窟。那里充斥着逃犯、黑帮、瘾君子和妓女。琉璃的母亲就是一个野妓和毒瘾者。而且她会生下和嫖客结下的种子，然后利用这些孩子去骗取政府的救济金；而且到了一定岁数以后，她会把自己的孩子弄残，让他们去街上乞讨。琉璃一共有四个兄弟姐妹，全部非瞎即残。而琉璃在十岁以前并没有名字——她的名字是一个叫做龙胆帮的黑帮头目给她取的。琉璃因为从小就弱不禁风，随时一副要死的样子，所以她的母亲没有选择伤害她，而是直接把她卖给了娼馆——也就是龙胆帮的管辖地。而在琉璃将要被侵犯和虐待的那个晚上，她突然产生了缔结反应。琉璃利用厕所的粪便和床上吸毒者残留的药品，通过自己鼻血勾画出来简易的炼金阵制造出来了一种高毒性的檀香，一夜之间杀死了整个娼馆的人。”
“而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黑帮头目没有处置她，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天赋，反而是给了她名字，让她去念书学习，帮助自己制作高级的药品。但是琉璃因为童年的经历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没能顺利完成初中学业——好在她天赋异禀，获得了全国青少年炼金实验竞赛的头名，这才被世界树学院破格录取。”
“虽然她还是需要定时回到黑帮制作非法品，但是很大程度上，她已经拥有了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
这段匪夷所思的经历让库洛洛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苍仑则率先迈开脚步离开了实验室，直到库洛洛跟了上来，他才继续开口：
“所以，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我认为E班的学生都是幸运的。包括我自己。”
“而正是因为认识到了自己的幸运——所以，即使是在这样苛刻的学习条件和学习环境之下，他们也非常认真和重视自己的专业。”
“所以，”苍仑慢慢地低下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库洛洛老师今后，尽量不要让他们再增添额外的负担。”
库洛洛一时之间失去了和苍仑对抗的话语，只能点了点头：“……好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扭扭捏捏地攥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她竟然朝着自己的学生默默地低下了：“……不好意思……！是我不好——这几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苍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道歉的库洛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最后为自己的行为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搞什么啊……到底谁才是老师啊。”
这时，库洛洛说出了另一句话来：“……那么，还有一个我比较在意的学生——毕竟她应该是最生我气的人了吧……”
“谁？”苍仑想了想，首先排除聂小希，虽然她反应最大而且带头搞事，但是只是她脾气火爆而已。要说对库洛洛最不满的人——
在想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苍仑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库洛洛看出了苍仑的犹豫：“……怎么了？”
苍仑微微的叹了口气：“……林小懒是个特例——”
“她是我们E班，最不幸运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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