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
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经历这样诡异的赌局了。整个房间里总共六个人,全都一语不发,单单这个老太太坐在桌子对面冷笑,却比几百个人的声音还要嘈杂。
阿零看到,自己刚刚丢到上面的线头,一转眼就不见了。
不愧是在赌场上发家的老油条。
(果然下标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
但不知为何,明知道这一局已经稳妥获胜,心中还是有一些不安。
阿零死死地盯着老人的手部动作看。
这感觉,究竟,是什么呢?
没有浮夸的语言挑衅。没有激烈的以命相搏。
但是,这战斗却在静默之下,潜藏着暗流涌动。
看到阿零丢了三个筹码出来,老妇人也没什么含糊的,同样推了三个进入加注区。按照游戏规则,现在就该开第三张牌了。
老妇人打开了第三张牌,红桃Q。阿零的第三张牌,梅花4。
现在的对局倾向,老妇人一副像要同花大顺的牌型,而阿零这边初显两张4,威胁性比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同花大顺高多了。
而且,阿零已经知道,她手里的根本就不是同花大顺,连同花顺都不是,只是杂色牌的顺子。
但是,这种不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越来越近了。
好像听到了地狱的脉搏。
“加注还是开牌?”
荷官询问老妇人,如果加注,这就是第四轮加注了。
“等一下!”
阿零突然起身,喝住了即将动手加注的老妇人。一惊一乍的,全场人都吓了一跳。
“做什么?”
霰弹枪已经对准了阿零,在老妇人身边的墨三也略有动作。
“我……我……”
阿零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冷汗,想尽力阻止这种恐惧感,但就是停不下来。每一个毛孔里都钻出不详的,像丝一样的汗线。
“我……要去厕所……”
……
全场都陷入了奇妙的气氛里。
“墨三,送他去。”
老妇人微微扶了一下脑袋,示意身旁的年轻人带着阿零下去。
精干的年轻人刚上前走了一步,便又被喝住了。
“等一下!”
“怎么?”
阿零想到了一个可能。这股诡异的不适感,或许叫做直觉吧,他决定弄清楚这种危险的直觉究竟来自什么地方。
“在我离开这段期间,可以让我下个标吗?”
阿零提出了要对老妇人的手牌下标的要求。可以防止对手乘机换牌,但也是对荷官公平公正立场的侮辱。
“您不信任我。”
荷官平静地手持短杆,对着阿零嘲讽般轻笑道。南瓜面具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只是为了多一层保险罢了。怎么了?不允许吗?”
阿零如是反驳荷官,却瞪着老妇人那深邃到仿佛要把人吸进去的双目。
她颔首表示同意。
“允许你。做吧。”
于是阿零便仍然从衣服上拽下一根线,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个结放在了老妇人摊在桌面的手牌上。同时观察老妇人的态度。
这平静如水的表情,让阿零险些双腿一软。
(完了。)
阿零通过总结,得到了一个最危险的消息。
首先,最开始的下标,老太婆绝对没有发现。为什么呢?
如果她早就发现了自己下标的事情,就假设她当时不屑一顾地丢掉了。
那么,当阿零自己再主动提出要下标的话,应该会露出更加不屑一顾的态度。可是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
原因是老太婆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下标了。
那么,为什么标记不见了?!
老太婆摊在桌子上的牌,刚好是在那个时候。
在自己悄悄下标的时候,被换掉了!
毫无疑问,那个时候,那个老女人已经把牌已经换成了最大的同花大顺!
怎么做到的,明明自己已经盯住她的手了。
(……是墨三!)
比起看上去根本就没有足够能力出千的老妇人,旁边的年轻人墨三才应该是自己怀疑的对象。
而自己太关注那枚戒指,反而错过了最关键的地方。
……
“走吧。”
墨三没理会阿零失神思考的样子,示意要带他去厕所。
离开房间前,阿零又确认似的回头看了老妇人一眼,被回报了一个诡秘的笑容。
这又开始让他觉得自己是在疑神疑鬼。
蹲坐在马桶盖上,阿零开始迷茫了。
她到底换牌了没有?
考虑着这个问题的同时,他把视线挪向厕所的天花板,鹅黄色的灯光洒满了整个小隔间。
整个厕所毫无疑问是密封的,连个通风口都没有。实在是不合理,连逃跑的可能性也被消除了。
要不,赌一把,将守在门口的墨三干掉如何?
那么做,羽歌也就完蛋了。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救那个可怕的小孩呢。
……
不能这样想。这样想的话,就输了。
这场战斗要想取胜,不能为任何人而战。
要是说为了什么的话,那就是——
要在这帮吃人的恶鬼猛兽手中取得胜利!
他握紧了手里的两张4,开始思考对策。
“完全想不出来!”
老太婆手里剩下的牌肯定被换成了红桃K和红桃A,最大的同花大顺。自己手里还有两张4,是四条。这一局要是输了,很难翻盘。
回去弃牌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失去了十八个筹码而已。
要是卓月在的话,他会怎么做?
阿零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一个像是多年没洗过头,灰发又卷又乱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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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呵……可以继续了吗?小零零?”
一听到老妇人这种令人肉麻的称呼,阿零差点背过气去。同时心里一万只羊驼奔涌而过,它们一边跑,一边跳,还一边漂亮地来个倒挂金钩……
“……您还是直呼名字吧。”
不用说,有关老妇人为何知道自己名字的事情,肯定又是羽歌的锅。
陌生人问的话不要随便回答啊,小鬼。
“老朽还是觉得,你这样的人可惜了。”
“这是要招降吗?”
阿零仍然拉开座椅,回到座位上。可以看到线头纹丝未动。不过估计她早就换过牌,已经不重要了。
“……呵呵呵呵……马上你就会知道了。”
看起来您好像很喜欢看别人在不知不觉的猜疑中陷入绝境啊?
那么不好意思了。希望您不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回到座位上,第四轮加注开始,加注方是老妇人。
老妇人抬手,将所有的筹码推进了加注区。微微一笑:
“Show hand。”
来了。
要么铤而走险,要么退而求稳,到底要选哪个?
答案不是当然的吗。
阿零也把面前的所有筹码丢进了加注区。最重要的一回合,开始了。
整场比赛的胜负,将仅仅由这一局决定。除了阿零和羽歌,几乎所有的人脸上都泛起了窃笑。哦,荷官也除外。因为根本看不见他的脸。
“按照规则,请阿零先生先开。”
他又捏了捏口袋的两张牌。把其中一张丢了上去。
方片4。
“还有一张呢?”
荷官语气平淡地询问,从南瓜面具的缝隙里瞥了他一眼。
“我把它攥在手里了。下面我想请大家看一看,我手里的最后一张牌是什么。”
阿零举起他的右拳,里面好像攥着什么。他把手放在了桌子正中央,引得周围的人都起身去看。
“你最大的牌,也就不过是四条而已。不必装神弄鬼了。”
老妇人虽然回答得如此轻描淡写,但也忍不住想看看阿零打算玩什么花招。
手掌渐渐地打开了。
空无一物。
“你在开我们的玩笑吗?”
叫墨三的年轻人很是不屑,冷哼了一声。老妇人露出失望的表情。
“抱歉抱歉,其实那张牌在这儿。抱歉啦。”
阿零把一张牌丢了上去,荷官则上前伸手打开。
“……呵,不就是一张A。仅仅是个三条罢了。”
“那您呢?劳烦您打开自己的手牌看看咯?”他挑衅道。
“看好了,这是什么?”
老妇人轻轻捻起桌上的两张牌,对着阿零展示。
“如果我没记错,这叫散牌。”
这句话险些没把老妇人的鼻子给气歪,已经气急败坏,对着他破口大骂:
“娘西批!看清楚,这是你这样的人渣这辈子都不可能拿到的牌!这叫同花大……顺?”
看清楚自己的牌面后,她自己也傻了。
在清一色的4张红桃中间,混进了一张明显的扎眼的黑桃4!
“不对,不对……我的红桃A呢?”
她慌忙翻动桌上的手牌,又看了看桌子下面,最终视线落在了阿零丢出的那张A上。
那是张红桃A。
“荷官!他出老千!他拿手里的4换掉了我手里的A!”
“证据呢?我什么时候换的?怎么换的?老太太,没证据可不要乱说。”
荷官也默许了阿零的说法,点了点头。
“如这位先生所言,请出示能证明这位先生出了千的证据。”
这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就算找到了,先暴露的墨三帮老妇人出千的证据吧。
阿零确实换牌了。怎么做到的呢?
在他把空无一物的拳头放在众人面前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掌心的瞬间,他用手中最后的黑桃4,换掉了老妇人还盖在桌面上的一张牌。
最后,又将那张牌打了出来,作为自己的最后一张牌。
四条对同花大顺,变成了三条对散牌。
就这样,本来已经钳住双脚的恶鬼獠牙,此刻被一击打个粉碎。
“嘛,年轻就是好呢,对吧?玻璃心的老太太。”
阿零的得瑟已经到了有些膨胀的地步,甚至忘了自己还处在敌人的大本营里。
“……墨三,你被解雇了。从老朽的船上滚出去。”
“是。”
帮老妇人出千的果然是墨三没错。他得知自己失手,也不过是叹了口气,举动言辞,处处体现着饱经事故的波澜不惊。
“不要太得意忘形了。靠岸之后的世界,那才是地狱。”
临出门前,墨三瞥了一眼阿零,对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恩,拜拜了您哪,再见,墨三先生。”
果然,因为侥幸出千赢了,阿零已经自信地过度膨胀了。
墨三从腰间解下一只皮套,对着阿零丢过去。他下意识一把接住,打开来看,是一柄闪着青绿色锋芒的匕首。
“送你了。也算是对我的一个教训。有缘再见。”
言罢,叫做墨三的年轻人,就此离开房间。
“哈?为什么送我……哈?”
阿零摸不着头脑的同时,老妇人简单使了个眼色,举着枪的私兵便解开了羽歌的镣铐。
“送这二位去休息吧。”
她站起身,原本阴阳怪气的面孔,贴上了截然不同的和善脸皮。
“在沙砾中淘出的黄金,就该有黄金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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