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佝偻男人的接近，最先作出反应的不是格里芬，而是那几个正在摸鱼的执法队，齐刷刷地吐掉香烟直起身子，瞪大双眼摆出一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正在执勤的模样，然后用余光看着佝偻男人一步步接近。
车厢内的黑帮正将一包打包好的食物递给下方一名完成登记的小姑娘，小姑娘刚刚伸出手，佝偻男人直接从侧面撞进了队伍，将她拱翻在地，伸手夺过了那个纸袋，打开往里瞟了一眼，又抬起头冲着车上的黑帮阴沉道：“不够。”
分发物资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地返回车内取出第二包食物递了出来。
佝偻男人从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再次冲着那包食物伸出手。
啪。
那只缠着发黄绷带，有好几根指头都被金属零件替换掉的手被一台平板电脑拍开了。那名安全区来的女青年随即挡在了对方和物资车之间。她用力地板着脸，开口道：“请你排队。”
站在车厢里喊话的男青年也把扩音器往腰间一别跳下地来，弯腰从地面上扶起了那名被佝偻男人撞倒的女孩。
佝偻男人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仰起脑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自己面前的女青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你多大了？”
女青年深吸一口气：“请你按照流程排队登记之后再领取自己应得的物资——”
“嗯……才刚二十多吧？”佝偻男人完全不理会对方的命令，他眯缝起眼睛，伸出食指点了点女生的额头，“你死在这儿，安全区的警察可查不到我头上……”
“……？！”
“嘿嘿……”佝偻男人裂开大嘴，让他那张比火山口附近的石头还要坑洼的脸露出一副恶心的笑容。
这时，替女孩把身上的灰尘拍打干净的男青年站起来了，冲上前来用胳膊将自己的同伴护到身后，伸手去夺佝偻男人拿着的那包食物：“把东西还给她。”
“把东西还给她——你来抢啊！”佝偻男人怪叫一声，转身就绕着车跑了起来。
“你给我站住！”男青年受不得刺激，立刻拔腿追去。
“……我就知道。”几十米外格琳娜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加兰德已经通过面部分析认出了那个佝偻男人的身份：“这些执法队的头目真实非常擅于发挥自己的表率作用啊。”
格琳娜无奈地耸耸肩。
内格夫：[他在故意激怒志愿者，想要制造混乱，不然他完全可以直接一头钻进旁边的那些小胡同跑掉。是针对格里芬来的吗？]
加兰德：[不全是。按照劳动贡献获得相应的食物是黑帮制定的，但黑帮自己组织里这些位置不高不低的小头目却不喜欢它，我从格琳哪里打听到，她记忆中所有的物资分发到最后总会有人拿不到他自己的赢得的那份报酬，消失的部分就是这些小头目捞到的油水。]
内格夫：[捞油水？]
加兰德：[刚才那样明抢，算最低级的。]
内格夫：[更高级一点呢？]
加兰德：[你自己看。]
分发物资的工作人员在佝偻男人的胡搅蛮缠之下被卷入混乱之中，男青年离开自己的岗位，黑帮的人则冷眼旁观，于是等待领取自己那份所得的平民不干了，已经有好几个胆大的家伙从队伍中脱离出来，长着脖子往车厢门口跑去，抓住那名女生的胳膊：“先让我把我的东西领了啊，我家里老婆孩子还生着病呢，我名字是……”
“别看那边啊，你是来干活的吗？快点把我也登记了……”
“这儿也需要，小妞你搞快点！”
……
人类就是一种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极容易从众的生物，有第一第二个，就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第六个……
从无序到有序的整合需要很高的成本和精力，但从有序到无序的跌落只消轻轻一推。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队伍瞬间化整为零，原本按照顺序和流程办事的人重新变回了严重只有食物的鲤鱼，攒动的人头一下子吞没了那个还在发愣的女生。
“见鬼！”格琳娜惊叫一声，丢下自己的独轮车，也朝着人群冲去。
加兰德摇摇头，拔腿追到她的身后。
加兰德：[打头的那几个人，报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名字，但黑帮没有能够充足的手段来采集每个人的身份信息，所以建立的档案一点也不严密。]
内格夫：[看得出来，志愿者拿到的文件里面只有一长串人名，连照片都没有。让我猜猜，在没有安全区志愿者的时间里，那些负责分发物资的黑帮完全是按照自己对附近区域居民长相的记忆来对号入座的，但因为人实在太多了，所以冒名顶替者蒙混过关的几率一点都不低？]
加兰德：[不，那些冒名顶替者就是黑帮自己的成员，他们全都互相认识。但因为作案是他们的头目授意的，所以他们根本就是有恃无恐，捞到的油水六成上交四成留下，汇报可是很丰厚的。]
内格夫：[啧啧啧……]
格琳娜已经来到了拥挤的人堆面前，扭动着小巧的身体一下子就懂缝隙中钻了进去。而加兰德则停下脚步，望向仍然站在卡车旁边盯着乱局无动于衷，但一直在用齐纳和自己交流的内格夫。
加兰德：[所以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内格夫：[人形合约对我们的行动有限制，只有混乱一点下手才能重一些……这群人渣值得我下重手。]
内格夫：[对了大八粒，其实今天我们逼着这些人排队可不是为了照顾志愿者的工作，而是赫丽安小姐的安排——为了把这群野猪引出来。]
加兰德：[诶？我刚刚讲给你的那些东西也是赫丽安小姐几天前安排暗哨收集的……]
内格夫：[那就好解释了，看样子谭把钻石城的指挥权限转让给赫丽安小姐之后，我们的后勤官是打算放新官上任的火啊——姑娘们，我说，可以上了。]
原本站在各自的位置充当背景画面的格里芬人形们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几个人形快步走向拥挤的人群，端起各自的武器朝向天空连开数枪，在突如其来的噪音将一众贫民镇住的几秒空当间挥起力道和千斤顶相当的双臂，硬生生地将人群朝着两边分开来到那几位由加兰德指明的，冒名顶替的出头鸟面前，在对方想起开口解释之前一把夺过其手臂，肩膀抵上其胸口，撑转腾挪一气呵成，他们的身体就在当空中画出几道优美的抛物线，重重地摔在了街道的空地上。
几人的落点又不偏不倚地挡在了那个还旋转跳跃，冲男青年不停吐口水的佝偻男人的面前，让他猝不及防地摔了个狗啃泥。手里的食物飞了出去，被追着他跑的男青年稳稳接住。
佝偻男人骂了一声，从地上爬将起来，伸手入怀掏出一把手枪就要去瞄那个安全区的男青年。但还没等他把枪口抬起，一只包裹着白手套的手就握在了上面。
佝偻男人一抬头，格里芬戴面罩的头盔映入眼帘。他反应倒是也快，立刻手臂发力想抽回自己的武器，但那手入铁钳一般纹丝不动，甚至还在不断收紧，竟生生将金属打造的武器捏出了五个指头印来。
头盔内传出被处理过的金属音：“CZ-75？告诉我，你配用它吗？”
佝偻男人见事不妙，另一只手也伸入怀中的枪套，那里还有一把枪。
人形哪里会给他得逞的机会，它的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小臂的甲胄里“铮”地伸出根手杖来，带着风声狠敲在佝偻男人去掏武器的手臂关节上。
人体内无机矿物固体碎裂的脆响听的人头皮发麻，人形却不依不饶，手杖上下纷飞，在如鼓点一般充满韵律的打击声中，佝偻男人全身上下但凡断掉不会死人的骨头全被一敲两半，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接疼昏了过去。
内格夫正架着枪让那几个准备上前拉架的执法队乖乖站好，看到这一幕连忙接入齐纳网络。
内格夫：[杰里科，下手太重了！]
杰里科：[注意你的发言，副官！]
内格夫：[老娘现在是队长——]
IWS-2000：[我们上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前辈还在墙上，今天就让她发泄发泄吧……]
Tar-21：[我觉得内格夫在结束代理队长之前，杰里科是不会停下来的。]
加利尔：[哈哈哈哈……]
“呼——”在解决了佝偻男人之后，杰里科直起身来长出一口气，又猛地转过头望向已经看呆了的那群围观群众。
呼啦——
所有人朝着远离杰里科的方向挪了一步。
这时，被Tar-21和加利尔从人堆里扔出来的那几个家伙的其中之一从地上支起了上半身，扯着嗓子：“你们这些格里芬的狗，凭什——”
当！！！
手杖轰然落下，将那人敲回了地上。
杰里科缓缓回头，望向其余的闹事者，用手杖指了指那个被自己砸晕了的家伙：“好听吗？”
被盯着的几人之中，其中一位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扬起脑袋用力地点了点。
杰里科也微微颌首：“好听就是好头——你们还想听吗？”
这次几个人是齐刷刷地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内格夫翻了个白眼，冲被自己用枪指着的几个执法队：“去救你们的老大。”
几名执法队蹑手蹑脚地来到杰里科身旁，小心翼翼地捧起四肢百骸已经软似史莱姆的佝偻男人，又蹑手蹑脚地走了。
杰里科再次望向那群等待领取食物的平民，举起手杖指向他们，淡淡道：“排队。”
不出两分钟，队伍重新出现了。那名男青年冲着杰里科行礼，来到被混乱的平民挤得仪表有些乱套了的异性同伴面前，伸出手帮她理好头发，摆正衣领，然后开始四下环顾起来，仿佛在寻找什么。
“嘿。”
“？”男青年循声望去，看到了正双手环保在胸前望向自己的加兰德。加兰德朝着街道旁的某个方向努努嘴：“她在那儿。”
加兰德指明的方向上，格琳娜正蹲在地上，耐心地用一张湿巾擦着一开始被佝偻男人撞倒的女孩脸上的污痕。
那些污痕是新添的，当那些人一哄而上时，女孩躲闪不及也被卷入其中，被再次带倒。混乱之中，有人踩中了她的右腿。
那条腿应该笔直的地方已经完全弯折了下去。
“你就是看到她才往人群里钻的吗？”加兰德来到格琳娜身边蹲下，伸出手揉了揉一言不发地任由格琳娜摆弄的小女孩。
“嗯。”
“那条腿你们就不管了吗？脸蛋干净重要还是骨折重要！”男青年看到格琳娜和加丹的的反应之后又惊又怒，放下怀中小女孩的食物就要冲上前来，“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医疗设施？我把她送过去！”
格琳娜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抓住那条折断的大腿，顺着逆时针用力一扭。
咔哒。
伴随着一声机括松开的响动，女孩的整条腿就这样被卸了下来。
“？！！？！”男青年被这个场面镇住了，一瞬间刹住脚步。
格琳娜转身面向男青年，苦笑一声：“她连腿都没有，怎么折？不然你以为那个混蛋怎么敢冲小孩下手——在这座城市，身体健全的孩子可是宝物。”
男青年没有作声，只是死死盯着那条被踩坏的假腿。
格琳娜清理完女孩脸上的脏东西，站起身子来到男青年面前，捡起他放下的食物：“不过得谢谢您，能伸出援手。”
男青年怔怔地点了点头：“我……我要回去工作了。”
格琳娜转过身重新回到女孩身旁，不再看男青年，只是淡淡应道：“去吧。”
目送男青年离去，加兰德开口道：“格琳，我们该走了。”
格琳将食物塞进女孩怀里：“嗯，不过得带上这个小姑娘。”
“诶？”
“我认识她，”格琳娜接着道，“因为钻石城里残疾的孩子都来自我们今天的目的地，孤儿院，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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