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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

囚徒

(有人表示对小说中提到的一些短篇很感兴趣,既然日子我就专门弄一卷来不定时上传一些吧…有些是发表过的,有些是未发表的,我看情况用来水字数好了,和正文没有任何关系,可以不看)

囚徒(设定中王予安的第一篇科幻)

一、

时间就像一条巨大的,正在被编织的线,已编织成形的部分是过去,正在被编织的部分是我们所身处的现在。

这条时间线是客观存在的吗?还是每个人单独拥有的呢?

小时候,我经常会有这样的想法。

直到一些人的离去,才开始真正思考穿越时间的可能性。

我在不愿醒来的梦里无数次见到她。梦的世界有你想见的人,想说的话和真实的心,可现实中深爱的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二、

“组长,醒醒。”

“啊……。”

我勉强睁开眼睛,因为太过疲惫,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看看时间,已经是傍晚六点了。

“组长,你太累了,先回去休息休息吧,我们这边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好吧。”我没有推脱,把桌上剩下的已经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后,离开了实验室。

我叫杨一,是“脑内时间线本质及扭曲原理”课题组的组长,每天做研究都很累,而且已经很久没有新的进展了,上次在杂志上发表成果似乎还在读研究生的时候吧。

地铁到站了,我随着人流下车。兴许是赶上了晚高峰,站内显得格外拥挤,人潮拥挤间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撞进我的怀里,我还不怎么清醒的脑袋没能反应过来,被撞得一个踉跄,险些和小女孩一起掉下月台,幸好最终稳住了。

列车,贴着面驶过。

一个青年惊魂未定地上前来道歉,应该是小女孩的哥哥吧。

小女孩拉着哥哥的手哭哭啼啼说自己被身旁一个突然跑动起来的男人撞了一下。

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巧的是,这对兄妹和我是同一班地铁。小孩子较之大人的优势就是年轻,拥有更多的时间来忘却不美好的回忆,你瞧,这会儿她已经全然忘记了刚才的惊险,抱着哥哥的手臂要买玩具了。

小七那时候也像她这么大吧……

可是我用了这么多时间,怎么就是忘不了呢。

出了地铁,我来到了小七的公寓,躺在小七的床上,看着桌上摆的相片,我觉得如果不是为了研究,我能这样躺一天。

有人敲了敲门,是伯母:“阿一,你来啦。”

“嗯。”

“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从床上爬起来,轻轻关上房间的门。

“阿一,你不用每个星期都来的。”伯母说道,“你自己工作也很忙的吧?”

“没关系,是我自己想来看你们的。”

走到外面,我发现伯父也已经下班回家了,九打了声招呼:“伯父,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伯母送我到电梯口。

我笑道:“阿姨,你不用送了。”

伯母突然说道:“阿一,你也不小了,该放下了。”

“……我知道。”

初中,高中,大学,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想,如果小七还在,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从开始研究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都在探索着时间的规律,然而至今拿不出像样的成果来。脑内时间线这个抽象的名词在任何人看来都是骗钱的圈套,投资人的耐心也已经到了极限,资金的短缺无可避免,在这样下去,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但是,我不会放弃的,对我来说,这就是生命的全部留恋了。

三、

“开始吧。”我写下这次的实验数据,对着实验室的组员们说道。

助手为我戴上头盔,启动了机器。鉴于研究的特殊性,我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实验。

“喔!”眼前一阵晕眩,我发现自己竟置身于地铁月台边,紧接着一个小女孩撞进了我的怀里,差点把我们俩都弄掉下月台。

“对不起对不起!我妹妹不懂事,你们没事吧?”

“哥哥!刚才有个大叔突然跑起来撞我!”

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这不就是……

不就是我昨天经历过的吗?是梦吗?

出了地铁站,我沿着原本的路线前进,街角会有一对夫妻因为家庭琐事而吵架,一个男人因为弄丢了钥匙暴跳如雷,拐角口会有两辆电瓶车相撞……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大喜过望,高兴得扇了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梦,是真的,我成功了!我真的能回到过去!

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实验室继续操作,数据我已经记录下来了,只要按部就班地做,就不会出问题——

“砰。”胸口传来撞击感,我险些失去平衡。

列车呼啸着贴脸驶过。

“咦?”居然又回来了。

怎么回事?

四、

虽然不及外人口中的天才,但我在自己开创的领域里也还未体会过仰视他人的心情。

可对于我的理论,我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或者说我是疯子也罢,科学家都是疯子,未长大的孩子。

在我的理论中,人的一生是一条像数轴一样的时间线,标着不同的时间。这条时间线存在于每一个人的脑内,正常情况下,每一个人的感知点过完一日,就会向下一日前进。我的研究就是试图去掌控人对于时间线的感知。

看样子,我成功了。在机器的干扰下,我将感知点向前推移了一段,就像是今天的大脑转移到昨天的身体上。

但是,目前来看,实验似乎出了一些问题。

我已经无限循环着过了不知道多少次这一个小时了,不管怎样,一个小时后我都会准时准点返回地铁站,然后被小女孩撞击。出了地铁,不管去哪里,重复多少次,发生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我做了各种尝试,但是无法改变情况。

无数次相同的人,相同的事,相同的情节,已经让我的精神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能放弃啊!只要做更多的实验,一定能找到脱身的办法。

这一次,被小女孩撞击时,我没有施力去抵抗,只是轻轻地把小女孩推开。

五、

这是我的身体?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的手背布满了皱纹,整个人都很虚弱,使不上力的感觉让我有些焦躁。

“老杨,你怎么了?”旁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没事。”我随口敷衍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异常沙哑。

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居然是敬老院,而我拖着苍老的身体,和一帮老头子打混。

这可不行啊。

可这种情况下,我也毫无方法,只能先按兵不动,看看情况再说了。

“老头子们听我讲啊……”

“是是是,你接着讲。”我随口敷衍道,便开始闭目养神。

“……老杨,你怎么了?接着说啊。我们都等着听呢。”

我一愣:“说什么?”

“你不是正在说你年轻时做研究的故事吗?怎么突然傻了一样?”老张头问。

“什么……我……刚刚不是你在讲?”

“老杨,你糊涂了吧?”

周围人的位置发生了细微的移动,我很快反应过来,无限循环的现象又发生了。我居然就这样聊天聊了一个小时吗……

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选择出去室外晒晒太阳,睡个觉。很快,我就被人叫醒了。

“老杨,你讲着讲着咋还睡着了呢?”老张头纳闷道,“这么无聊吗?”

果然如此,幸好,我已经找到了脱身的方法,我不再犹豫,脚一蹬便站了起来。

“老杨,你不要想不开啊!不讲就不讲吧,咱不比你了!”老张头大惊,想过来拉我,不过被我挣脱了。

我费力在窗台上用双臂支撑起身体,纵身一跃,在空中自由落体的这段时间,我的心里异常平静。

……

我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回来了,只是脑子浑浑沌沌的,直到一颗硬硬的东西砸上我的脑门。

“杨一!你又上课睡觉!不好好学习,整天在本子上写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你是神经病吧!”

我意识到这是高中时期,讲台上的是我曾经最痛恨的班主任,想了想,便缓缓站起身说道:“段老师,我的确不是个好学生。但你对学生出言侮辱,不更没有师德吗?”

我看着班主任气急败坏的样子:“师德?你这只猪还有脸跟我谈道德?”

没错,他总是这样,其他人也是,都认为我是神经病,从来没有人真正理解我。

我摇摇头:“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代价。”

“笑话,你能做什么?”

“阿一,别赌气了,跟老师好好道个歉吧。”同桌小芸拉了拉我的衣袖,轻声恳求道。

我帅开她的手,“抱歉,不可能。”然后对段老师笑道,“记住了,'学生自杀,是被你给逼的。”

我很庆幸高中的班级是在五层,让我不用多费力去爬楼梯。

接下来是……

五、

婴儿是我的过去,老人是我的未来。

我的时间感知点已经彻底混乱了,在时间线上毫无规则地到处跳转。

在其中某个能来到实验室的时间内,再次运转机器尝试脱身后,我发现了这一点。

情况并没有好转,而是变本加厉。现在我不需要死亡,过完这一小时,不,甚至连时间都已经是随机的了,我会自动跳转到人生中的随便一段时间。

漫无目的地穿越,连死亡都不能做到,死亡只是加速了我的跳转,仅此而已。

我意识到,我已经被永远困在时间里了,成为了一个时间囚徒。

我渐渐开始放飞自我,我裸奔,犯罪,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反正再过一会儿我就会离开这个地方,谁也无法阻拦。

这让我干枯的精神得到一丝乐趣,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对我的处境没有任何改变。

在这样下去,我要疯了。

做实验前,我当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我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你快跳啊!不是说要跳楼吗,怎么还不跳啊,是不是男人?”

“就是就是!”

真没劲。

好事者在楼底起哄,我鼓动自杀的言论不断传进我的耳膜。我叹了口气,'纵身一跃。

……然后会是哪里呢?希望会让我感到有趣一点。

耳边传来令人不快的音乐和人的哭泣声,黑色的棺木从我眼前飘过。

棺材?伯父和伯母?我怔住了。

对了……这是小七的葬礼。

小七,那个小七……就在里面……

“对不起……能等一等吗?我想再看看她。”我忍不住拉住工作人员的袖子。

他们用奇怪的目光看向我,“已经封棺了啊。”

“拜托了,就一眼!”我恳求道。

“不能打开了,你听不懂吗?”

“你个混账!”一声爆喝把我吓住了。

伯父怒气冲冲地揪起我的衣领,“要不是你带小七去山上玩,她会发生这种事情?”

“老公……”伯母在一旁劝道,然而伯父根本听不进去,举起他硕大的拳头就向我挥来,“还有脸呆在这里,快给我滚回去!”

六、

还没等伯父的拳头砸到我的脸上,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我的个子很矮,看来是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吧,唔,罢了,现在思考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一一——”一声呼唤让我整个身体直接僵住了。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缓缓转过身。

“阿姨说今天晚上她要忙到很晚,所以叫你今天晚上来我家吃饭。”记忆中明眸皓齿的女孩正对着我微笑,带着天使般的圣洁,她背对着光,但我能看清她。

她就是光。

“是不是很高……一一?”

我猛地抱紧了她,感受着怀中真实的触感,不禁伏在她肩头无声地哭泣。

这样就好了,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刻,但是,真的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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