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午休开始的时间早已过去很久，教室里却依然坐满了人。
我和荀谦一上一下，从后门探出半只眼睛，偷偷观察教室里的情况——白樱似乎是在写班长负责的通知事宜。微微踮起脚尖，修长姣好的身躯充分地舒展开来，身后的樱粉色马尾随着身体的移动微微摇摆，用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认认真真地写下一笔一划。
我和荀谦对视一眼，在班级同学目光的洗礼下，偷偷回到了座位上。
现在是刚刚开学，大家都希望能利用状态的巅峰时期多学一点东西。此时正值午休，排列整齐的桌子上摊开着各式各样的卷子、书本。教室里除了奋笔疾书的沙沙声外，没人讲话，我们发出的声音显得非常突兀。
听到椅子拉开的噪音，白樱手中的粉笔顿了顿，回过头来瞟了我们一眼，然后转过头去想要继续写，但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很快将粉笔放下，转过身来，双手插腰严肃地看着我们。
我对荀谦使了个眼色，坐在座位上，低着头，掏出这几天没来得及解决的作业还有课本，无视白樱的眼神，假装思考起来。
“简凡，荀谦，你们这几天做什么去了？”
不幸的是，白樱似乎并不想放过我们。
“我们……”我讪讪地抬起头，看向白樱，尴尬地笑笑。
我总不能告诉白樱，我们遭到了吸血鬼袭击，然后我受伤昏迷，荀谦照顾了我三天吧？
如果真的这么说，怕是要被当成疯子了。
“请你们现在回答我的问题。我前天就问过班主任了，她说你们根本没有请假，荀谦的家长甚至都联系不上！如果你们不解释清楚，旷课这么多天是要记入档案的。”
班级里依然很安静，但又有所不同，若有若无的沙沙笔声几乎消失了，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我们三个人身上，尤其是王武的眼神充满戏谑，饶有兴致地瞟向我们。
荀谦急得满头大汗，正要辩解，被我拉住了。
西点军校里有一句话说得好，没有任何借口。
没有家长确认情况下的说辞可信度很低，我们说再多也只是徒费口舌，更何况我不想撒谎。
迅速平息这种事情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我站起身来，目光直视白樱，向她摊开了自己的双手，表示自己确实是旷课了。
先接受这个事实，把用来解释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接下来的学习中去。
而荀谦……这几天明明可以来学校，却选择照顾我，帮我整理乱糟糟的小窝，这份恩情我也不想通过向学校撒谎来偿还。
“你们这么做，给我们十七班带来的是怎样的风气啊？”白樱站到了荀谦的桌子前，手中的星星板夹敲在荀谦的桌子上，发出了沉闷的咚响。
荀谦原本已经低下头去继续写作业，却被白樱这一敲吓到了，整个人挺直起来，靠在椅背上。
“开学第二天，就旷课，而且是一连三天。我不明白你们是怎样来到这个集体的。”
原本重新坐下来的我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盯着白樱。注意到我的视线，白樱也看着我，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红莲的业火。她一边和我对峙，双手手指一边在板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握笔的手紧了紧，然后又松开。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吧。对不起，我们不该旷课，接下来我们会去找班主任的。但是现在好像没什么别的事了吧？”
我拍拍荀谦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学习，白樱我来搞定。
“你们要道歉。”尽管我的话已经如此给面子，可白樱依然不想善罢甘休。
我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看着比我稍微矮一点的白樱，语气渐渐冷冽。
“为什么？”
“班级有人旷课，这对班级评选各项荣誉影响多大？对十七班班风的舆论又有多大？就凭这一点你们就应该在讲台上向全班同学道歉。”
沉默的班级在听到白樱一席话后，居然开始议论纷纷。
“班长，算了吧。”
“是啊，这样好尴尬啊，算了吧。”
“不行，班长做得对，要道歉！！”
“道歉！！道歉！！”
“算了吧……”
各种声音混杂一起，有人不希望事情闹大，觉得这样蛮尴尬的，也有人写作业写得烦了，抓住机会起哄，拼命想要把事情闹大。
“其他同学都安静！”白樱皱着眉头看着同学们，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扯了扯自己左边的衣领。
“这样不太好吧。”
尽管大家都安静下来，但依然可以听到个别同学还在讨论这件事。
白樱的俏脸一阵红一阵白，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收场了。
我坐在座位上，默默看着白樱，叹了一口气，还是站起来，走上讲台。
“凡大哥？？”下面的荀谦微微皱眉，看着我。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面向全班，大声说道：“对不起大家，我旷课了，还拖累了我们班级的同学，这件事情损坏了我们班级的名誉，我在这里请求大家原谅。”然后，鞠躬。
荀谦看到我一个人背锅，不愿意了，紧接着我跑上来，跟大家道歉。
时间一秒一秒滑过，我和荀谦就保持半鞠躬的姿势站在讲台上。
我的心中顿感不妙。
之所以选择道歉，是因为我再一次意识到了白樱的思想和中国学生思想的冲突所在。
在白樱的眼中，违纪是一件有损集体形象的事情，但在我们的眼中，下意识认为这是自己的事情。人们会在违纪之后感到对不起自己，但一般情况不会想到集体的层面。
所以，一切为了息事宁人，我选择接受这份不解风情的惩罚。
眼看着午休过去一半，但我们却依然为了这件事在这里浪费时间。
而且，整个教室现在的气氛非常尴尬——没人说话。
准确地说，是没人希望自己成为说话的那个人。
我们班刚刚组成不久，班级里有威望的人还没有诞生，没有人可以代表全班发话，而唯一在伦理上可以代表全班接受我们的道歉的白樱，却是刚才亲自让我们道歉的人，现在讲话肯定不合适。
这样一来，就造成了现在我和荀谦迟迟下不了台的情况。
“你们在干什么呢？表演吗？知不知道现在是午休时间？”
窗户被推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老师厉声问道。
我们被吓了一大跳，纷纷看向那个老师。
“三个，给我出来，其他人，继续自习。”
我和荀谦面面相觑，绕过白樱走了出去。
良久，我依然没有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去，白樱低着头，站在原地没有动。
呵呵，那么喜欢找事，现在事情自己找上门来了。我撇撇嘴，准备跟上荀谦，不管她闹情绪，可是白樱依然没有反应。见状，我不禁摇了摇头，想起了一起吃饭时候的一幕一幕，觉得这件事情确实不是她的错。
我还是走了回去。
“喂，走了！”
“哦。”
我看着白樱出去之后才走出去，顺便带上教室的门，门关上的瞬间，我看到了同学们各种各样的表情。
所以啊，要想当好中国学生的班长，还是不那么简单的。
＊
＊
＊
我们被带到了一楼办公室。让我感到绝望的是，西装老师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了第一张办公桌前。
这是段长的位置。
我很快看了白樱一眼，她依旧没有从呆滞中摆脱出来。不过我总算明白她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感情早就知道这是段长。
段长可谓是学生闻风丧胆的放大镜，再小的事情被段长捉到也是往大了处理。
“说吧，怎么回事？”
“她，是我们班班长，我和这个同学旷课三天，她希望我们上讲台给集体道歉。”我急着赶上大家的进度，本就想节省时间，率先开口。
听到“旷课”二字，老师皱了皱眉，扶了一下黑框眼镜，询问的眼色投向荀谦和白樱，他们也纷纷点头。
段长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双大手在桌上厚厚一叠表格和资料中翻出了一张纸，仔细看了看，然后重新看向我们。
“你们就是那两个旷课三天的重点班同学？”
“是。”
段长听见我答应得如此干脆，也是愣了愣。不过马上就又找回了状态。
“害臊吗？还要你们班长给你们擦屁股。”
“对不起。我愿意接受处分。”
荀谦率先忍不住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恐怕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吧。
我轻轻笑了笑，把荀谦为我做的一切记在心里，没有说话。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段长看了我们一会儿，摊了摊手，“接下来好好表现，说不定可以减轻处分。”
他打开电脑，从里面调出了我们的档案。
原本还抱着一点侥幸的白樱，看到高一十七班两人记过已成定局，脸色更差了。
我心中一动。
“等等！”
眼看着段长噼里啪啦就给我们打上了处分内容，就要点击保存，我终于打破了沉默。
其他人有些吃惊地看向我，我的视线缓缓扫过他们。
“记过这件事情，希望老师还是考虑一下。”我缓缓说道。
段长的表情阴晴不定地看着我，目光中有一丝难以置信。
身后的白樱、荀谦也不知道我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最后打量了失魂落魄的白樱一眼，重新面向段长。
现在，还远远不到投降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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