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茂密的森林,月夜的光亮时隐时现,附近有着低低的嘶嘶叫声,视线可及之处看不到半个身影。
放眼望去,唯一有光亮的地方是一处往地底陷入的洞口中。
冷冷的空气中夹杂着水珠挥发的湿度,微弱的光线映照出两个长长的身影——那是手电筒的光线。
卷缩在一边的格尔薇克不耐烦的拉扯着湿淋淋的裙摆,才刚刚停止的暴雨使她的心情糟透了,一言不发对着手电筒发呆。
坐在另一边的戴纳正闭紧双眼,金色发丝间冒着小小的汗珠,看起来似乎状态不太好。
再怎么也无法入睡,他睁开眼看了下手心上的伤口,血是止住了,可是疼痛依旧存在。
解下包在伤口上的满是鲜红的毛巾,浓浓的血腥味道再也掩盖不住,飘散在空气中。
被刺激的神经猛的绷紧,双手紧紧的捂住口鼻,她悄悄看了看戴纳那边,他脸上原来雪白的肌肤变得更苍白。
“那个……不要紧吧?”
“恩。”
“很……痛吗?”
“还好。”
“啊!对了,那个……”
“恩?”
棕榈色背包里的东西被哗啦啦的翻倒在地上,除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及日常用品外,还有各种药品与纱布,让人难以想像她会有如此细心的一脸。
被拨下盖子的白色半透明药剂、玷污的棉花及散落的纱布,包扎的工序一环一环有条不紊,不一会儿,戴纳手上的伤得到很好的处理。
“这真的是你吗?”
“什么意思?!”
“你居然会这个?”
“有什么好奇怪的?”
“和你一点也不相称。”
“你……管这么多干嘛?”
“只是好奇。”
“人家……是习惯了嘛。”
“恩?”
“泰伦斯老是把自己弄得满身伤,又不肯让风治疗,说什么浪费魔力……”
“所以?”
“所以一直都是我帮他包扎的。”
“这样啊,还真有点可惜。”
“吓?”
“还以为那是为你自己准备的~”
“你……是在挖苦我么!”
“呵呵。”
“很遗憾!你的推测失算了!”
“看来是这样。”
“讨厌死了!”
“是么?”
神啊。
为什么我非要跟这种人待在一起。
嘛~泰伦斯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
她没好气的瞪了戴纳一眼背过身去。
冷。
全身湿透的格尔薇克打了个冷震,皮肤上的温度被雨水洗去得差不多,再不赶紧生起火堆大概是要感冒了。
“我到外面看下情况。”
“恩……?别……”
“怎么啦?是怕我抛下你自己走掉?”
“才……不是!”
“哦?”
“烦……死了,还不赶紧出去!”
“还真是相当有趣。”
“……”
只穿着衬衣与背心的戴纳走到洞口外面,格尔薇克的视线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在空无一人的洞里,冰冷的触感蔓延在身体各处。
不经意盯上遗漏在手电旁边的棕色外套,伸出的手把外套拉到身旁披在了身上,背对着洞口,穿着在里面的衣服一点一点的滑落到地面。
一边警惕着一边用毛巾擦干了全身。
大概是心理作用,她拉紧了外套的上端,偷偷的往后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预想的情节发生。
在散乱的衣物中选了一套简便的长袖衬衣,配上刚好到膝盖的黑色半身裙。
换好衣服的她松了口气,用期待着什么出现的眼神观察着洞口。
滴答——咚。
有规律的的声响缓缓的传来,格尔薇克有些害怕,把洞里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滴答——
声音的来源似乎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身旁。
咚——
她突然注意到后面些奇怪的东西——地面上流动着一波波无色透明的液体。
小心的凑前去闻了下,也没有半点味道。
抬起头来,洞顶也没有流水的迹象。
随手拿起的一卷纱布扔进那古怪的波纹中,却意外的浮了起来,纱布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看起来没有危险成分。
格尔薇克思量了一下,用还光着的脚轻轻碰了下,没有奇怪的东西出现。
放下心来的她恢复到普通少女那种贪玩的个性,打着逐渐轻快起来的脚步,一下又一下的踩踏在波纹上。
不时发出微微的偷笑声。
咚隆——
声音改变了音调。
那位正玩得忘我的少女没有注意到这变化,她脚下的波纹出现不稳定的频率,脚步变得沉重起来。
玩累的她刚才停了脚步,地面的那边有了新的变化——波纹整往下陷入。
察觉到有什么情况的她赶紧把脚抽出,可惜迟了一步,她的双脚被牢牢的固定着,任凭她怎么用力也无法从波纹中移开脚步。
“什么回事?”
“别……”
“有人吗?”
“帮帮我……”
“啊……!”
不断下陷的身体使她惊恐万分,洞外无人回应她的呼喊,她只能眼睁睁的看自己被埋人泥土中。
“谁……随便谁也行。”
“救……”
还没说完的话语被无情的泥土所掩盖。
“这次猎物分量少了点,还不如一头公鹿。”
“有得吃不错了,别挑三选四的,索德。”
“长这样的猎物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知味道这么样?”
“味道再难吃,总比没吃的要强。”
“说的不错,尼达。”
正在交谈的是两个人矮小的身影,他们的身高还不及睡在火堆旁边的少女的一半。
没错,那名正在甘睡的少女就是格尔薇克。
他们挤在一个极为不平整的房间里——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另一个地洞,四周的墙壁都是岩石开凿而成。
房间里的陈设简陋——粗粗的树干随意搭成的床,上面覆盖着大片大片绿叶,紧挨着床的是几个深褐色木制的柜子,上面放着杂乱的粗糙陶瓷器皿。
靠近火堆还有一口大大的坩埚,到底是由哪种金属制成的还真一时说不上来,里面冒着热气腾腾的烟雾,等待着那些将要被投放进去做成美味大餐的猎物。
“你说该怎么煮?”
“直接煮熟不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嘛?”
“索德,你这个笨蛋,至少也要加点盐。”
“盐?哦,对,要加点盐。”
“等下,那瓶酱料放哪里?”
“什么酱料?”
“住在‘荒庭’里的‘白精灵’给的酱料啊!”
“啊~想起了,二十三天前被我吃了。”
“吃了?!整整一瓶都吃了?!”
“我饿嘛~”
“木头脑袋索德!”
“干嘛生气啊?”
“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个矮小的身躯你一拳我一拳的扭打了起来,那呯呯砰砰的声响把熟睡的格尔薇克惊醒。
她惊讶的看着这对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动物?怪物?!不会是白雪公主里的小矮人吧?!
搞不清楚状况的她回过神来把房间看了一遍,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绑着,使出全力挣脱却怎么也解不开粗粗的绳索。
铛,光着的脚碰上一把放在地上的斧头,后者随即倒在了地上,扭打在一起的两矮小身躯停了下来,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会,最后露出其妙的笑容看着格尔薇克。
“怎么办?尼达。”
“先养着吧,都没多少肉能吃。”
“可是,我现在就想吃。”
“你这个木头脑袋,除了吃就什么都不会!”
“哼,别再叫我木头脑袋,想打架么!?”
“打就打!”
两个身影摆开架势准备再干上一场。
在他们吵闹的空档,格尔薇克总算是看清楚了他们的样子,短小精悍的四肢,光着的上身露出黑黝黝的肤色,下身上分别穿了皱巴巴的墨绿色与泥黑色裤子,长在顶端的脑袋像是火山口上岩石那般满布疙瘩,四只细小的眼睛一边是闪烁有神另一边是半睡半合,鼻子占了脸部的三分之一,嘴巴的两端朝上延伸至接近眼睛的位置,这样的长相实在让人提不起胃口来。
他们正好站在唯一的出口处,这让格尔薇克想逃也是不可能的了。
“真是吵死了。”
她扭紧了双眉不满的嘟着嘴,轻轻吐了一句,不过那两位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么细小的声音,继续他们之间的对决。
“吵死了!你们给我停下来!!”
还没正式开始的扭打别这大喊的一声终止了,两人再次看了看看对方。
“尼达,那个说话了?”
“确实是。”
“猎物会说话的?”
“蠢蛋!那会有会说话的猎物!”
“可是……”
“等等,恩,还真有几分相像。”
“像什么?”
“你脑袋就不会思考的么?”
“思考是新品种甜点吗?”
“我是说这个猎物和荒庭里的‘白精灵’长得有些相似!”
“是这样么?那现在能吃掉么?”
一直在听着的格尔薇克这时才听明白了自己此刻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那就眼前那两位不知是何种生物的晚餐。
“吃?……是要吃掉我?”
“那是当然的了,索德这个石脑袋早等不及了。”
“不……我……一点也不好吃的。”
“你怎么知道?”
“总之不会好吃的啦!”
“难道你吃过?”
“厄……才不是……”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哪知道啊!烦死了!”
气得无法再多说一句了,格尔薇克无力的倒回到地上,眼角里闪着水珠。
门口的那边还在高声讨论着这个猎物好不好吃的问题。
“大半夜的又在吵什么?!”
叮叮咚咚的敲击声来自小房间的门外。
木门被推开了,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位更为年长的矮个身影,他的容貌让格尔薇克再次吃惊,
干枯的皮肤是灰绿色的,让人联想到专门提供给猪食用的那些剩饭剩菜混合物,高低起伏的皮肤呈开裂状,有些地方像一块即将掉落的树皮那样翘起,让人看了都不禁瞩目惊心。
手持木棒拐杖走进了房间,环视一周后年长者发现了坐在地上的格尔薇克,扬起的灰白色眉毛露出恫恫有神的小眼瞳,盯得格尔薇克心里一片冰凉。
“知道你们捉的是什么吗?”
“一只猎物啊。”
“连你也长出木头脑袋了么?看清楚!尼达!”
“厄……该不会真是‘荒庭’里的‘白精灵’吧?”
“要我说多少遍!在‘荒庭’里居住的不是精灵,那是人类!”
“别敲,这样真的长木头脑袋了~”
“人类是什么东东?不是精灵就能吃吧?”
“你的肚子和脑袋都是长了巨洞么!?‘狂吃者’索德!”
“尼达,莫苏怎么又生气?”
“别问我,管好你的嘴巴与肚皮!”
“松开她身上的绳索!给我滚出房间!”
取回活动能力的格尔薇克依旧心有余悸,退缩到一角默默目送无精打采走出房间的尼达与索德。
“小姐在什么地方!”
“非常抱歉……”
“是你带走了她吗?”
“我只不过离开了一下,回头就不见她了。”
“这样的解释你认为合理吗?”
“我知道说什么也没用……”
“就算不是你带走她,你也不能开脱!”
“你的戒心比我想象还要深。”
“那是必然的,面对着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人!”
返回到洞里的他们找寻不着格尔薇克的身影,对戴纳一直采取不信任态度的泰伦斯把矛头直指对方身上。
“都别吵了!”
“这不是争辩的时候。”
银月插到他们之间,把两人拉开,好让他们都冷静下来。
毕竟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愤怒差一点就要喷发开来,泰伦斯微微的放开了紧握的拳头,默默的离开了洞内。
要在茫茫树海里找到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黑夜增加了行动的危险性,他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换下湿透的衣服,调整好心情与补充体力。
手电筒被关掉晾在一旁,取代它的是生起不久的火堆,收集回来的树枝都湿透了,折腾了多次才能点燃,樱正专心的照看着越来越旺盛的火光。
火光照出的光亮依稀看到守着洞口的戴纳的身影。
“快用毛巾擦干。”
“母亲,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大概是距离太远了,听不到。”
“哦……”
“怎么啦?担心她?”
“不是啦~”
“母亲!”
“又怎么了?”
“你看这里。”
“恩?”
“这里一圈一圈的,很奇怪。”
顺着樱指向的方向,银月看到了印在地面上水波纹一般的痕迹——那是有所残缺的痕迹,应该是无意间留下的。
“是矮人们设下的陷阱。”
“你怎么知道?”
“这是我出生的地方啊。”
“真的?”
“恩!”
“那父亲是在这里遇上母亲你的?”
“对啊!”
“真的有矮人?”
“有的。”
“母亲你见过?”
“没有呢。”
“哦~他们为什么弄这种奇怪的陷阱?”
“是用来捕捉林中的动物的,那是他们的食物来源。”
“若我是猎物才不会中这种低级的陷阱。”
“呵呵,我大概知道格尔薇克在哪里了。”
“在那?”
“陷阱的另一端。”
“她居然会到那种脏兮兮的地方去?”
“快,去把他们叫来。”
樱没再继续追问叉起腰走向洞口的外面。
“第一次见到矮人吗?”
“别怕,那两个笨蛋把你当作是林中的动物了。”
“这床还挺舒服的,不过来坐坐吗?”
“把身子暖和一下吧。”
看到对方没有要加害自己的意思,格尔薇克扭动着被绑得发麻的手脚,把身体挪到火堆旁边。
“饿了吗?这有瓶果酱,人类好像都喜欢吃这东西。”
装满了红红的果肉泥的玻璃瓶子在地面滚动着,撞上了火堆边缘的木柴。
格尔薇克不解的看着那位坐在床边的年长者。
她的肚皮早已饿得咕咕叫,实在无法拒绝眼前的美味,撕下封闭瓶口的纸张,大口大口的吸食进肚子里,嘴巴的里外都沾上了红色,活像是一只刚享用完美餐的草原猛兽。
“……谢谢。”
“恩?不客气。”
“那个……这里是?”
“你不知道?”
“恩……”
“这是矮人的房子,我们这一族都喜欢居住在地底下。”
“地……地底下面?!”
“很惊奇吗?”
“有一点吧……”
“你不像是居住在这土地的人。”
“……”
“你是来自外面的世界。”
“……”
“人类的的少女,你为何而来?”
“……”
格尔薇克无法回答,自己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陌生的土地?她心中的答案模糊不清。
“能跨进这片土地的人非同一般,你是谁?”
“我……”
不知该怎么回答的她撺紧胸口处的衣裳,手背上的印记在火光下闪动着,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捂着了印记。
“那刻印是……虚灵者吗?”
“你……知道?”
“因为我见过,‘荒庭’里的‘白精灵’正是虚灵者。”
“能告诉我怎样才能到达‘荒庭’?”
“从来没有人找到去往‘荒庭’的道路,放弃吧人类的少女。”
“还有别的方法找到他们吗?”
“你为何执意寻找他们?”
“因为……我知道他们受到了袭击!.”
“把事情由来说明白,人类的少女。”
“中庭之境,我是那片区域的虚灵者……。”
“接着说吧。”
“我的同伴是一名视者,他来访此地却遭受袭击,他是在这里的虚灵者保护之下得以逃离,那名保护他的虚灵者身受重伤……”
“袭击你同伴的是?”
“……是天狼。”
“你所说的没有半点虚假?”
“是真的,天狼一直追到了中庭之境……其他同也受到了袭击……”
“但是我要告诉你,天狼自古老以来就栖息在这片土地,并在‘白精灵’的严密监管下,不可能出现在中庭之境内。”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
“现在想来,好几个月不曾见到‘白精灵’们的身影了,若你说的是真的……”
“你……相信了?”
“人类从来都是善于玩弄言语。”
“……”
“最后一个问题,人类的少女你叫什么名字?”
“……格尔薇克。”
“这名字……是巧合吗?”
“恩……?”
“早点休息吧,明天就能验证你的话是否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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