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郭翔其人
郭厨子名号不详,只知他是极北人士。身架不高,却有北方人的敦实,于这江南水镇,实在是少见。 大眼浓眉,牙齿杂乱不齐,自言是小时候在炕头上磕的,倒也无从求证。再和上鼻大唇薄,天庭饱满的面相,勉强可说是威武。为人却憨厚老实,本本分分的在镇子西头置了产业。按她自己的话说这上犹来的头茬水,是菜的魂。
这几年传言北方风调雨顺,来此逃荒的北方人走了大半。只留他一家继续卖北方的伙食。南方人用不惯这海碗油泼的菜系,直到后来菜色渐渐清淡,乡里人亦盛赞起他的手艺来。见有了些积蓄,郭厨子,索性重建了家酒肆。大厅餐馆,楼上饮茶,另设雅室。倒也符合南方人的胃口。事业蒸蒸日上,家底也日渐殷实。雇了伙计,郭厨子现在不怎么下厨了——熟人老友毕竟还是要一尝他的手艺的。
这镇西的酒楼风水极佳,正对着上游来的活水,一股生鲜之气扑面。再往西并无高楼巨宅,举目一望,便是满眼的苍翠可人。正是清风徐来,水波微兴。正应着悬于门户上的水居木匾。来此一叙,常有心灵爽畅之感。一楼酒肆常为小役工人所踞。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好不痛快。我们这些穷酸文人嘴上以此为粗鄙,而其中实在也是羡慕。郭厨子曾打算附庸风雅,成全一个茶楼。后来见账面收入大多来源于酒钱,也只好作罢。文人常赊账,虽说未曾有坏账之说,却毕竟来钱不爽快。毕竟绅士不买裁缝账,却也不曾调低二楼的服务质量。连小厮也特地找了些认识笔墨,稳稳当当的来做。比一楼袒胸露腹的俗人不知强到哪里去。
郭厨子是个粗人,当年逃荒时候与家人失散。按他的话,这往死里打人的爹娘,不要也罢,遂这么多年一直也不兴寻他们的念头,随人流走到此地,便留驻下来。“在老家俺就眼红文人,写一副春联就是好吃好喝的招待。可惜俺不识字,也不知道写了啥。后来到这一看,这文人混的反而不如我这一个大老粗了。”我回应说这也算是郭兄的福气啊,心中却不禁一酸。当年同窗如今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其中酸楚,写来也是洋洋洒洒,算了,杯酒下肚,暂且不提。郭厨子听评书也不是认真,只是听个热闹。一见说到舞刀弄枪,我以折扇比划:“沧琅琅这大刀一抬,一道白光闪过,众将未等分辨出什么招式,关云长已取了华雄的顶上人头!”
“好!”见我比划的真,郭厨子竟叫起好来。倒不像是评书人说书,反而如同进了杂耍场一般。一时间哄堂大笑。我略窘迫,道“听着听着,怎么还叫起好来了?”他也发觉自己行为不大合规矩,只是讪讪笑道:“俺也不知道这天天供着的财神,竟是这么厉害个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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