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太阳已经悬在了天际的海平线上，放眼望去，大海的颜色由近及远从墨蓝到蓝紫到火红依次变化，天空中晚霞如同火烧。落日的阳光染红了半个艾城后从警局会议室的玻璃透过，照在正疾言厉色的局长安德然脸上，把他的脸映的火烧一般。
已经是警局下班的时间了，往常这时候除了刑警队法医科等部门外都会在不到十分钟内人去楼空，只留下几位值班的倒霉蛋。但今天有些不一样，下班时间刚到，局长安德然突然召集全警局所有管事以上职位的在职警官开会，同时勒令延迟下班时间，把原本吊儿郎当等下班的警察们都吓的够呛。
这一切，都是在君与心从他办公室里出来之后发生的。
“这是耻辱！你们知道吗，这是一个耻辱！你们告诉我，我们是什么？我们的职责是什么？”安德然声色俱厉，一边说一边愤怒的拍着桌子，把下座的管事们惊得面色惨白。“我们是警察，我们的职责就是保卫民众的安全！可是你们呢？你们做到了什么？你们对得起你们身上穿的制服吗？对得起你们证件上的警徽吗？一个学生莫名其妙失踪了整整一个月，你们居然什么都没查出来！什么都没查出来也就算了，你们居然还让他的家属自己借钱坐火车来艾城寻求！”
“你们别以为我整天不在警局就不知道你们都在干些什么了。你们，整天除了传些私下的无聊八卦，就只知道混吃等退休，出工不出力！要不然就是和一些蛀虫一样，收保护费，给某些人当保护伞，欺压良善。我给你们说，你们中的某些人的那点龌蹉事我都看着呢，最好都给我收敛一点，敢搞出点什么事出来我弄死你们我。我已经这个年纪了，只想安安稳稳的退休，不想在最后两年的时候还出点什么要人命的大事，更不想对着自己下边人动刀子。”他顿了顿，“今天君与心那个小丫头找上了我，告诉我那个失踪学生的姐姐接到了可能是初生妖魔的电话。你们也都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吧？五十年前的加利亚，不过三只妖魔就造成了超过一万的伤亡，虽然那其中有着‘千年妖’这样的大妖魔，但谁知道那只初生妖魔会不会变成大妖魔？当年加利亚的妖魔也是突然就成了千年妖。”
安德然站直身体，把双手撑在胡桃木的会议桌上，落日的余晖从他宽阔的额头洒下。他扫视下面这些所谓的同事们，忽然想起了五十年前自己还在加利亚镇驻军任职时的那些年轻部下们，他们都还是刚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被他训话时也是紧张如斯。
但那时的小伙子们是因纯真而紧张，眼前这些完全是因为心里有鬼。想及此，安德然忿忿的摇了摇头。
“现暂不论那只猜想中的妖魔是否存在，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安德然定下心神，向警官们下了命令。“我宣布，艾城从现在开始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所有警员取消休假，让特别行动组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还有和驻防军队，政府系统做好联系，让他们也要做好准备。对全部媒体进行管制，所有交通要道都必须设卡检查，包括所有的民用港口。另外让信息科彻查那名失踪学生失踪前可能去的地方的这一个月来所有的监控录像，必须给我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今晚除了那些白天在外执勤的，其他的就别想睡了，都给我留下来工作！”安德然挽起袖口查看时间，“你们有五分钟时间去和家里打电话，超过时间的一律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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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那个死胖子局长说了些什么？”君与心靠在椅背上，朝刚推开门进来正摘下帽子的柯丽雅问道。
她虽然只是个被发配的档案专管员，但论起行政级别是和那些坐着办公室吹着空调，整天就是喝喝茶聊聊天，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的管事们是一个级别的。而君与心虽然有自家老爸做大靠山没人敢惹，实际上只是个普通警员。
柯丽雅走到饮水机旁为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的喝下大半后才对君与心开口：“有些奇怪啊，与心。”
“奇怪？那死胖子又是不作为？他妈的自从他调到艾城艾城的治安水平就与日俱下，现在可能有妖魔出现他都还不作为？找死是吧！我爸要不是手里没证据，早把他给弄进去搞死了！”君与心狠拍桌面，显得有些激动。
她从小就视她已经殉职的警察哥哥君与志为榜样，立志长大做警察，除暴安良。结果当真正做了警察，她才发现整个艾城的警察系统已经烂透了，从上到下没一个不贪污腐败的。收保护费，庇护黑帮，开妓院甚至贩毒，倒卖军火，他们什么都做。在身上那身制服的掩护下，他们已然成了艾城最大的毒瘤。而警察局长安德然的不作为乃至参与要为这种现象的出现负相当大部分的责任。
“不，就是表现的太过于积极才奇怪，而且他的应对明显有些过头了。”柯丽雅放下水杯，坐到了椅子上。“他很生气，对平时的风气狠狠批判了一番，把我们全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们渎职，可笑呢，这局子里他可能是最黑的一个，居然说我们渎职。很奇怪是不是？他表现出来的就像是故意演的一样。他对妖魔的应对就更奇怪了，一只只是有很大可能存在的妖魔，他居然要让艾城进入一级戒备，还让联系好驻扎在新港的军队。虽然确实普通妖魔有突变成大妖魔的可能性，但那也太小了，和一级戒备可能造成的损失一点也不匹配。加利亚镇发生的事有史以来也才发生过三次而已。”
“确实，这种对应有些过分了。一只初生妖魔只要找到了，让警局从属的特别行动组上去就够了。和妖魔作战，麻烦的是如何找到它以及它可能让民众造成的巨大恐慌心理。它们除了吃人的时候和常人无异。”君与心皱眉。“一级戒备这种过于严密的措施反而可能让它察觉而对民众造成更大的损失，毕竟一夜之间所有执法人员的做事风格就变了，空气都会变得紧张起来。妖魔为了捕食和为了逃命所能造成的破坏可不是同一个级别，没法布置包围圈迅雷不及掩耳的干掉的话它会杀光眼前见到的一切活物的。”
“是的，这种大张旗鼓的反应不是对付妖魔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组织一队精锐专门排查，慢慢的从这几天的失踪案开始查起。安德然肯定是知道这点的，但他现在做的一点也不像个老警察的反应。”柯丽雅淡淡的说。“我觉得他好像对找到这个妖魔很急，所以才会用这种绝对可以快速逮到它却可能造成巨大损失的方式。”
妖魔会受不了良心煎熬联系受害者家属或者警察的那天，一般是它们良知的‘最高潮位’，只有在这天它们对吃人的愧疚感以及害怕会达到它无法忍受的地步。但这个短暂的时期一结束，它们就会迅速丧失原本作为人的良知，从‘迷惑期’进入‘暴食期’，彻底变成怪物。这个时候它们每天天都会因饥饿而吃人，而给云澪的电话是在两天之前，按时间推断这个时候那只妖魔应该已经进了暴食期，所以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这两天的失踪案开始慢慢查起。
但这样的方式相比发布戒严令那样的全城大搜捕慢了太多。
“···着急吗？对了，柯丽雅，在穆国除了安监司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隐藏来电显示的？”君与心挑了挑眉，想起了些什么，“那会儿那死胖子在我说打给云澪的电话是个没有来电显示的匿名电话时表情很不自然呢。”
百年前三战结束，穆国国内治安压力空前巨大，世界战争没毁掉这个延续了三千年的古老帝国，国家内部的动荡却几乎毁了它。为了应对当时的社会动乱，对内的特务组织安监司成立，《三十二号法令》颁布，整个国家上到高官下到平民，所有人的通讯自由皆被剥夺，全民皆可被安监司监视。白色恐怖弥漫整个国家。也就是那时开始隐藏自己的个人信息打匿名电话成了犯罪，一百年过去了，当年的白色恐怖已经消散，但匿名电话属于犯罪范畴却仍旧不合理的残留了下来，只有安监司和少数几个机构有这个权利。
“这个除了安监司之外就只有国防部，政治总局，公安部以及那几个黑暗里的特色组织了吧，反正有这个权利的不是些半截身子藏在黑暗里的暴力机构，就是根深蒂固的政治集团。”柯丽雅回答道，对于这些东西她这个一天到晚待在档案室里的管理员比君与心知道得多。“穆国从以前留下的不合常理的恶法太多，直到今天可以设置匿名的通讯设备都是受管制的，除了有高级授权，就只有在黑市里去高价找从国外流进来的货。但黑市货很少，属于有价无市，因为安监司对这方面看得很严，大多数敢于碰这方面的人都已经人间蒸发了。”
君与心满脸惊讶，她以前只知道匿名电话违法，却没想到这货已经堪比高压线了，谁碰谁死：“上百年一直这样玩，难道说安监司那个据说从百年前就没换过的司长因为匿名电话死了老婆吗？”
“你还真猜的差不多，小道消息确实是这样说的。安监司司长，那只活了上千年的僵尸老太婆就是在百年前因为一个匿名的电话害死了她最后的一位家人，至于到底是老婆还是老公还是老妈老爸的，鬼知道。”柯丽雅耸了耸肩。
“那看来那通电话真的超级可疑啊。”君与心站起身，整理好桌上乱糟糟的文件。在柯丽雅被叫去开会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这里看有关云意的资料。“一个持有穆国严令禁止的通讯设备的妖魔，可能它成为妖魔之前的身份不简单，这大概也就是死胖子那么着急找到它的原因了。”
“你要回去了？”柯丽雅问道。
“我家里还躺着位远从溪骆来的美人呢，我为了让她休息休息给她吃了点安眠药，现在差不多该醒了。”君与心整理好文件就要出门，云澪算时间快醒了，她的回去为她准备晚餐和道歉才行。
拉开门的瞬间，柯丽雅慢悠悠的声音响起：“与心，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对吧？”
“当然，不就是卷入可能把自己搭进去的漩涡吗？和你那时候没什么大的差别。”君与心没有回头。
“那就好，我就怕你不知道。与心，别迷茫，上一次我迷茫了，所以输了，最后还是靠你救下的我。这一次的对手明显不是上次可以比的，说不定你老爸都是站在对立面的一员。所以别像我当初一样。”柯丽雅微笑着看向君与心的背影，温柔的语重心长。“小心些，我的朋友。”
“你当我是你吗？你这只从小就蠢的蠢猫。”君与心低声轻笑，反手把门带上。“我从不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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