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千谕不解道。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茵菲尼缇斯没有解答他的疑惑，继续着话题。
“第一个选择”，她将右手放在胸前，“我借给你力量，你去碾碎所有的敌人。”
语气轻描淡写，高高在上的姿态显得有些狂妄，然而千谕却没有怀疑她说的话，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第二个选择”，茵菲尼缇斯伸出左手，食指指向千谕，“你取回自己的力量，去和他们拼命。”
“选择吧。”她向千谕摊开两只手，微笑着等待他的回答。
“听起来第一个选择要轻松得多……”千谕笑笑，“代价呢？”
“没有代价，你的命早就是我的了，这样无非只是欠我更多一点。”
“那岂不是很划算?不过总觉得有点像赊账不还的无赖……”千谕低头沉吟。
无偿的恩惠看似美好，背后却往往隐藏着陷阱，更别说施以恩惠的是只恶魔了。
恶魔最擅长的，就是循序渐进地诱惑无知的人，直到他们跌进深渊。
他重新抬头，笑着说道:“我怕死后灵魂不能安息啊。”
“选第二个的话，不一定赢得了哦?”茵菲尼缇斯戏谑地笑着说道。
诚然，即使千谕取回了自己的力量，也未必就能挡下奥兰多的骑士团，而只要借助了茵菲尼缇斯的力量，他就可以百分百地扭转局面。
这次可以这样，可下次呢？下下次呢？
这种事是没有仅限这一次的说法的，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已有的事后必再有。
“我不想，再这样无力地站在一边看着了。”千谕平静地说道。
“决定了吗？”茵菲尼缇斯问他。
千谕没有说话，他上前一步，抬起右手，伸向了茵菲尼缇斯举着的左手。
两只手手心相对，缓缓靠近，就要贴在一起……
位于下方的那只雪白纤细的手掌突然收了回去。
“怎么了？”千谕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疑惑地问。
“我没有允许你碰我。”茵菲尼缇斯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真是抱歉……”千谕无奈地放下了右手。
碰都不能碰吗……外表是个小姑娘，架子却这么大……
难道是害羞了？这么想着千谕看了看她的脸，一脸漠然的神情和羞怯完全不搭边。
毕竟她连笑都淡得难以分辨，话说那真的是笑吗……
想从这个冰山少女脸上看出点别的感情，我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回过神来的千谕不禁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点蠢。
“虽然是这么选了，但你真的能让我取回力量吗？”千谕有些怀疑地问，要让他回到那天之前的状态，某种意义上比单纯地借出力量要难得多。
“你忘了吗？是你自己把剑交给我的。”
“什么？”千谕没有反应过来，诧异地反问。
看着他茫然的表情，茵菲尼缇斯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举起右手，五指交握，随后一把黑色刀柄的长刀便出现在她的手中。
“这样你应该明白了吧。”说着她把刀举到了千谕面前。
千谕愕然地盯着这把刀，漆黑的刀柄和刀镡，月白色的刀身浑然一体，光泽内敛，每一处构造他都再熟悉不过。
事实就摆在眼前，茵菲尼缇斯握着的，正是他的刀。
“关于这件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虽然已经接受了事实，但千谕还是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
“的确是你亲手交给我的”，茵菲尼缇斯把刀收到身前，端详起来，“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你做出了让我拿走它的请求。”
原来是这样，千谕终于明白了。
他不能再握剑，不是因为身体出了问题，也不是他用了焚血剑之后无法再支配剑的副作用，是他自己放弃了剑。
只是有一点他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我会做出那样的请求?”
“这样愚蠢的剑，只会带来罪孽”，茵菲尼缇斯一边轻抚刀身，一边这么说，然后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千谕，“你当时是这么说的。”
“这样吗……”千谕喃喃地说道。
虽然没有那时的记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奇怪了。
那时候他确实是厌弃力量的。
力量会激发欲望，力量会引发争斗，力量会滋生仇恨，力量会招致毁灭。
悲剧之所以会发生，就是因为有人手握力量，纷争的漩涡中谁也无法逃脱，之后越陷越深，直到被力量所吞噬。
他曾一度是这么想的。
明明没有人有资格成为英雄，却有人被赋予了和英雄相当的力量。
人们常说升格者是被选中的人，他们的力量是上天的馈赠。
根本不是什么馈赠，那是……
无人能够驾驭的破灭之源。
他曾一度认为赋予人他们不能驾驭的力量是不合理的。
大概就是在这样的怀疑与迷茫之中，他交出了手中的剑。
他以为舍弃了力量就能逃出纷争，就能得到平和的生活。
平和的日子他确实得到了，但他的心，却从来没有从纷争中解脱出来。
因为还憎恨着造成悲剧的元凶，所以他才会追到这里来。
善良的人不该受到如此的不公，行恶之人应对受到惩罚，他还坚持着这样的想法。
面对着现实说如何如何不应该或许有点天真，但他确实地是从心底里地讨厌着这样的事物。
没有理由不应该是这样，但也没有理由应该就是这样，可为什么偏偏就是这样呢，这样的事实，真的让人有点……不爽。
他的自我意识过剩和偏执至今也没有改变，舍弃力量之后他没有解脱，感到更多的是无力。
也许确实有些事情不是非他来做不可，他没有做的事会有人去做。
但有些事总得有人来做的，发生在眼前的事，他没法视而不见，必须由他自己来做，他才能安心。
“我可以再拿回去吗，这把剑?”反悔固然无耻，但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
“这是你自己交出来的，当然不能轻易还给你。”茵菲尼缇斯说话间转过身，向后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她回过头，单手举刀指向千谕。
“想要的话，就自己来拿吧。”
千谕笑笑，手握在腰部，从虚空中拔出了一把同样的刀。
茵菲尼缇斯甩手把刀挥向身侧，只是这么轻轻一挥，凌厉的气势和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却徒然出现。
这把长度超过她身高的巨大太刀在她的手中挥洒自如。
“我会用出和以前的你相当的力量，在这里你不会死掉，要拿回这把刀就一直战斗下去吧。”
千谕举刀置于中线，看了看四周，茵菲尼缇斯挥刀的一瞬间，熟悉的道路像是被一阵风吹散了一样消失不见，他发现自己又置身于那片广场上了。
在这里介绍，又在这里重新开始吗……
重新看向前方，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坚定。
“那么，准备好经受被千刀万剐的苦痛吧。”
茵菲尼缇斯挥舞着长刀，飞身上前。
……
音无极速撤步，偏转身体避开了一记竖劈。
她躲开的很勉强，甚至来不及做出大幅度的动作。
在她的面前，整个地面已经被一刀两断，巨大的沟壑一直延伸到不远处全身包裹着盔甲的对手脚下。
集三百人力量于一身的骑士团长此刻无可匹敌，毁天灭地的力量让她难以正面抵挡，只能全力躲闪。
事实上骑士团长的速度也超过了她，以神速斩击见长的她在这方面讨不到半点便宜。
就连剑术的技巧上她也没能取得多少优势，骑士团长所展现出的剑术，甚至还要在沐常悠之上。
这倒也不奇怪，作为奥兰多皇家骑士团的团长，莱因哈特·路德维希本身的实力就是最强的。
原本实力就强于她的对手，又结合了这里三百人的力量，她没有一丝胜算可言，仅仅是应付对方的攻击就已经十分勉强。
或许她其实连一击都没法撑住，好在骑士团的力量连结主要体现在力量的强化上，骑士团长的速度提示并不是特别显著，不正面硬接的话她还是可以撑一点时间的。
当然这和那位骑士团长还没有真正使出全力也有关系，他没有一上来就以命相搏。
不过他的耐心估计也要到极限了。
“你已经看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还不打算放弃吗？”骑士团长抬起挥斩下去的剑尖，恢复架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他做出了警告，看样子接下来他要动真格得了。
面对他的警告，音无摆正了身体，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面对你这样的对手，只是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不能轻易反悔。”
她将刀身置于身侧，摆出中段肋构。
“我明白了。”
看到她的回应，骑士团长放弃了劝说。
他微微沉膝，剑上爆发出冲天的气势。
接下来，将会是他的全力一击。
音无屏住呼吸，凝视着他手狂暴的剑。
对周围环境的纷乱的感知逐渐开始消退，仿佛一切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持剑蓄势的骑士团长。
这一刻，她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骑士团长手中的剑上。
那柄静止的剑在中途划出了无数的轨迹，然后那些轨迹又开始变淡，消失。
天与地之间只剩下了这由无数的剑构成的世界。
必须要接下，这一剑。音无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骑士团长动了起来，积聚着的力量如果蛰伏的狂龙一般咆哮而来。
这一剑抵达音无的面前只需要一瞬间。
但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音无眼中那由剑构成的世界开始飞速坍缩。
数不清的轨迹被她一一否定，这一剑的真面目正在她的眼中逐渐成型。
音无手中的刀开始紧握起来。
可以看见，清楚地看到了，所有的轨迹都在向着同一条线收缩。
音无的目光坚定起来。
只要看破这一剑的轨迹，就不会败北。
眼中的轨迹就要收缩到一条线上，她的刀动了起来。
所有的胜负都在这一瞬间了!
刀光闪过。
音无的刀在骑士团长斩下时扬起，绕开了他斩击的轨迹，闪电般斩向他的手臂。
挥刀的同时，她向侧前方踏出一步，身体的偏移恰好避开的骑士团长的下劈。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
下一个瞬间，音无的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的刀确实击中了骑士团长的手臂，可她感觉她的斩击像是被某种浑厚的力量吸收了，如同石块沉入深不见底的潭水。
最终她只是斩开了骑士团长的臂甲，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她忽视了，骑士团的力量连结，还强化了防御。
凭借着未来视挥出的制胜一剑没有奏效，她彻底的失策了，现在的她满身都是破绽。
事实上骑士团长也确实抓住了这个破绽，在她的斩击停下的一刻起，骑士团长就已经一只手松开了剑柄，握成拳状，打向了她的小腹。
音无没来得及做出规避，就被这实实在在的一拳击中了腹部。
一阵像是要压碎整个身体的巨力从腹部传来，她的身体应声飞向了空中，张大的嘴中有鲜血喷出。
首先感觉到的剧痛在被击中的一瞬间便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身麻木的感觉，骑士团长这一拳让她暂时失去了知觉。
还好她在被击中之前调动了全身的力量去抵抗这一击，否则她的身体刚刚可能已经被骑士团长的拳头洞穿了。
不过还是要结束了，飞在空中的她还没等到坠地，就看到骑士团长举剑刺了过来。
为什么要这么逞强呢？明明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真是的，和那个笨蛋在一起久了，连自己都变成笨蛋了。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在心中感慨着，音无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刀剑碰撞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她感觉到自己坠落的身体被什么人接住了。
缓缓地睁开眼睛，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脸上带着伤痕，前额垂下的黑发之下半掩着的，是一双醒目的赤红色眼睛。
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却不像往日里那么黯淡。
这样的赤红，她曾经的确是见过的。
“呦，好久不见。”
只有耳边传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脱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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