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千谕和对面的人四目相对。
和音无到达王国军的驻地，通报之后他们就直接来见扎克西路了，然而在大厅中千谕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沐常悠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大厅里。
“我是奉命来调查临时政府背后的升格者组织的。”不等扎克西路开口，沐常悠就自己说出了来意。
果然奥兰多那边也得到消息了，千谕在心里沉吟，沐常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这一点现在也从他的回答中得到了确认。
“我们的部队之前被对方那名使长刀的剑士拦下了，多亏这位奥兰多皇家骑士团的副团长出手帮忙才没有溃败。”扎克西路补充说明之前的状况。
“你和云从风交手了？”千谕再一次惊讶地问，眼前沐常悠淡定的样子不像是和人经历了一场生死相搏。
“我只是负责拦下他，退后到王国军的阵线之后他就没有再追过来”，沐常悠平静地回答，“不过他还挺棘手的。”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
看你波澜不惊的样子还以为应付得很轻松呢……千谕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眼前这位虽然话不多，但其实也是个一言不合就砍人的狠角色，他对上了云从风那个决斗狂魔却没有打个你死我活，千谕着实有点意外。
“我刚才听王子殿下叫你副团长?”在千谕低头思索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音无插话问道，这个称呼引起了她的注意。
“因为这次我是以骑士团副团长的身份进入奥斯克威尔国境的。”沐常悠回答。
“也就是说骑士团也跟着一起来了？”音无面色凝重地向他确认。
沐常悠沉默了片刻，说道:“是的。”
随着他证实了音无的猜测，大厅里的气氛骤然严肃了起来。
奥兰多的皇家骑士团已经到了奥斯克威尔，这意味着什么这里的人都大约能猜到。
“我率先过来是要确认王国军对临时政府的胜算，如果王国军不敌，骑士团就会出动。”沐常悠脸上仍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这么向他们陈述。
“确认的结果呢？”音无不动声色地问。
“我把情况汇报给了骑士团，不久之前我接到了召回命令。”沐常悠走近音无，微微低头说道，“我等到现在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千谕无奈地感叹，本以为沐常悠出现在这里是多了一个帮手，没想到他带来了新的麻烦。
骑士团攻入王都的话奥斯克威尔就名存实亡了，奥兰多是打算把奥斯克威尔纳入自己的管理之下。
“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音无盯着沐常悠，质问道。
“我们无意与奥瑞吉恩交恶，所以在行动之前先通知你们一声，好让你们做好决定。”沐常悠面对质问不为所动。
“也是……”音无叹了口气，想来沐常悠也不会因为个人立场向他们透漏这种消息，这家伙始终是跟着命令走的，他会帮助这边的可能性一开始就不存在。
“进攻会在三个小时之后开始，在此之前请你们做好打算。我的话就这些了，再会。”沐常悠的言行丝毫不受大厅里沉重的气氛影响，他说完这句话就从音无身旁经过，走出了大厅。
音无沉默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语。
“这下可真的是陷入绝境了。”千谕有些疲惫地找了把椅子坐了下去。
三个小时，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看向呆呆的站在大厅里的扎克西路，扎克西路低着头，紧攥着拳头。
想必他现在是最绝望的吧，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做出的决意突然间变成了一纸空谈。
只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
但也正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
现实就是如此的不近人情，下定决心不一定就能有结果，哪怕只差一线也没有通融的余地。
不能说是残酷，只是因为这就是冰冷而没有感情的现实而已。
现实不是残酷的，但造成的结果却残酷无比。
良久，扎克西路抬起了头，转身面向音无的千谕，千谕注意到这位年轻的王子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憔悴，也许他是因为刚才的事变得这么虚弱，也许只是千谕没有注意过他一直都是这么虚弱。
像是做出了很大的决断，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是奥斯克威尔无法逃脱的命运，感谢两位至今为止的帮助，之后两位不必再为我们的事犯险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不知是释怀了还是彻底放弃了。
命运……吗，千谕又一次听到了这个词，茵菲尼缇斯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实感，命运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往往难以被察觉。
命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无法抗拒的现实，还是力有不足时的借口?他也不能确定。
只有在人们感慨地说出这两个字时那讨厌的感觉，从未改变。
扎克西路在这一刻，向那所谓的命运，低头了。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音无反问他，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扎克西路转身，看着大厅中央悬挂的徽记:“我会和这个国家一起迎来最后一刻。”
共同灭亡吗……千谕看着扎克西路的身影，感到了几分熟悉，他明白的，此时的扎克西路抱着怎样的想法，那是他自己常常会产生的想法。
尽管他是在迷茫中寻求结束，扎克西路是在以自己的意志做最后的抗争，但他们所体会到的无力感应该是别无二致的。
“不用由你来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我们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音无说道。
“抱歉，我只是觉得你们没有理由为了这个初次到来的国家做出这么大牺牲，你们的帮助，我回报不了。”扎克西路把视线从徽记上移开，不再说话，一言不发地走向内屋。
“没有人稀罕你的回报，也没人想为了你的国家牺牲，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做自己要做的事。”音无冷冷地对走出去的扎克西路说。
扎克西路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间，就又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啊啊，怎么都变得这么奇怪，音无又在坚持着什么呢。千谕感觉脑子乱了起来，烦躁感涌上了心头，如今的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烦躁的感觉了。
“千谕。”
听到音无叫自己，千谕仰着的脑袋抬起来看向她。
“你的打算呢？”
音无抛出了这样的问题，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吗，千谕这么想。
“你决定就好，我没有什么意见。”于是他这么回答。
“我在问你的想法。”音无注视着他的眼睛，像是想要确认什么。
这一次千谕突然觉得自己无法直视那对碧绿色的瞳孔，他避开了音无笔直投来的目光。
“以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什么，何况我现在根本没有战斗力，作为邀请方的王国军也已经谢绝了我们的帮助……”
所以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他想这么说。
他们的任务本来就是调查临时政府背后的升格者，奥兰多的骑士团攻入王都也省的他们麻烦。
没有非要与奥斯克威尔共存亡的必要，即使钦佩扎克西路王子的决心，他们也只不过是临时的盟友而已。
现在他没有力量，坚持帮助扎克西路就等于要让音无一个人为了承诺赴汤蹈火。
这么不知分寸的事，他做不出来。
可他那句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余光中他看到音无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低落了下去。
“对啊，你一直都是这样的。”音无轻声呢喃。
没错，我一直都是这么冷漠，眼中只有自己的事，恨也好愧疚也好愤怒也好，只会为了自己的想法行动，会觉得我是个好人只是因为我关注的事恰好和别人的需要重合在一起了而已。对于这一点，千谕从来没有否认过。
“一直都是这么的……温柔。”
千谕愣住了，音无所说的话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温柔，他这样的人，到底哪里温柔了。
“我不会就此放弃。”
“什么？”千谕以为自己听错了。
“骑士团，我会拦下来。”音无平静地向他解释。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千谕沉声向她确认。
“我很清楚。”音无语气中带着坚决。
“做不到的，你应该明白……”千谕想开口劝她，可音无盯着他的眼神又让他说不出话了。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谁都无关，你不用为此感到任何自责。”
没来由地，音无强调着说这是她一个人的决定。
千谕不再说话，无力地靠回了座椅后背，音无的决定他改变不了，也没有立场干涉。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音无要做出这么一个荒唐的决定。
开什么玩笑，一个人去挡住奥兰多的皇家骑士团，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你明明不是这么偏执的人才对。
不再理会靠在座椅上的千谕，音无抬起脚步向大厅外走去。
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这个样子了……”
留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大厅里只剩下千谕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靠椅上，他还是懒散地靠着，仰去头目光呆滞地看着屋顶，他没有察觉到，自己抓着扶手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大已经没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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