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流了多少血,不记得杀了多少人,全身都被炽热的感觉包裹着,分不清是血的温度还是伤口传来的灼热的痛觉,喉咙里也充斥着热气,视野中一片鲜红,应该早就已经动不了的身体仍旧倔强的站着,手中握着的刀现在只是拄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可一有人冲上前,刀就会再次挥舞起来,让地上多一具尸体。
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像个混身染血的修罗吧。即使如此,对面的人群还是没有退去的打算,不断的有人冲上来送死。
这样无谓的杀戮还要持续多久,自己还能撑多久不会倒下。
为什么,要把这样的地狱搬到人间来。
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践踏着自己和他人的生命挥舞着蒙昧的剑。
为什么,站在人群后发号施令的那群人,能心安理得地践踏这数不尽尸体前行。
我们应该,早就已经不是野兽了才对。
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什么还要挡在前面,停下,快停下!
要怎么样,才能阻止这地狱的蔓延!
为什么这种时候,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声音消失了,天空中更浓烈的血红色倾泻了下来,什么都看不见了,意识渐渐模糊,快要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朦胧中有声音问道:“绝望吗?”
接着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
千谕惊恐地睁开了眼,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脸上全是冷汗,直到完全清醒过来之前,眼睛都直直地瞪着。记忆深处不愿再回想起来的经历又在梦中浮现,今天的开端还真是不怎么让人愉悦。
千谕坐起身,五指张开以手掩面,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梦中的情景,坐了许久,他的呼吸渐渐平复,眼睑又低垂了下来,回到了平时淡漠的样子。
昨天听音无说,今天好像是一年一度的实力考核,说是考核,其实也就是一对一的分组晋级赛而已,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更新排名。作为特殊安全局专门设立用于对少部分体内含有高能物质的特殊人群(好像是有个完全无法联想到是什么的名称,不过归根结底就是高能物质聚合成的人型生物)进行培养的中塔学院,它的年度考核的排名还是相当有分量的。大概每年学生们都在争什么新生代最强的名头吧,听起来还蛮帅气的。
说起中塔学院这个名字由来,好像是因为以那座审判之塔为中心进行的建设规划,而那座塔居于世界的中心——虽然现在想来这种说法未免太过可笑,对球形的世界来说无论哪一点都可以算是中心了,哪怕是极点也有两个,何况那里并不是极点。大概那时候他们觉得自己强大的国家是处于世界中心的吧。
这种大逆不道的感想还是一直留在脑子里比较好,千谕及时停止了自己逐渐跑偏到敏感话题上的碎碎念,转过脑袋看向了挂钟:10点42。这不是已经迟到了吗,这么想着的时候,他还是不慌不忙的起床收拾好了床铺,慢悠悠的洗漱过后才出了门。
去往考核赛会场的路上不出意料的一个人都没有,现在所有人都应该已经在会场了。少了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现在这条长长的林荫大道显得格外幽静,偶尔有风拂过,枯叶被风拉扯着离开树枝,旋转着飘落,千谕一路安享着这少有的静谧,洋洋洒洒的走到了会场。
通过了会场入口的身份验证,千谕径直走向了休息区——他一向都是这么目标明确。然而休息区却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能让人安宁,路上先是遇到了某个曾经组队过一次的自来熟,自那次后每次碰见都会热情地凑上来勾肩搭背然后啰嗦个没完,虽然出发点没什么问题但确实挺招人烦的。嗯嗯啊啊的敷衍应承着打发走这话痨,又在走道上撞见了某个整天都满脸写着不高兴的红毛女,还被对方用像是看垃圾一样眼神盯着说了句“滚开”,这人能每天都坚持这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很了不起了。
千谕畏畏缩缩的绕开这位易燃易爆小姐,还来不及喘气,就看到远处学生会长带着副会长迎面走来。就在他打算避开的时候,学生会长主动打招呼叫住了他。说来这位学生会长入学以来一直保持着晋级赛排位第一,看上去却完全感觉不到锐气,反而是一副的儒雅随和的老好人的样子。
学生会长走到他面前,首先开口道:“千谕同学,在这里遇见你还真是少见啊。”
没想到开口就直中要害,你这么一脸温和的说着戳人痛处的话真的好吗?千谕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含糊地答道:“一年一次的活动,当然少见。”
“去年好像没有看到你来。”学生会长一脸认真的说道。
“啊,是吗,我记不太清了……”这种事你记这么清楚干嘛。千谕被学生会长无意识的追击搞得有点难堪。
“你今天来,是要参加比赛吗?”
“怎么会,只是象征性的来签个到。”
“……”学生会长因为千谕理直气壮的话一时语塞。随后就释然了,“也是,之前大屏幕上显示你的比赛的时候没看到你上场,看来我问了多余的话。”
“已经过了吗,那还真是遗憾啊。”千谕面无表情的感叹。
“确实,不能亲眼看看你的比赛挺遗憾的。”
“非常抱歉,今年我是不会有机会上场比赛了,会长还是省出时间去做做别的事吧,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年级垫底的比赛什么好看的吗,千谕有点愕然,学生会长对自己好像一直有种莫名的欣赏,虽然这点让人挺有好感的,但是现在他只想尽快一个人静静地休息,何况一直站在一旁的扎着单马尾的副会长现在看上去已经一脸的不满了,为了减少这位副会长在心里对自己的口诛笔伐,千谕也不得不结束和学生会长的谈话了。
“看来打扰到你休息了,不好意思,那我就先走了,回见。”学生会长非常善解人意的结束了对话,转身走向比赛区,一旁的副会长也立刻跟了上去,临走还回头恨恨的瞪了千谕一眼。
你是哪来的暗恋老板的贴身的秘书吗?千谕这么在心里吐槽着,像是没了筋一样瘫在了座椅上,头枕靠背,双目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开始了上午的消磨时间之旅,终于可以安心休息了。
习惯了独来独往,突然要在熟人密集的地方和人寒暄还挺累的。希望接下来不会再有人主动过来打招呼了,千谕这么想着,缓缓闭上了眼。
躺了不知多久,千谕感觉到有人停在他背后,睁开眼向上看去,一名银灰色头发的少女正若有所思的端详着他。“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久远。”千谕用机械一样的语气问道。
“哦,是千谕前辈啊,我还以为有人躺在这里死掉了呢。”被他叫作久远的少女故作惊讶的回答。
叫着前辈却说着毫无尊重可言的话啊,这丫头。千谕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我躺着的样子有那么像死人吗?”
久远笑着绕到长椅前面,若无其事的在千谕旁边坐定,确信的说道:“非常像。”
千谕有些泄气,这位古灵精怪的学妹最近对拿自己开玩笑之类的事越来越乐此不疲了。明明刚开始缠着自己教她剑术的时候还装出恭恭敬敬的乖巧学妹的样子,自那件事之后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就连掩饰也没有了,开始没大没小起来。
“你跑到这边来有什么事吗?”千谕直接岔开了话题。
“没有啊,我是专程过来看望前辈的。”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千谕不为所动。
“唉?前辈好过分,难道觉得我是无事献殷勤吗。”久远装出可怜的样子。
难道你不是吗……千谕有些无语。“还有为什么一直叫我前辈,叫学长就好了。”
“学长曾经指导过我剑术,所以我一直将您看作尊敬的前辈啊。”说这话的时候,久远还一脸的诚恳。
又开始了,千谕已经对这位喜欢耍小聪明的学妹毫无诚意的套近乎感到麻木了,“随你便吧。”
“对了,前辈的晋级赛怎么样了?”久远像是随口一问。
“完美的错过了,不过就算没有迟到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现在的前辈就像死鱼一样,意料之中的结果。”久远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千谕差点被这句话呛到,你刚刚那副尊敬的态度去哪了啊。不过还是象征性的问道:“你呢?”
久远有些小得意的笑了起来:“承蒙前辈的教导,现在的排位是年纪第二。”
“不是才第二吗,得意个什么劲。”千谕决定小小的打击一下这个得意忘形的后辈。
“什么嘛,前辈自己明明只是个垫底,还有脸说我。”久远嘟着嘴表示不满,“就不能夸奖一下努力的后辈吗。”
“哪有你这样直接说出来要别人夸奖的,也学着放谦虚一点吧。”千谕选择性的无视了久远前半句的反驳。
“算了,反正前辈的夸奖有没有都无所谓。”久远毫不在意千谕的反应就这么说出了伤人的话,也不知是心里话还是赌气。接着便沉默了下去。过了一小会,有意无意的接着问道:“那……音无学姐的比赛……怎么样了?”
这时候反而遮遮掩掩的,你就只是想问我这个吧。似乎久远刚入学的时候就一直挺在乎音无的事,好像是暗中把音无当做竞争对手,跑来找自己学剑也是听说自己在入学比赛上胜过了音无。千谕心里这么想着,也没有拆穿她,干脆的回答:“这你就问错人了,我今天并没有见到音无。”
“切,那我岂不是白跑一趟。”久远扫兴的抱怨。
自己说出来了,这丫头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千谕无奈的仰天长叹。
“前辈现在虽然像死鱼一样,对什么事都风轻云淡这一点倒是没有变呢。”
听到久远突然没来由的感慨,千谕转头看向旁边,久远正面朝前方微微抬着头,安静的看着远处,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倒也不是什么事都看得开……”
千谕说到一半,旁边的久远从长椅上站起身来,面对着他,看上去想要认真的说些什么。
千谕停下来等她开口。
“我一直觉得,前辈你是个好人,今后大概也还是个好人。”
怎么突然发起了好人卡?千谕疑惑着,但没有开口打断她。
“虽然我不知道现在的前辈在想些什么,但总觉得前辈其实并没有改变,即使现在找不到方向,也请坚持不要轻易放弃。”
“难不成你在鼓励我?”
“前辈你在误会什么啊,要是前辈不能变回以前那么厉害,谁来教我打败音无学姐呢。”久远做出一副“这个人怎么这么自作多情啊”的表情。
“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也有一点点鼓励的意思,顺带的。”久远补充道。
“只是顺带的吗……”
“既然前辈不知道音无学姐的比赛情况,那我去找其他人问了。”久远说着就朝着走廊走去,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了下来,双手握在背后,微笑着转过身,说道:“前辈再见。”然后不等千谕回应,就转身跑掉了。
虽然最后那个道别有点可爱但是差点忘了道别这点让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啊。看着久远远去的背影,千谕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年一度的排名赛,胸怀壮志的年轻人都在全力向前迈进,休息区的人不知不觉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有人聚在一起兴奋的讨论,有人安静的坐着等待接下来的比赛,有人在为上一场的失败懊悔,现在这里进行着新生代最盛大的角逐,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在全力追逐着自己的目标,或是梦想,或是前途,或是未来。
然而千谕却像是身处这凝重的气氛之外,只是像个路过的闲人般,悠哉的坐在那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没法像他们一样融入这激励的竞争当中,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像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周围的声音似乎变得嘈杂了起来,千谕开始回想早上自己是为什么要到这边来,大概只是习惯性的应付吧。然后他又开始思考自己现在为何身在此处,这一年来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并没有得到答案。
习惯还真是可怕,不知不觉一年已经过去了,这一年来自己似乎一直在原地踏步,或许连踏步都没有,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很乐意沉浸在安静祥和一成不变的日常里。如今的他似乎只是喜欢安静而已。
只要安静就好了。
这里太过喧闹了,他要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终于,千谕从长椅上起身,毫不迟疑地走向出口通道,一步一步,静静地融入了通道的阴影之中。
休息区依然喧闹着,没有人察觉到他的离开。
……
尽管中塔学院今天举办着盛大的赛事,活动大楼天台上的麻雀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护栏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偶尔飞下栏杆在地上蹦蹦跳跳,今天对它们来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远处墙根下那个人也已经这样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它们跳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应。
千谕离开休息区之后,就买了两个面包上了活动大楼的天台,吃过午饭后的整个下午都靠着墙晒着太阳,看着麻雀从这边飞到那边,在栏杆上跳上跳下。往常他翘掉训练课的时间,大多就是在这个天台上度过的。
现在已经临近黄昏,比赛马上就要结束了,只需要等到人群都散去,他就可以踏上平日里宁静的归途了。就在他等待着最后的散场的时候,天台的门被人推开了。
“你果然又跑到这里来了。”旁边传来了音无熟悉的声音。千谕没有感到意外,这个时候一般不会有人到天台来,只有音无会偶尔上来找他。
“休息区太吵了,还是这里比较安静。”
“你不觉得自己孤僻过头了吗?”音无又一次开始对千谕扭曲的性格发表意见,这次是针对他总是习惯性地隐没于无人角落的作风。
“你不也总是独来独往吗。”千谕抓住少有的抗争的机会反驳道。虽然还不到生人勿近的程度,但他印象中音无确实很少和其他人成群结队的出现。
难道说这家伙其实也没什么朋友?也许这一点上他们两个是有点相似的。这个想法在产生的一瞬间就被千谕掐灭了。开什么玩笑,或许看上去都是独来独往,但实际上音无的孤高和他的孤僻的差别就像是长跑比赛里远远甩开第二名的领跑者和被大部队遗忘的吊车尾一样大,说不定已经差了整整一圈,两圈也说不定,他们两个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一起。
所以说不要小看吊车尾啊,和第一名并肩前进可不是第二第三能轻易做到的事,而且正是因为吊车尾跑得慢才能显示出你们跑得快,你们这些光彩照人的鲜花要好好感谢那些默默无闻地做陪衬的绿叶啊。
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做鲜花的,像那样短暂地绽放出光华又匆匆凋谢,还有因为外表美观被人采摘的风险,绿叶的生命就要顽强得多,而且能保证最重要的安全啊,安全第一,所以做绿叶是第一位啊。
“说的也是。”音无自然不知道千谕这种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里脑中跳出了如此多的胡思乱想,只是坦然承认了自己也常常是一个人事实,“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稍微合群一点,这样也不至于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总是孤立无援。”
“不是我自夸,我在团队行动的时候可是非常遵守命令的,会孤立无援几乎都是因为队友支援来得太慢。”千谕回想着执行任务的经历。
“因为平时不和人交流没能给人留下印象,所以被队友遗忘了吧。要时刻记住存在感稀薄的你,他们也不容易啊。”音无叹着气说道,仿佛在同情千谕的队友。
看来话题再进行下去自己的存在感都要被否定了,千谕终止了对自己是否总是做独狼这个问题的深究,开始询问音无的来意。
“找我有什么事吗?”
音无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贴着墙,缓缓的抱膝坐在了千谕旁边。
“只是想和你聊聊。”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千谕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音无很少这样专门过来找他聊天。他想不出音无接下来要问些什么,但隐隐的察觉到一些不寻常。于是只是机械的继续着对话。
“聊什么?”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就后悔了。
音无此刻正注视着他,神情凝重,一字一句清晰的问出了那句话。
“你在那次大献祭中,到底经历什么?”
音无一向不擅长旁敲侧击,所以往往都是直奔主题。这句话或许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问出来,大概是音无一直顾忌着他的感受,才等到了现在。
如果他刚才刻意回避对话,音无也许就不会继续问,一直等到他自己说出来的那天。但无论再怎么回避,终有一天他还是要说出来这些。大概也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回避。
千谕沉默了几秒,仰起头,开始回忆起了那天发生的事。
“那天下午我正好经过布道大广场,突然发生了大范围的空间隔断,我以为是特殊安全调查组有什么行动,但马上就收到了的通知,说周围出现了大范围的不明空间隔断。由于无法立刻从外部突入,当时又只有我处于屏障内部,于是他们委托我调查里面发生了什么。”
千谕说到这里停顿了一小会,一旁的音无没有开口,只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说是让我调查,其实根本不需要特地调查什么,这时候人群中已经有一部分人拿着武器,开袭击赶惊慌失措的人群。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场野蛮的屠杀。”千谕的语气渐渐低沉了下去。
“那些并不是普通人,当时我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拔出剑冲了上去。我把他们一个又一个的砍倒在地,可他们依然紧追着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群不放。紧接着广场中心升起了红色的光柱,然后地面上浮现出光圈和意义不明的图案,这时候袭击人群的那些机械一样的杀手不再追赶人群,放任他们四散而逃,他们开始后退,把广场围了起来。我看到广场中间站着几个带着面罩的家伙启动了什么东西。这时我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这是一场……献祭。”
“他们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人,屏障内的人都会死,他们无处可逃。我发了疯一样的想要冲进去,可那道人墙始终死死的挡着我。他们开始不惜代价的拖住我的脚步,不躲不闪的迎上我的剑,我在他们眼中看不到任何情感波动,我甚至怀疑我面对不是人类。曾经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强,那时候我才感觉到无能为力,他们不顾一切的抓住我的手脚,握住我的剑,前仆后继的临死反扑,只为了在我身上多留一个伤口。我就这么全力砍杀着,把抓着我的人甩飞出去,把冲上来的人都用剑撕碎,却还是始终无法突破那道人墙。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越流越多,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一味地挥着剑,直到最后连站都站不稳,再也走不动,那些人还是悍不畏死的冲上前来。我终究还是没能阻止他们发动献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千谕目光黯淡,用低沉的语调继续说着。
“结果就是那场夺去了上千人生命的的血祭吗……”音无喃喃着。
“你的身体,也是因为那次……”她想起来之后赶到现场看到情景,千谕双手握刀撑着地,浑身染血,站立在一片血海之中,已经没有了意识。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能活过来已经是奇迹了。
“这个也有我自己的原因在里面,那时候我无心防御,又在重伤之下超负荷作战。只是最后拼尽全力却还是谁都没能救到。”千谕有点自嘲的解释道,“那之后我也常常会想,如果我能更强一些的话,如果我有足够的力量的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你已经拼上一切了,该做的你都做了,所以,请不要总是这么自责。”音无视线低垂,说着不知算不算是安慰的话。
“只是,多少力量才算是足够呢?我要强到什么程度,才能让悲剧不再上演呢?”千谕反问着,眼神依旧黯淡无光,仿佛早已不再抱有希望,“也许,这种强大到可以让少数人肆意挥霍的力量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一如既往地,千谕说出了出人意料的话。
“你是这么想的吗……”音无低声自言自语道。随后她站了起来,走到千谕面前,再一次注视着千谕的脸。
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天空下,少女碧绿的瞳孔与柔和的余晖交相辉映,眼神中流露着决意,千谕的目光又一次被那双澄澈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我们现在所持有的力量是否应该存在,我不知道。”音无平静地说着,“但我们确确实实的持有着这份力量,有心怀不轨的人同样持有着力量。有人仗着这力量行恶,于是我们用这份力量对抗他们。现实就摆在眼前,再谈论是否应该如此已经无济于事。既然已经持有这份力量,那我就用它来贯彻我所信仰的正义,从前也好,现在也好,将来也好,我的剑都始终会遵从着信念挥动。”
音无的声音不高,但她说话的时候,好像周围都变得安静了起来,鸟叫声,风声,都已不复存在,她的每一句话,千谕都清晰无比的听到了。
今天是怎么了,久远也好音无也好,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在他面前郑重其事地吐露着心扉。千谕这才察觉到自己可能长久以来都在无意识中一直被担心着。原来她们是这样看待他这近一年来的状况吗。
他突然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为什么在笑啊,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面对千谕突如其来的反应,音无有点不知所措。
“不,没有。”千谕止住了笑,站了起来,正对着音无,坦率的说道:“抱歉,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
“啊?”音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有,多谢你的关心。”
“突……突然之间道什么谢啊,我又没做些什么。”明白了千谕在说什么,音无有点窘迫,侧过脸躲开了千谕的目光,不由自主摆手否认着。
看着平日里冷静沉着的音无露出普通女孩可爱的神态,千谕又笑了起来。
“真是的,每次该正经的时候就突然莫名其妙起来,气氛都被你毁光了。”意识到千谕在笑她刚才的样子,音无脸上有些许愠怒。“再笑就把木剑塞进你嘴里。”她用无机质的语调威胁道。
“别,晚饭我想吃点不那么难嚼的东西。”千谕急忙憋住了笑,“等等,木剑?”
“原本打算和你比划一下,想想还是算了。”音无晃了晃左手腕部的手环,那是一个收纳装置,可以利用空间折叠技术装一些原本不方便携带的东西。
“啊对,还是算了,今天已经够累了。”千谕附和着,暗中为逃过一次毒打感到庆幸。现在的他面对音无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音无没有理会千谕不争气的借坡下驴,走近护栏看了看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散去,只剩下零落十数人,如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贝壳。“下面人走的差不多了,要一起走吗?”她回头问道。
……
千谕默默走在早上来时的林荫道上,前面的音无漫不经心的迈着步子,昨天他们才这样一起走过,只不过是在另一条更长的路上。
“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音无一如既往的突然开口。
“什么?”千谕也习惯性的追问。
“认识你的时候你就说你叫千谕,可我无论是在个人资料上,还是各种通知上,看到你的名字都是‘神代谕’,包括今天比赛通知上出现你的名字的时候也是。”音无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忍到今天才问的。”千谕戏谑的反问道。
“怕涉及到你什么不堪回首的经历,不方便过问。”音无不假思索的回答。
现在就不怕了吗……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更不该问的都问了。这么想着千谕也不觉得奇怪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父亲当初没有继承家族的使命,家族就给了他自由,只是抛弃了一族的使命,就不能再保有家族的姓,所以他被除了姓。不能跟着他姓,我就理所当然的随了母姓。不过情分上家里还是认我这个孙子,于是祖父就顺着这一辈的字给我起名千谕了。”千谕缓缓的道出了原委。
“你的父亲,还真是放荡不羁啊。”音无听完说出了感想,然后就若有所思的念叨着:“母姓,神代……吗……”就在她想要继续问些什么的时候,衣领上的紧急通讯器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去处理,先走一步了,回见。”说完她就匆匆离开了。
千谕没有问她有什么事,他知道音无是有兼任特殊调查组的职务的,紧急通讯器响了就代表出了什么事,这种事没有足够的权限还是不要过多了解比较好。
希望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吧,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他一个人继续向林荫道的尽头走去。
东区城郊的空间监测站的工作大楼上,音无一言不发的在大楼顶来回走动,反复检查着一个两人高的球形装置。
一个小时前,她接到了通知,这里的空间监测站遭到了不明人物的袭击,空间装置被毁坏。在监测厅调查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她就让剩下的人留下守着大楼的各个通道,自己独自到楼顶查看空间波动接收器。袭击者最后的目标就是楼顶的这台装置,据现场的安保人员的报告,那些人去楼顶之后就没有再出现,可以推测他们是直接从楼顶撤离的。
遗憾的是楼顶上也没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只有接收器上被不成章法的劈砍留下的剑痕。音无用手触摸这些剑痕,开口处粗糙且深浅不一,看样子持剑的人剑术功底并不怎么样,只是对着装置一通乱劈。
城区内空间监测点其实并没有非常重要的战略价值,预警工作主要是外围的军用空间雷达负责的,所以就没有设立太严密的防守,像今天这样被身份不明的乌合之众袭击也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不,现在就断定对方是乌合之众还为时过早,或许杂乱的剑痕只是掩饰也说不定。音无摇了摇头,否定了轻敌的论断。只是他们袭击这里的目的让人实在摸不着头脑。音无有点烦躁,每次发生这种可能是“升格者”所为的事件,他们就要担任起警察一样的工作。如果是单纯的暴力事件倒也简单,但要追查犯人实在太考验耐心。既然搜索毫无进展,就先把相关的可疑人员带回去询问吧。这么想着,音无转身面向楼顶的仓库,开口道:“在那边躲了那么久,不打算出来打个招呼吗?”
在她刚上楼顶的时候就察觉到有人了,只是对方发现她上来的时候没有逃走,仅仅是躲在了仓库后面,所以她也就没有立刻去追。在她查看空间装置的期间对方也一直没有离开的打算,可能是在等她下去吧。不过对方行径如此可疑,她自然也没打算放任不管。
仓库后面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一名身穿白色大衣的黑发男子便出现在了音无的视线中。
“看来你早就发现了。”虽然这么说着,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惊讶的意思,即使是现在他也只是从容的站着。
“这种时候出现在袭击事件现场,你总不会要说是碰巧路过吧?”音无质问道。
白衣男子低头思索了两秒,说道:“大概是吧。”
看来对方没有好好解释的意思,而且这一本正经的装糊涂的样子和某人如出一辙,让人莫名的火大。音无不打算再多和他废话。
“算了,这不重要。”说着她左手抬起,一把碧蓝色刀鞘的太刀出现在了手中,“你是准备束手就擒呢,还是被我抓回去?”说话间她已经双腿分立摆出架势。伴随着清亮的翁鸣,音无拔出了刀,刀身澄澈如清净的湖面。
“是把好刀。”白衣男子投来赞赏的目光。面对蓄势待发的音无,他居然欣赏起了她手中的刀来。
音无没有再继续说话,她双手握刀蓄力,刀尖直指前方,蓄势待发的身体有如张满的长弓,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记毫不迟疑的突刺,这一剑已经不能用迅如疾风形容,在她的背后,冲刺划出的空气余波还没来得及散去,再过十几毫秒,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就会响起音爆声。
然而不会有音爆声,周围的世界仿佛快要静止了一样,却又很快正常的流动了起来,空气的余波也无形中淡去——在出剑的一瞬间,她跃升到了另一个空间,一个叠加在平常世界上的,更高层的空间。
向来都是如此,他们之间的战斗,只会发生在世界之外。
白衣男子依旧没有惊慌,他后退一步,低身做出了格挡架势,快要一人高的双手大剑出现在他的手中,架住了音无突如其来的一剑,然后他偏转剑身顺势横扫,逼退了音无。
“看来你这从容的态度也不是毫无根据。”退后的音无又开口说道。刚才她只是试探性的出了一剑,但如果是一般的对手,在那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可能已经被她拿下了,即使没败下阵来也没法轻易化解那一剑。眼前的人实力不可小觑。
“我没有小瞧你的意思,只是没有动手的打算。”对方解释道。
“可别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放你走,既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离开,接下来能不能全身而退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音无说着又举起了剑,准备下一次进攻。
“那就不妨过两招吧。”见音无不打算就此罢手,白衣男子也不再多言,做出迎击的态势。
苍白的满月下,伫立着的二人静静对峙,下一个瞬间,便同时原地消失,刀剑撞在一起相互弹开,迸发出的冲击波横扫全场,紧接着一连串金属碰撞的声音如摇晃的风铃般,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尖啸,响彻楼顶。
……
学生公寓的房间里,千谕悠哉的躺在的座椅上。突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快速从座椅上跳起,走向床头——那本《凯布拉尔德的忏悔之歌》自从借回来就没有再碰过,原本打算今天带到会场去看,结果因为早上睡过头忘了。来到床头柜前,却不见那本书的踪影,他又在床上搜索了一番,也没有找到。就在他疑惑地回忆自己可能会把书放在哪的时候,听到背后有人在念那首诗歌:
“背叛的英雄,
把你的剑放下,
将你的英雄之名归还,
让你的愤怒之火就此熄灭,
一如你流尽的血。
以公义之名,
愿你低下头颅忏悔,
审判到来的时候,
神将会宽恕你,
赦你的罪,
免你的罚。”
千谕转过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身穿紫色花边哥特裙的少女不知何时端坐在他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比起清秀的面容,她头上那对紫色的犄角要更加引人注目,见千谕回过头,她举起手中的书示意。
“你是在找这个吗?”
千谕没有说话,只是无奈的瘫坐在床边。她又出现了,过去的一年里,她总是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说着各种各样怂恿诱导的话,犹如恶魔的低语,或许她真的是恶魔也说不定。大献祭那天他最后的记忆,便是面前的少女屹立于血海的倒影中,神情淡漠地问他:“绝望吗?”
“深夜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茵菲尼缇斯大人?”有时候千谕真的庆幸自己是这副风轻云淡的性格,否则这种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开辟了人类纪元的英雄,因为保护了敌人,要被远比他弱小的人类处死,很荒唐的故事,不是吗?”茵菲尼缇斯仿佛没有听到千谕的话,仍然继续着关于那本书的话题。
“这是我们人类的事,你大概不会明白。”千谕跟着她的话题往下走,事实上也只能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其它任何话都会被她无视掉。千谕一开始也没抱有她能说出来意的希望,只是象征性的找些话说。
“因为不可饶恕的背叛吗,还是因为害怕英雄有朝一日成为敌人?”意外的,茵菲尼缇斯一语中的。
“两者都有。”
“所以我才觉得荒唐,你们总是害怕莫名其妙的东西。”
“因为你非常强大,所以我才说你不会明白。”千谕低语着回应。
“不,是你们太过弱小,弱小到连自己的可笑都察觉不到。”茵菲尼缇斯的语气依旧淡漠如初,紫色瞳孔的双眼带着戏谑的笑。
“也许在你看来很可笑,可我们终究没法像你一样,我们只能活在自己所能触及的世界中。”
“那你呢,抛开人类整体不谈,你是怎么想的呢?”茵菲尼缇斯把话题转到了千谕身上,饶有兴致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我也只是弱小的人类中的一员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千谕耸耸肩。
“是吗……”听到千谕不假思索的回答,茵菲尼缇斯没有发表看法,只是意味深长的微笑着。
见她不再发问,千谕也就沉默了下去。
“好了,晚间问候到此结束,那么,晚安。”留下这句话,座椅上少女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仿佛不曾出现过。只有座椅上的书表明着刚刚确实有人坐在那里。
对于她突然的消失千谕也同样没有感到奇怪,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到窗前,向窗外望去,夜空中悬挂着一轮满月,如玉般洁白,散发着温润的光。
监测站的楼顶上,金属交织成的风暴舞动着,楼顶的空气因高频的斩击变得稀薄,压差引发的气流不断向风暴中心涌去,发出刺耳的空气摩擦声。
平整的地面被这风暴刮过,早已变得沟沟壑壑,但其实地面并没有直接受到过攻击,仅仅是在攻击的余波的摧残下就变成了这惨不忍睹的样子。
而这股强大的破坏力的源头,便是此刻依然在不断的碰撞交锋的两人,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所进行的战斗是否还能算是在人类的范畴之内。
音无犹如冲击的彗星般围绕着对手一次次的穿梭,斩击,和他交错而过,这已经完全不能算是常规的剑术,现在的她简直就是一把纵横于场中的利刃,要把场中的对手绞得粉碎。
即使如此,身处这绝杀之阵的白衣男子却依旧岿然不动,他以所站之处为中心,右脚踩着圆心不动,左脚时而后撤,时而前踏,手中的双手大剑借着旋转的力道,画着大大小小的圆,把音无的攻击一一荡开。
数十次交锋之后,他们仍然不相上下。似乎是无意久战,音无的攻击频率逐渐加快,穿梭的身影化作流光,遍布全场,刀剑碰撞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密集,最终连成一阵尖锐的鸣叫。场中的白衣男子手中的大剑也挥舞成了一个金属风车,四周溅射出火花来。
然而就在下一秒,狂风暴雨似的攻击骤然停歇,白衣男子挥出的大剑没有如意料中那样击中音无的刀刃——他挥空了,与此同时,在他的头顶上空,音无手中的刀高高扬起,流星坠地般斩落。
胜负已分!
本应该是这样。
音无斩了下去,传出的却金属碰撞的声音,她的刀此刻正按在对手的右肩上,只是中间隔着一把剑。
白衣男子在音无落下的瞬间,身体下沉,踏出一个弓步,手中的剑收回,揽了起来,直接搭在了右肩——那里正是音无劈中的地方。
尽管身体因为音无的重击又稍微的压低了一些,但他还稳稳的站着,并且挡住了音无决胜的一剑。
紧接着他转动身体,肩上的剑也跟着旋转,把音无推了出去。后退滑行的音无把刀插入地面,划出了长长的的剑痕,才稳住了身形。所幸在她失去平衡后退的期间,对方没有继续追击,否则她可能就要陷入被动了。
“我还是低估了你。”音无把剑从地上拔了出来,暂时停止了进攻。最后那一剑她特意瞄准了右肩,一般双手剑士和惯用右手的对手交手时,会下意识的更加防备来自左肩的劈砍,可对方还是在最后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彼此。”白衣男子恢复了站立姿势就静止不动了,仿佛没有经历过刚才那场交锋。
“刚才为什么不追击。”音无说出了她的疑惑,对方是经验丰富的剑士,不应该会轻易放过逆转攻势的机会。
“你最后那一剑也用了刀背,如果是用刀刃的话,就算被挡住,再划一下也能切开我半个肩膀。”白衣男子说着用左手摸了摸右肩。
音无没有否认,反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方从见面开始就始终是这幅从容不迫的样子,说话也是直来直去,有点让人分不清是傲慢还是天生就是这耿直。执意要带他回去审讯的也是自己,现在一阵交手之后却发现对方实力不在自己之下,只能这样僵持着。
“既然难分胜负,不如就到此为止吧。”白衣男子提议道。
音无有些无奈,她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难堪在出言挑衅,好像是在说:“看你拿我也没办法,还是放弃吧。”
不过看他一脸正经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在嘲讽。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他离开,这时候出现在这种可疑的地方,又实力高强,很难保证他之后不会搞出什么大乱子。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北奥兰多帝国骑士团代理团长兼临时巡查队队长,沐常悠。”说这句话的同时,白衣男子一边向音无走来,一边从衣服里侧的口袋拿出了证件,翻开递到音无面前,“这次来贵国,事出紧急,不过已经向贵方特殊安全局提交了申请,行动许可预计明天下发。”
“……”这次音无彻底的无语了,对面居然是通过正式渠道入境的,眼前的证件如假包换,到刚才为止她的坚持毫无意义。音无突然觉得有点累,她扶着额头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等我解释就动手了。”对方平静的回答。
这人绝对不正常吧,这已经不仅仅是迟钝的程度了,这么重要的事难道不应该一开始就说吗,为什么会是一副“那就干脆先打一场再解释吧”的心态,现在居然还这样一脸淡然。音无在心里控诉着为什么她连执行任务随便遇到个人都这么脱线。
“唉……算了,你走吧。”她现在只觉得身心疲惫,无心再交谈。
“再会。”自称沐常悠的白衣男子说完就从楼上飞跃出去,迅速远离,直到看不见身影。
音无收刀入鞘,周围的时空一瞬间加快了流动又迅速恢复正常,如同水滴落入平静的水面打出浅浅的波纹,又很快消散归于平静,楼顶上之前那场战斗的痕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退出了跃升空间。
今晚的调查最终还是毫无结果,只是看样子事情越发的复杂了起来。看着沐常悠离去的方向,她隐隐的感觉到今晚之后这座城市将不再平静。
“楼上没有发现袭击者留下的线索,今天到此为止,收队。”音无接通了小队通讯,下达了收队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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