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楼房,更像一座尖塔——这是风信子的图书馆给人的第一印象。
昔日,一位魔法师曾以此为据点闭关修行,最终研究大有所成扬名天下。后来学园能够建成并逐步发展至今天的规模,也是得益于他的人脉与投资。为了纪念这位大功臣,学园将他的发际之地一直保留,而且迄今为止仍是校庭内最高的一座建筑。
“……说是如此,其实因为太过危险而且年久失修,三阶以上的楼层都严禁学生进入;实际上,这里藏书的总量也不够多,种类更是过于单一,作为图书馆的功能性并不是很强,外来的游客也都是把它当做‘观光点’来对待。”
两人漫步来到图书馆所在的区域,伊芙丽特也对风信子学园这个标志性建筑之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耐不住她的反复提问,睿无奈地开始讲述了自己所知的无用历史知识。
一旦来到自己擅长的领域,他的话匣子就立刻打开,滔滔不绝地说了个没完。直到他看到伊芙丽特满脸呆愣,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老毛病。
“抱歉,没留神之间话就有些多了。现在就连学园的学生也都记不住那位魔法师的名字,你听起来也一定感觉很无聊吧?”
“没有,我只是惊讶于睿的口才竟然这么好——和外表完全不同,似乎是个很健谈的人呢。”
伊芙丽特仿佛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脸上随即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微笑。
“……你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在夸奖人的样子。”
“不不不,睿能够随心所欲说出想说的话这个行为本身就很了不起——因为工作的缘故,我也很少有机会能听到如此的高谈阔论,感觉颇为新奇呢。”
“也就是说,我可以姑且理解为刚才又做了件‘好事’咯?”
“嗯嗯,你可以随意地、尽量多说一点哦!”
——哪怕她提出了如此奇怪的要求,睿依然因为之前关于图书馆的话题告一段落而词穷。
远望高塔周围,虽然和校庭一样装饰用的彩旗与气球已经布置得初具规模,在这里准备活动展出的学生数量却还不是很多,视野所及范围内只有两三伙人各自聚堆在商谈着什么。
“看起来这边的位置暂时还不是很紧张……应该能挑选到合适的位置吧。”
睿相中的地方是主干道旁边的一小片区域。在这里铺设铁板烧的摊位很容易被往来的游客看见,无论是就地享用或是打包带走都十分方便;更重要的是,对于礼仪科的女孩子们来说,长时间暴露在日晒之下干劲无疑会明显消退,而空地后面树木荫蔽的大片区域正好可以留给她们休息,有效地解决了这个难题。
不过,这样的好地方绝不会只有他一人青睐。在那为数不多进行准备活动的学生之中,就有一批选中了类似的位置。
假如礼仪科申请表提交成功的话,大概就会和他们毗邻成为相互的竞争对手吧——
有必要好好侦察一番,毕竟这也是系长所托付的任务。
头痛的是,伊芙丽特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
睿刚才故意甩下了让她跟紧之类的话,现在自然不好意思把她赶走;倘若被那些其他学科的人看到自己正给女孩子做向导,不知道他们会说出什么低劣粗鄙的话来。
“是认识的人吗?”看到睿朝向人群的方向走去,伊芙丽特睁大了眼睛问道。
“……不知道,只是有些事情要确认一下罢了。”
不幸的予感应验——
当睿靠近那伙人之后,才发现为首的男子看上去分外眼熟。
而且,他留在睿心中的绝非正面的印象。
那些男生是武术分院剑术科的学生。
虽然校内的贵族大多会学习一些战斗的技巧,可出于对将来发展的考虑大多数人都会把经济或是政治当成自己的主修学科,毕竟他们也不需要拿着真刀真枪去和人厮杀。
至于专精剑术科的这些家伙,多半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从小也没经受过良好家教的暴发户家的孩子。未来的出路唯有加入骑士团或军队一途的他们,在校内也是不受欢迎的群体。
只不过,他们更看不起礼仪科的女孩子们。
“咱们也是靠自己的力量打拼的,那些出卖肉体卖弄**的小娘们儿算什么东西!”
……出于这种理由,在学校内形成了十分怪异的鄙视链,这也算是风信子的特色之一。
“开什么玩笑——谁要和这群家伙做邻居啊?干脆放弃这个上佳的位置好了。”睿小声嘟哝道。
这群游手好闲的烂人,三不五时就会前来调戏礼仪科的女同学;假如不是擅长吵架的系长和还算有威慑力的教授在控制着局面,很难说会发生多大的乱子。
真的在这个地方摆摊的话,岂非羊入虎口?睿可没蠢到这种地步。只不过,他已经被剑术科的学生发现,想要脱身就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了。
“哟哟哟,这不是咱们著名的后宫男吗?可真是大稀客。”
那位睿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男生是剑术科的系长,此刻他正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向着睿挤眉弄眼。听到他的话,唯他马首是瞻的其余学生也都哄笑起来。
忽然,有人看到了跟在睿身后的伊芙丽特。
“咦,这妹子好像不是礼仪科的哎?”
“哇噻,受不了了,这腿我能玩一年!”
“瞧你那点出息,明明她胸部也不小嘛——”
如同之前睿所预料的一样,女孩的到来引起了大骚动——不光污言秽语一并蹦出,轻佻的口哨声也是此起彼伏。
并不想理会他们的睿朝着伊芙丽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点离开,可女孩还是一脸泰然自若,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些开始散发出过剩荷尔蒙的家伙们。
“小姐,对我们剑术科的活动感兴趣吗?虽然感谢祭还没正式开始,不过要是想提前体验一下‘剑斗游戏’的话……”
对校内每个美女都了然于胸的剑术科系长看到伊芙丽特,还以为她是哪里过来参观的贵族小姐,连忙上前献起殷勤。
只不过,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旁边臭着一张脸的睿给生生打断。
“有什么不满都冲着我来,和她没有关系——我只是给她引路而已。”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那你就别出声嘛,真是讨厌。”
系长厚颜无耻的模样,让睿在不知不觉间捏紧了拳头。
不过,要是在学校里边动起手来,想要善终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他也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连累礼仪科的女生们辛辛苦苦准备好的活动被勒令中止。
看到他不出声,系长还以为他服了软,立即又嬉皮笑脸地转向了伊芙丽特。
“小姐啊,你选这种人不觉得害怕吗?如果由在下领您走遍校园的话,想必比他更能胜任向导的工作。”
“这种人是……什么意思啊?”女孩一副好奇的模样。
“那可真是说来话长——这家伙读的那个学科就只有他一个男生,整天都跟在女孩子后面团团转,听说都已经达到了千里之外取人贞操的境界……小姐你要不是遇到了我们,恐怕也被他骗喽。”
在旁人的哄笑声中,伊芙丽特轻掩着嘴巴望向睿:“想不到你还蛮有名气的。”
“天知道他在说什么鬼。”睿无奈地摊开了双手。
听起来,流言舆论又再度升级了。以前自己还是什么“和一群女生保持不正当关系”的“渣男”,那个“千里之外取人贞操”又是怎么回事啊?编造得这么扯淡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市场啊?
不过,指望这群脑子里只有肌肉和欲望的家伙们能认识到这一点……似乎有些太过强人所难了吧。
“再说,像这种满身穷酸的家伙,和他走在一起浑身都会沾满臭气的。”
系长愈发兴高采烈起来,还故作夸张地捏住自己的鼻子做起鬼脸。
“这样啊。我倒是听说过一句话——”
伊芙丽特轻柔悦耳的嗓音传开,霎时间盖住了原本人群里哄笑议论交织的嘈杂声。
“穷人缺少面包,富人缺少胃口。习惯于关注自己没有的东西,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如此说来,平时不受女生欢迎的人,才会如此地揶揄其他人吧?”
“……”
剑术科的男生们面面相觑。看样子,他们一时之间还没理解伊芙丽特到底是在讽刺谁;女孩却已经优雅地转过了身,悄悄地朝着睿吐了吐舌头。
“走吧,睿。”
“……”
睿无语地跟了上去。
这女孩表面上看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内心深处明显藏着一只恶魔,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把人弄到哑口无言——
还好自己没有惹到她——睿开始暗地里庆幸起这一点。
两人走出很远,身后才传来剑术科系长的怒吼声,只不过已经没人在乎他到底说了什么了。
“他们这么说你,你都不去反击喔……”
伊芙丽特忽然说道。
“和他们说什么都是浪费力气,”睿叹了口气,“我事先没有察觉才把你带到那群野兽身边,这个是我的失误,实在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当时睿也明明想要帮我解围的。”
“……话说回来,我得提醒你一下,那个笨蛋说的倒不全是谣言。”
“哪部分?是千里之外取人……那个什么吗?”
伊芙丽特一脸坏笑地问道。
“……一个梗用太多次就不有趣了吧?我是说,我读的礼仪科的确除了我之外都是女生,在学校里也经常有关于我的奇怪传言。你要是继续跟着我的话,恐怕还会有人说三道四哦?”
“哈哈哈,你就把他们当成都是在嫉妒你不就好了?”
“嫉妒我什么啊?换成是你整天呆在一堆男人堆里,难道还能享受到众星捧月的**吗?实际试过就知道——麻烦很多哎。”
不知不觉间,睿发觉自己已经能和伊芙丽特无比自然地交谈了。换作自己的系长与斐蓝,恐怕说不上几句就会令他萌生退意——看来,想要舒服地聊天,对象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从图书馆到主校区的距离不算很近,可两人聊起没营养的闲话——间或夹杂着睿对校园建筑的介绍,不知不觉间也走出了大半。
自离开孤儿院以来,能够如此畅快地吐露心声,对于睿来说还是头一回。
只不过他心里也相当清楚——这条路并非永无尽头。他与伊芙丽特仅有的一点交集到时候也会消失无踪。
“算了吧……胡思乱想些什么。”
大概是自己心情太好,内心也跟着飘飘然起来;若是有些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之后恐怕会摔得更惨——睿如此地提醒着自己。
而就在他认为自己已经恢复了平常心时,伊芙丽特却突然驻足不前,还边偏起头边用手撩起一侧的头发,露出了白皙的脖颈来。
“怎么了?”睿装作没看到这个对于男性来说具备非凡杀伤力的诱惑动作。
“……那边的建筑,是什么地方?”
伊芙丽特仿佛聆听着什么,一边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栋楼房。
“好像是教工楼吧。因为最近学园停课,教授们应该都不在那边才对……”
话还没说完,睿的耳朵突然猛烈地鸣动起来。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的他差点就跪倒在地,趔趄了两步才稳住身体,还是张开嘴巴猛吸气才缓解了鼓膜几乎要裂开的症状。
“真糟糕,比想象中来得还早……”
双眉紧蹙的伊芙丽特明显也和他有着相同的遭遇,只是比睿要镇定许多——大概这种状况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睿也感受到‘共鸣’了吗?看起来,你的魔力也不容小觑呢——”
“这是……怎么……”
睿的问题只提到了一半就住了口,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因为,他和当时在操场上准备女神感谢祭典的其他人一样,目睹了一只巨大的黑影自校庭上空飞快掠过的惊人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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