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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十八

如果对普通人而言,一场感冒或许算不了什么大事请,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的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在不适之后又回到正轨,甚至有的人把感冒当成是身体要求休息的一种信号——这是很容易令人领会的。

但是,请注意,“普通人”这个词显然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用得上的,有些时候“普通人”这个词对于某些人来说近似于一种奢望,因为他们在身体上或者精神上总是想要和普通人一样,总是在这里那里令他们烦恼,比如现在的少女便是这样,至少她是不想感冒的。

但事实上就是她,感冒了。

而对她而言,无论是多小的感冒,最终都会“羽化”成重感冒,而且至少一两个星期好不了,这从她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医生的答复也就是,体质问题。

当然,不管医生给的是什么结果,对少女而言只要是感冒那后果就会很严重,比如现在。

“啊……啊嚏!”

“6。”

“呼……真是难受啊,还有,你别在那里有板有眼地数数行不?啊嚏!”

“7。我只是突然对真白小姐的这种体质感到惊奇而已,真的弱到这种地步了?”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幸灾乐祸?”

“真白小姐这可就错怪我了,你想想这两天我可是任劳任怨地给你送药送水送饭了呢,别忘了我也是一个伤残病人呢!”

“……我也没逼你这么做吧?”

“谁知道呢?啊啦,四点钟了,真白小姐该喝药了。”

“你还真准时……啊嚏!”

“8。”

少年少女便若有若无地继续着这样子的拌嘴,从少女突然感冒加重发高烧开始到现在,少年都在她旁边送药送水,事实上对于少年而言,他已经充当了护士的职责,连他自己都想笑的是,谁叫他伤到的不是手而是脚呢。

不过对于少年而言,能催使他去做这样一些事情的根本因素,还在于他自己的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责任感,这让他自己都感觉到奇怪,至少对他而言是这个样子的。

这不由让他感叹到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但是在这里多做无益的长久感叹实在不是他想干的事情,此时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少女能够快点好起来。

“护士小姐早上把今天一天的药都送过来了,早上你已经吃了一次了,现在吃这些,晚上还有一次。”少年伸出左手手心,那里有红红绿绿的药丸,另外一只手则端着一碗黑色的液体。

少女皱了皱眉头,指了指少年右手端着的东西说道:“能……不喝那个么?”

少年笑了笑,看着少女说道:“你说呢?”

“……”

“反正昨天都喝了一天了,今天再喝也能够承受的吧。”少年说道,毫不留情地把手里的药递给了少女。

少女叹了口气,从铺盖里坐起来,揭开盖在脑袋上的湿帕子放到床头柜上,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子看起来她似乎是在进行一次非常深入的心理调整。

接着,少女伸出她白皙瘦削的手接过了少年递过来的药,皱了皱眉头,一下子把药片投进了嘴里,一口气喝下了另外一只手的黑色魔药。最后,她的表情经历了一系列奇怪的变化过程,那种微妙的连续变化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般的……有趣。

“呼……”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她终于完成了移山一样艰巨的任务之后的如释重负,但是嘴巴里残留的那个苦味却依然提醒她今天晚上、明天以及未来许多天她还要继续经历这样子的煎熬。

“来点水么?”少年笑着把手中早就准备好的盛着温水的水杯递了过去。

少女立即和少年交换了手中的东西,然后囫囵地吞下了那一杯温水。

“你……还真是准备充分啊。”用衣袖轻轻擦了擦嘴角,望着手里的杯子,少女轻轻地说道,“平时你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这个嘛……”少年把碗放到一边,拿过拐杖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说道,“生活这东西本来就需要做到精细,这些小事只不过是我的……习惯吧。”

少女看了看少年,没说什么,又把身体缩回了被窝里,对她而言,感冒的时候,被窝就是她最好的避风港,没有任何别的地方能够代替这样一个存在。

……即便这是如此晴朗的一天。

当然,既然作为病人,显然呆在病床上就是在履行职责了,但是对少年少女而言,这种说法显然是不能被承认的,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是作为“病人”的他们能够做的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病人就是在医院无所事事地度日,仅此而已——对于少年少女他们这种情况而言更是如此了。

但是对于少年这样子的人来说,为何他要求住院,对他的伤而言似乎并没有这样子的必要,就算是撑着拐杖只要注意一些东西显然是可以正常满足他的上学需求的,但是他没有,而是留在了医院。

这一点少女早就想到了,可是总觉得没有理由去问,或者说她甚至在反问自己提出这样子的问题是不是自己对外界太敏感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就少女而言,很多时候这类似的问题都是有近于无,问或不问,知道或不知道大多都无关紧要了,在她看来在余下这几十日的时间中不管是给自己添加无谓的疑问抑或对这些疑问进行解答都是无意义的事情了,还不如顺其自然。

“午后的太阳真是催眠与温暖并存啊。”少年突然这样子感叹了一句。

“莫非你还期待着午后茶?”少女转过头望向窗外的大树,此时阳光通过那里投射到屋子里,让整个屋子都显得金光熠熠。

“午后茶?这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呢。”少年想了想,似乎真把少女的话当真了一般仔细地思索了起来,“如果说有一个悠闲的午后的话,那午后茶更是不可缺少的良品了。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这样一个地方显然不是适合享用午后茶的地方呢。”

“那你觉得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觉得……”

“咚咚咚。”

门突然被敲响了,少年和少女头脑里一下子都浮现出一个名字。

“是黑子么?”

“黑子小姐么?”

在下一秒钟他们就知道敲门的绝对不是黑子了,因为,敲门声还在继续。

少年和少女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少年站起身走向门口。

“是哪位?护士小姐么?”

少年刚一打开门,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从门外就闪进来一个身影。

“吾友!”

少年少女都还没回过神,这个身影就狠狠地撞在了少年的身上,少年本来撑着拐杖的身体就不稳,这么一下子一下子往后摔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所幸的是少年并没有受伤。

但此时少年心里早已有数了,把两只手上的拐杖扔开,撑在背后,说道,“我就猜到是你……你这家伙从东京回来了?”

“早上刚坐车回到这边,听到吾友受伤住院的事情我立即就跑了过来,看样子我是太激动了?”

这个时候少女才看清楚把少年撞倒的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年龄和少年差不多大小的男孩,身高略微比少年矮一点,天然的微卷的泛黄的头发让人怀疑他是否有外国人的血统,从五官上来看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人一种“他是一个安静的人”的感觉,简而言之,看起来除了有活力以外还有一种随时可能惹事的不安定,这大概也就是他的性格所在吧。上身穿着随意的墨绿色的格子衬衫,下面穿着纳凉水桶裤,脚上穿着一双看起来并不合脚的木屐,如果再戴上一顶草帽的话,那么他俨然就是刚从海边来的人了。此时他蹲下来伸出右手把少年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这家伙……干事就不能稳当一点么……”少年抱怨着从在那个男孩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老实说我还真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事儿……这就是原因所在。”

“吾友!你怎能如此说!”男孩听了少年的话似乎感到很吃惊,“你是我的挚友我也是你的挚友!咋俩怎能共甘苦同患难?”

“……我觉得苦难我一个人承受下来的话还更好过一点吧……你那不是分担而是给我添乱。”少年毫不保留地吐槽道。

少年被搀扶到了床上坐下,男孩目光扫射着四周,如果说他没有能够发现这个房间里最大的物体的话那就奇怪了。

“吾友!这是怎么回事!”男孩似乎非常吃惊地用目光盯着刚才一直就在不吭声地观察着他的少女,拉住少年的胳膊问道。

“你能冷静一点么……那边那位……咳,你还是自己介绍吧。”少年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对少女说道,“这边这个是我的……损友,叫他‘木吉’就行了。”

少女怯怯地点了点头,尽量地缩到被子中,细声细语地说道:“我……叫真白,是与和濑君一起住在这里的的病友。”

“真白……”木吉慢慢地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突然跳了起来转过身一把抓住少年的领子:“你这混蛋居然抛下我这个挚友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享福!你这个见利忘义的混蛋我真是看错人了!”

“你这家伙又在发什么疯?”少年似乎是见惯不惊了地同样一把抓住木吉的衣领,说道,“你以为我这样子把脚摔断一条跑到医院来住院是很爽的一件事情么?需不需要我也打断你一条腿也让你来这里玩玩?”

“吾友!你真是太狠了!才短短两月未见你就想着打断你挚友的腿了!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这马上就让我想起小时候你为了哄隔壁家那个小女孩开心擅自偷走我的玩具送过去害得我被骂了个半死!”

“你这家伙我忍你很久了,你不说那件事情还行,一说我才来气,是你先弄坏别人的东西吧,如果我不拿那玩具去抵我们俩都会被她哥哥揍死的!说到底我还救了你一命你还不报答我反而诬陷我?”

“吾友!看样子咋俩是有必要切磋一下了!”

“好啊,别看我这样,我让你一只手一只脚依然让你趴地上!”

“好!和小时候一样看谁先趴下谁输!”

“走!”

在一边看着这两个“挚友”由言辞的相互吐槽似乎快要逐渐升级为肢体冲突的经过的少女,觉得这个时候不说点什么是不行的了,于是从被子里坐了起来,说道:“你们两个……能安静点么?”

这句话说出后的三十秒钟后。

“真白小姐,我为我这个不肖的挚友因打搅到您的而表示衷心地致歉!我这就帮您剖他的腹!”

“你这混蛋到底是谁见色忘友的啊!”少年发现木吉一双眼睛盯在少女的身上——刚才少女一直缩在被窝里木吉是没有能够看清楚少女的模样的,而这个时候少女一下子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坐在那里,虽说头发还有点乱蓬蓬的,但是这正配合了一副慵懒的初起的少女姿态让木吉一下子惊为天人。

少年趁着木吉还没反应过来右手一下子拨开了木吉抓住他衣领的左手,顺势一推木吉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伴随“扑通”一声砸地的重响,约莫过了四五秒钟才出现迟来的木吉的呻吟:“唉哟!”

“噗哧!”少女忍不住笑了出来,此时木吉从地上爬起来正想找少年理论,去完成他们之间那永远完成不了的大战,“你们……你们两个还能再好玩一点么?”

这是少年第二次看到少女笑得如此开心。

平息的时间总是挺长的,至少当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时钟已经展示了这样一个时间:五点二十五。

“我啊,我和阳夏可是从幼稚园开始就一直玩到现在的死党!阳夏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了如指掌呢!比如他小学的时候……唔……”

少女坐在自己的床上,而少年和木吉正对着少女坐在另外一张床上,当一切的自我介绍的琐碎事情都完成了之后,正值这样一个到早不晚的尴尬时间,于是他们也就开始漫无目的地聊开了。

看着两个人一个把另外一个人的嘴巴死死地掐住,另外一个不停地挣扎想要把话说完的这样一幕,少女只能用哭笑不得来表达此时自己面对面前这两个互相掐架的“挚友”的心情,但她确实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关系真的很好。

这不由让少女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挚友”,已经快要一周没有看到黑子的身影了,而最后一次知道和她相关的事情,那就是黑子母亲的生日,而一提到黑子母亲,少女感觉头又疼了起来,而黑子一直没有来的原因她也多少猜到了。

“难道过去的事情就真的没法挽回了么?”少女默默地说道,此时面前两个活宝还在互相掐架,似乎必须要有一方死掉另外一方才会停下来。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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