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您的意思是……要让我们驾驶机甲进行实战？」
卡莲同学难以置信地盯着莫里斯先生，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后者的话。
不，不仅是卡莲同学。实际上，除了黑田同学依然保持着平日里那种冷冰冰的表情以外，包括我在内，剩下的三个人全都无法自制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没错。就是这样。」
「我反对。」
一直沉默着的黑田同学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微微扬起了头，神色冷漠地望着莫里斯先生，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感情的起伏。
而莫里斯先生则是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睛，示意她继续向下说。
「我不明白这整件事究竟有什么意义。」黑田同学一边说着，一边稍稍别过头去、将深棕褐色的侧发拨到耳后，「我们是战士，不是供人取乐的角斗士。」
「你们当然是战士。」英国佬笑眯眯地看着她，但他的眼神并不像是在看着他任命的班长，而像是在看着一只稀有的虫子，「正因为你们是战士，所以才更应该用战斗来证明自己的坚韧无畏。」
「但这根本不是战斗。」黑田同学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依然紧紧地盯着莫里斯先生的眼睛，「如果您忘了的话，那么我就再提醒您一遍。我们进入这所学院，是为了消灭星鬼、是为了夺回天空，而不是为了像个小丑一样，用这种自相残杀的滑稽剧来取悦任何人。」
与此同时，我们三个人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目怔口呆地看着班长以一种平静到让人不免感到有些害怕的语气与这个虽然面带微笑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英国佬争论。
「你说得很好，黑田同学。」莫里斯先生微笑着拍了拍手，「那么，你还记得我们的校训吗？」
我们三个人的视线又立刻转到了班长的身上。
黑田同学沉默了数秒钟。然后，我注意到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虽然幅度很小，但我还是注意到了这个动作。
「记得。『服从带来自由』。」
「那么，这是命令，黑田同学。」笑容从莫里斯先生的脸上快速地褪去了，他睁开了眼睛，严厉地望进了黑田同学紫罗兰色的瞳孔，「作为班长，你应该服从学校的命令，而不是带头质疑它。」
我看到黑田同学的嘴唇微微地颤动着，似乎想要反驳些什么。但她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坐了下去，视线也随之移向了讲桌的下方。
「……我明白了。很抱歉。」
听到黑田同学的话，英国佬再一次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来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其他同学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们三个人连忙摇起头来。
「那就好。」英国佬满意地点点头，「能够看到各位的积极性，我感到很欣慰。」
我呸。一个人居然可以不要脸到这种程度的吗？
「不过，很遗憾地告诉各位，由于参与人数有限制，所以各位没有办法一起参加比赛。之所以把你们几位留下来，就是因为想要让你们几位利用午休的时间进行一次实战预演，选出优胜者来代表我们班参赛。」
「可……可是，」卡莲同学不安地稍稍蜷起了双腿，「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这也正是我想要问的问题。问得好，风纪同学！
「嗯，为什么呢？」
英国佬的笑容看上去极为轻松随意。
「我想，可能是因为你们几位在昨天的测验中获得了全班前四名的好成绩吧？总而言之，恭喜各位啦。」
「不，等、等一下啊？！」
不知道为什么，卡莲同学突然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
「所以说、为什么是前四名啊？！从常识上来考虑的话，一般不都是应该选择前三名或者前五名吗？！前四名是怎么回事？！这、这样做，简直就像是在刻意偏袒……浅、浅、浅见同学一样啊？」
她快速地瞥了我一眼，急得满脸通红。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我有这样大的敌意，但我觉得她说得相当有道理。
关我什么事啊。选前三名来参加这个荒唐的比赛就好了吧？快点放我去便利店啊，你这个恶趣味的无赖。
「嗯？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海蒂爱宁同学？」英国佬饶有兴趣地看着卡莲，「我记得，我好像没有公布过这次考试的排名吧？」
「因、因为……」
「不过实际上，如果真的选择了前三名的话，被刷掉的同学可不是浅见，而是你，海蒂爱宁同学。另外，之所以没有选择前五名，是因为排名第五的北白川音羽同学和你们几位的总分相差较大——你们四个人的总分排名虽然各有高低，但总体上来看，差距并不是太大。所以我才会选择你们四个人。还有什么问题吗？海蒂爱宁同学？」
卡莲一言不发地坐了下去，沉默着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我突然开始觉得她有些可怜了。
「莫里斯先生，我申请将名额让给北白川同学。」
我站起身，竭力摆出一副温和的笑容，按耐住心底的恐惧，直视着英国佬的眼睛。
我完全没有理由参加这种胡闹性质的自相残杀。会累、会痛、会受伤，说不定还会死掉。
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北白川同学，但很抱歉，我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你的提议被拒绝了，浅见同学。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
看到我躲避着他的视线、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英国佬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移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御部同学——担任思矫委员的御部礼园。
「御部同学。你呢？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为什么我要反抗您的命令呢？」
与卡莲同学和我完全不同，御部同学毫不慌张地微笑着、正面迎上了莫里斯先生的目光。
他很有勇气，我想，但我不喜欢这个人。从第一眼看到他起，我就不喜欢他。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他都太过于招人喜欢了。他年轻、英俊、健壮、正直、彬彬有礼——不要责怪我在这里刻意地堆砌形容词，实际上，我认为，无论你想要用什么样的褒义词去形容他，都不会显得言过其实。同为男性，我很难想象会有哪位女性不被他的魅力所吸引。但我想要请你不要将这一点视为我不喜欢他的原因：对于我而言，他的个人魅力与感情生活全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不喜欢他，就像我不喜欢其他人一样。对那些成绩比我差的人，我报之以鄙夷；对那些成绩比我好的人，我报之以妒忌。至于御部，他实在是太过出类拔萃，因此我对他的厌恶程度较之其他对象便也就更高一点，仅此而已，别无他般。
「但我们所有人都从来没有驾驶过机甲。」黑田同学似乎已经恢复了过来，毫不顾虑地直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一旦出现安全事故，后果的严重程度将是您难以想象的。」
「这个问题不是你需要担心的，黑田同学。」莫里斯先生甚至都没有看她，而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卡莲同学，「另外，我认为海蒂爱宁同学有不同的意见。不是吗？」
「……我、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卡莲同学逞强般地小声答了一句，但又立刻重新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也没有关系。不过，从我拿到的报告来看，你的权限是一级。」英国佬又重新看向了黑田同学，「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吧？」
一阵更难以忍受的沉默笼罩了整间教室。包括黑田同学在内，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各自思考起自己的事情来。
「好啦好啦，大家还是不要摆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态度比较好。」
莫里斯先生摇摇头，轻轻拍了拍手，示意我们抬起头来。
「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安全问题。但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这个问题并不需要你们担心。一言两语解释不清楚，你们先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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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教学楼中间的走廊，莫里斯先生领着我们来到了综合实验楼大厅的电梯前。
饥饿让我的胃开始难以抑制地隐隐作痛。我一边在心里狠狠地痛骂着这个冷血的英国佬，一边暗暗下了决心、在战斗开始后尽快败北，然后前往便利店享用我的午餐。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同学们。如同预料之内，黑田依然神色冰冷，卡莲一副不安的样子，御部则是镇定自若地微笑着，看得我恨不得想要朝那张帅气的脸上打两拳。
「地下十六层。」
电梯门闭合后，莫里斯先生语气轻快地对电梯下达了指令。
接着，一个听上去显得有些矫揉造作的合成女声从电梯的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请您进行视网膜检测。」
莫里斯先生抬起头，看向不知道什么地方。我试着追寻他视线的末端，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视网膜检测完毕。在致命的毒气被排放之前，你有二十秒钟的时间离开这里，或是在键盘上输入你的个人识别号。」
一个小键盘从电梯厢的侧面弹了出来。但莫里斯先生依然只是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过了大约十秒钟，键盘又重新缩了回去。
「权限被接受。祝您拥有愉快的一天。」
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电梯门就再次打开了。
一条狭长的走廊呈现在我们面前，向着视线难以达到的深处延伸着。两侧的灯光由近至远依次亮起，借助灯光，我看到莫里斯先生的笑容带上了一丝嘲讽的感觉。
「右手边，第三间。」
他随意地走出了电梯，在他身后，我们四个人不知所措地跟随着。
在第三间门前，莫里斯先生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张卡，贴到了门边的读卡器上。
——门开了。
然而，与我的想象完全不同的是，门的另一端，是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
就连摆下三张床都勉强、就连站下十个人都会感到拥挤，更不用说驾驭机甲进行作战了。
更何况，此时此刻，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吊灯都没有装。
「……先生？」
卡莲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就在此时，莫里斯先生转过身来，夸张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那么，我们到了。欢迎，欢迎各位来到全息训练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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