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验结束后的第二天，试卷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在批改后被发下来，就连成绩也没有公布。
但话又说回来，测验本身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困难。我原本以为，作为入学后的第一次测验，每个学科都会单独出一份极具挑战性的试卷、检验学生们的实际水平。为此，在测验前一天晚上，我一直复习到了凌晨两点钟，才惴惴不安地服下两片校医开给我的助眠药。我没有时间了，在药片将我送入梦乡前，我迷迷糊糊地想，我将会在明天的考试中失败。没有办法复习完所有的题目。混合载体临界胶束浓度。超高速冲击载荷下的固体高压状态方程。厄米算符的本征值。马格德堡、诺夫哥罗德、哈马丹。亨利·贝当、弗里德里希·保卢斯、傅作义。无数杂乱的名词在我的脑海中四下逃窜，仿佛要刻意避开我的思考。我什么都不会。我将会在明天的考试中失败，或许就像卡莲说的那样，我将会以一己之力拉低整个班级在年级中的排名。然后我将不得不忍受人们的眼神。**裸的、蔑视的眼神。
——然而，当我真正拿到试卷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过高地估计了这次测验的难度。
实际情况是，各个学科的题目被整合在了同一张试卷上。题目的难度也并不高，甚至还有一些是完全未曾改动过的、教科书上的原题，根本没有任何需要复习的必要。
或许那些脑子里不知道进了多少水的学校领导们并不在乎这次考试——我这样想着，疲惫不堪地打了个哈欠，趴到了自己的课桌上。但无论如何，考试已经结束了。于是，在斯薇特兰娜先生索然无味的授课中，我开始享受上午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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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见同学，那个……请醒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石濑同学在喊我的名字。
「那、那个……莫里斯先生快要来了……」
几乎像是条件反射一般，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立刻坐直了身子，困意也消退了大半。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想起来——今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授课老师不是别人，正是担任班主任的莫里斯先生。
而就在前天，因为在他的课上睡觉，我还被这个阴险狡诈的英国佬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嘲讽了一通、罚写了一份检讨书。
虽说我并不在乎他对我的想法，但我也并不想为自己制造更多新的麻烦。为此，在他的课上，我将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来——我原本是这样决定的。
然而，我却因为测验前一天晚上熬夜的缘故、再一次睡过了头。
如果不是因为石濑同学好心提醒，天知道那个英国佬又会想出什么新的办法来嘲讽我。想到这里，我感激地看了一眼石濑同学，而她则只是温柔地笑了笑，轻声地说了一句：
「太好了。终于醒了。」
我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石濑同学将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唇边、轻轻嘘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莫里斯先生快步走了进来，将教材放到了讲桌上。
「嗯。大家都休息好了吗？我们要开始上课了。」
不知为何，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见我故作镇静地坐在那里，他再一次眯起了那双又细又长的眼睛，露出了一个让我感到不寒而栗的笑容。
我没有办法看穿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个像狐狸一样的英国佬。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只能对他感到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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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时钟，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莫里斯先生已经结束了他那冗长而枯燥无味的授课，正站在讲桌后、沉默地翻动着自己的教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没有哪个学生敢在这个时候交头接耳地讲悄悄话，于是他们便也学着莫里斯先生的样子、将自己的教科书翻来翻去，装出一副在认真学习的样子来。
但我并不在乎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无论如何，很快就要下课了——直到下个星期二，我都不必再见到莫里斯先生了。整个下午我都可以自由自在地睡觉，不用担心会被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羞辱、也不用担心会被责令写书面检讨。一首古老的歌谣从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那首歌谣是这样唱的：
「自由啦！自由啦！感谢全能的上帝，我们终于自由啦！」
就在我像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莫里斯先生抬起头来，目光快速地扫过了整个班级，最终落在了担任班长的黑田同学身上。
「放学以后，被我点到名的这几位同学，暂时先不要离开教室。黑田雪帆同学、御部礼园同学、卡莲·海蒂爱宁同学。」
应该是要组织班委开会吧，我心不在焉地想，班长、思矫委员、风纪委员，把这三个人召集起来，是要讨论些什么呢？昨天的测验？还是什么别的——
「然后是浅见言道同学。你们四个人留下来。」
……啥？
我一下子愣住了，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望着莫里斯先生。
如果有人现在把我的表情拍下来的话，那副惊愕的样子看起来一定会相当滑稽可笑。
把三位班委留下来就算了，可是，为什么，留下来的人群里，还有一个我？
我快速地思考起最近有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检讨书在昨天中午就已经交给了莫里斯先生，卡莲同学被桑原骚扰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怪罪不到我头上来……按理来说，我应该没再犯过什么别的事啊？
莫里斯先生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反应，依然挂着那副令我感到毛骨悚然的笑容、平静地说着。
「其他同学，你们可以先走了。上了一上午的课，一定很饿了吧？快去吃饭吧。」
听到他的话，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这群没有任何正经事情好做的乌合之众，我恨恨地想，只不过是提前三分钟放学、就能让他们兴奋成这个样子——
「浅、浅见同学，请加油……！」
石濑同学有如雏鸟啼叫般的声音将我从忿忿不平的埋怨中拉回了现实。
大概是看到了我刚才惊愕的样子，石濑同学正竭力地装出一副坚定不移的样子来、小声地替我鼓劲。尽管如此，但她的笑容却显得相当没有底气。看起来，她对现在的情况也同样一无所知。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她想要让我加油做什么，并且我觉得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句话，但她的善意依然让我觉得有些感动。于是我对她笑了笑、假装自信地回答了一句「谢谢」。
……简直像两个笨蛋一样。我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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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嬉闹声与说笑声便沿着走廊渐渐远去了，教室里只剩下了五个人——莫里斯先生、三位班委，然后，饥肠辘辘的人群中，还坐着一个我。
「莫里斯先生。请问，把我们留下来，是为了什么事？」
黑田同学抬起头来、冷冷盯着莫里斯先生。
即使对方是班主任，她的语气听上去也是同样的冰冷与淡漠。
「之前应该也跟你们几个班委说过了，」莫里斯先生依然面带微笑地翻找着自己的教案，「按照惯例，在六月中旬的时候，我们学校会举办一次学园祭。」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将视线投向了我。
「啊，对了，浅见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
废话。我当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非得把我留下来。这整件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可是，」卡莲同学快速地瞥了我一眼，旋即将视线移开，有些不满地望向莫里斯先生，「现在才五月份啊……？」
「虽然也有『在摔倒之前、先扶住拐杖』之类的说法。但就像卡莲同学说的那样，现在就开始商讨学园祭相关事宜，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呢？」
御部同学稍显无可奈何地苦笑了起来，接着卡莲同学的话说了下去。
「的确如此。但是，今天之所以把你们几个留下来，也不是为了让你们准备学园祭。」
莫里斯先生从教案中抽出了一份文件，不知为何，他的笑容让我隐约感到有些不安。
「或者，让我们换一种更直白的说法吧——在开始准备学园祭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各位的帮忙。」
说着，他眯起了眼睛，看上去相当享受地笑了起来。
「『亚希托菲尔学院外空防御表演赛』。」
一片沉默。
黑田同学微微皱起了眉，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英国佬的眼睛。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就可以了。简单来说就是，从每个班级中选出代表、驾驶机甲进行战斗表演。时间是在一周后。届时，联合国外空防御理事会高层也会派出一支代表团，到我们学校来参观比赛——」
「……请等一下。」
英国佬的话还没说完，卡莲同学就直接打断了他。
「我不懂。战斗表演，是什么意思？类似于毛利人的战舞？还是说，像战斗机演习那样、一边飞行一边攻击固定靶？」
「抱歉，我可能没有说清楚。但很遗憾，实际情况和你的猜想之间有着不小的出入，海蒂爱宁同学。」
莫里斯先生不怀好意地微笑着。
「战斗表演的意思是——你们亲自驾驶机甲、彼此将对方视为敌人，互相攻击，从而决出最终的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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