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霞浦高中是个温和而不失凉意的季节。因此,学生们在一年之中最为看重的活动——文化祭,便挑准了这个时机举办。当然,文化祭并不是单单承载着霞浦学生的希望与梦想,它还是远近的国中学弟学妹们近距离参观霞浦学风的好机会。对校方来说,他们也希望文化祭能够抓住更多国中学子的心,令他们更愿意选择霞浦高中作为进路。
于是,在文化祭之前,校方已经开始了这一年招生的宣传工作,向本地的各个国中派发了见学邀请。这个通知也得到了各个国中的响应,在约定的时日,霞浦高中陆续迎来了国中各自派来的见习团。
我对于毕业的国中自然怀有更多的渊源之情。因此,当友江中学——我就读的国中——的见习团来到时,我和奈惠都怀着差不多的心情,不住地从教室的窗户往外窥探。
“当年,渊子也是见习团的成员吧?”奈惠突然发话道。
“是啊,跑了好几个高中,最终还是定下来报考霞浦呢。”
“为什么是霞浦呢?”
“还是‘人往高处走’的观念使然吧。”
说到整个霞浦综合实力最为出色的高中,还是得首推以市名为名,历史和底力最为深厚的霞浦高中了。不过现在想来,更主要的理由,还是“霞浦没有一所文史专研的高中”吧。
“得亏渊子当年帮着补习了啊。否则霞浦这种学校的入学试验,我可没这种自信。”奈惠感慨道。
推心置腹地讲,霞浦的入学试验水平也并没有奈惠说的那般困难。现在毕竟是个少子化的社会,废校新闻不绝于耳,即便是霞浦、太田、前崎这些大规模高中,现在也加入了争抢生源的行列。也正因此,入学试验也不再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而更像是简单地走一个过场。
“不过话说回来,渊子当年对霞浦是怎样的印象呢?”
“说不定当时反而是我给霞浦那边的印象更深吧。”
依稀记得,当时的我由于不怎么和外人对话,于是,从坐上班车到结束见学,返回班车,我一直都拿着一本占卜书打发着时光。虽然我在当时也留意了在霞浦所见的一草一木,不过,在他们的眼中,与其他兴奋的国中生迥异,一直端着占卜书的我才更令他们感到好奇吧。
“不知今年会不会有和当年的我类似的人呢……”我心里如是想着。
国中二三年级的人,大抵是青春期正盛的年岁。除开我这种极度低沉和寡言的另类,大多数人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妄想吧。所谓“中二病”的年纪,心中感到自己已经有了大的成长,渐渐地想和父母、长辈平起平坐,自我意识慢慢膨胀,认为自己是个不凡的人,等等。这样的无数想法在脑海中交织,的确,这个年纪就是容易产生另类的呢。
于是,在午休时分,我和奈惠坐在了学生会室里。今天并没有什么紧急要务需要处理,因此,话题也显得比较轻松。大概是关于今天的见习团中到底有没有值得关注的学弟学妹一类的。
“这段午休时间不是见习团成员们自由参观的时段吗?”我对奈惠道。“要确定见习成员们的兴趣的话,看看他们在这段时间前去的地点不是个很好的参考依据吗?”
“比如说?”
“追求饮食质量的人,这个时段就会去食堂;追求某个兴趣爱好的人,这个时段就会去寻找相应的社团;有什么崇拜的前辈的话,这个时候可能会去那个前辈的班上;至于这学生会室嘛……会想到到这里来的,我倒是觉得可以关注关注。”
“学生会这活儿也算数一数二的累了。”奈惠道。“一年多前,冲着新鲜劲儿加入进来,劲头过去之后,倦意和懈怠就涌上来了呢。”
“要我说的话,这应该算是‘三分钟热度’的类型吧。”
“我觉得是类似‘七年之痒’的成因吧。”门外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们转过头来,看到的是一个国中服色的少年。他应该便是友江国中见习团的一名成员吧。“七年之痒”这个词,在我的记忆里,是形容婚后生活七年左右的那个若即若离状态的。虽说成因上,有一种说法是彼此的热情减退,和丧失对学生会的热情劲有些相似,但拿“七年之痒”的成因来解释“三分钟热度”,未免也有些不太适宜吧。
“这位同学,是在参观学生会室吗?”奈惠向他搭着话。
“嗯,我想看看这里和友江有什么不同。”那位国中服色的少年道。“顺带,我还想拜访这里学生会的一个前辈。”
“是哪位前辈呢?”
“一名姓嘉茂的前辈。”
“渊子,找你的。”
几句寒暄之后,我得知这位后辈也是个对阴阳知识有所涉猎的人。不过,他似乎并不是一个打算学习阴阳学或是研究过占卜术的人。他涉猎的阴阳知识,似乎都运用在了他的妄想之上。比如,在接下来的交谈之中,曾经有这样一些对话:
“这个座位放置得不尽合理呢。位于西南噬嗑之位,噬嗑利用狱,恐怕,这个位置上的人总是被困局所扰吧。”
其实,噬嗑位的卦辞虽说是拿刑具吞噬犯人作比,但并不算一个困局之位。真要说困局之位的话,狴犴居于东北,好词讼,那个方位倒更不吉利。再者,说起六十四卦方位,倒更多地用在建筑整体相处的方位比较之上。论起房屋内部的风水,九星五行七色的说法倒用的更广泛。
不过,我也并不打算以我的见解强加给眼前的这个后辈。毕竟五行阴阳之学众说纷纭,并没有可奉为圭臬的标准。但求言之有理即可。
“不过,那边座位置于履位之上,履道坦坦,幽人贞吉。以此相抵,倒不至于完全是个凶兆般的放置之法呢。”
一个学生会的座位,自然也是随手摆放,哪里需要讲究这些方位吉凶呢?不过,他既然强调着这个,我也随口应承了几句。
不过,他似乎是有意在我面前展现他不知哪里学来的阴阳知识。比如,他说,某一张桌子摆在了“大壮”之位,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这张桌子摆在这里徒然碍事;又比如,书架摆在了豫位,盱豫,悔,迟有悔。说明放在那个书架上的材料,大多令人难以做出决断,徒然是耽误事的。
于是乎,这个人的似懂非懂,自以为是渐渐地引起了我的不愉快。
“这位同学,你尝试过占卜吗?”
“啊,对了,我想找嘉茂前辈,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他想问的问题是:为什么他有了这么丰富的阴阳知识,却算不准别人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他的前提就错了。他知道的阴阳学知识,无非是道听途说,根本谈不上丰富。而他现在直面着我提出这个问题,我又不能明说他的问题所在,这该怎么办呢?
“这样吧。我来为你占卜一次,或许可以有助于你理解问题的关键。”
由于那个人对六十四卦的知识似乎形成了某些根深蒂固的错误成见,用卦签的话或许不能让他信服我的说辞。于是,我拿出了塔罗牌,请他任意地抽取。
“第一张,正位皇帝。看来,你希望得到他人的平等与尊重,对不对?”
“没错,无论我怎么在同学间宣传我的思想,他们总是不能接受!”
“第二张,逆位教皇。看来,你不愿意被现有的生活所限制,是这样吗?”
“没错。无论在家里还是友江,连一个能理解我说法的人都没有。”
“接下来,正位正义。你向往着独立思考,希望能有一片能凭你的直觉就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天地,并且,你认为你的价值观与判断标准足以作为这片天地的导向。”
“就是这样。”
“接下来,正位死神。你看似镇静的表情下带有一丝对现实的不安。你虽然渴望着他们接受你的想法,但多数人的不接受使你有了怀疑,你开始疑虑你的做法到底是否正确。”
“这一点不对,我对我的思考一直十分自信。”
“是这样吗?”
对于真正的学识渊深之人,和半吊子的不懂装懂之人,他们的眼神截然不同。倘若面前的这位国中生真是有自己的一套学说的话,他自然可以用相当的理由和论据来折服我,而事实上,他在听完我的对话后,露出的表情却是用心记住。看来,他打算将之作为自己知识的一块新的部分,在另一个环境中再使用出来吧。所以,对于他这句违心的话,只需紧盯着他的双眼,这句话便不攻自破。
“算……有一点吧,接下来呢?”
“逆位太阳。由于你感受到了他人的不信任,你不愿意过度地展现自己,甚至认为,过度暴露自己的真心是不明智的。于是,你产生了类似孔雀的性格:总把开屏的美好在人前展现。”
“嗯……”
看来,渐渐地切中了他的要害。他变得不再激烈反对我的言辞。当然,我说的自然都是睁眼瞎话。至于为什么能够让他认为“正中要害”,那便是真正的占卜者必备的“牌外功夫”——察言观色与基础推理。
我毕竟也是经历了那个年龄段的过来人,自然知道在那个时候,其他人对于一个迥异常人的异己会如何看待。我在国中时,被人说成夜晚会变成白发红眼的妖怪,会读心术和穿墙术,每次作业都被人有意污损,值日也只能一个人完成。被孤立的程度远比眼前这个人厉害。因此,察言观色,加上自己的一些切身体会,我便能大致得出这个和我类似的人的处境。
他能作为见习团的成员,成绩必定不差。而他自己在我面前尚且敢宣扬他一知半解的阴阳知识,那么,在国中,他必然洋洋自得,认为国中无人能出其右。于是,被无数不解玄妙的人集体排斥,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已经抽了五张牌了,接下来,还有两张,正位的恶魔和逆位的世界,需要解释吗?”
“不需要了。”
他匆匆离开了学生会室。恐怕,他担心我接下来的发言将会揭破他更多的秘密吧。如此一来,我又坚信了一点:他并不是一个精通占卜的人。然而,学生会室里,还有一个我不得不去面对的人。
“渊子,你是怎么占出他的秘密的?”
“就像刚才所说的那样,察言观色和简单推理啊。”
“可是我看他,明明说话时是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为什么渊子一看他,就知道他实际上只是一知半解呢?”
“人所擅长的领域各有不同罢了。假设奈惠,要是你来讲一堂冰淇淋鉴赏课,我可分不清你讲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同样的,要是这堂课由我来讲,你也可以很容易分辨我讲的哪些是属于我的知识,而哪些又是装腔作势。”
“原来如此。”
“不过,为什么能让问卜者感觉我说中了要害,也并非全是靠着察言观色和心中的推测。还有一项要紧的功夫。”
这个最为重要的本事便是说话技巧——话术。初学占卜的人,为人占卜,总会说,“你是不是如何如何,对不对?”如果结合察言观色和推理,能够预测准确,自然能够迅速增强问卜者对占卜师的信心,然而一旦没有猜中,信心反倒会瞬间大降。因此,高明的占卜师绝不会冒这个险,他们采用的方式是循循善诱,引诱问卜者在不知不觉中说出自己的意图,而非仅凭只言片语便下断言。
刚才,我的方式也于此大同小异。我所说的人格判断语句,都是一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谁没有一些固执己见,渴望他人理解,或是想拥有一片自主支配的自由天地的愿望呢?只要以这些为标准,逐步探知他的想法,话题便可以渐渐地让他感觉,我是在描述问卜者。
问卜者本身,因为他们相信这些实际上子虚乌有的神怪之说,而且既然来问卜,必然是心中没有主见。由此可以推想,他们是一些非常容易受到暗示的群体。而占卜师恰恰又是一群精于诱导和暗示的人群。如此一来,占卜才会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显得一语中的,拥有能够窥破人心的力量。但是,在占卜师自己的眼中,这种把戏其实不值一哂,因为,有一个词语,已经告诉了世人,为何占卜师能够显得令人信服。
这个词语,叫做巴纳姆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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