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北太平洋像一个正在酣睡的孩子，在经历了夏季的大吵大闹后终于精疲力竭，静静地躺在亚欧大陆和美洲大陆围成的摇篮中。那一起一伏的海浪，仿佛是它因呼吸而上下晃动的肚腩，告诉在海上航行的人们这个孩子终于变得安静省心起来。
然而，明明航行在如此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船上的氛围紧张得却像面对着史无前例的风暴。人的呼喊声，升降平台的齿轮的磨合声，驱使舰炮旋转的电机声……种种嘈杂的声音都顺着严肃紧张的气氛，从引擎的轰鸣声和萧瑟的海风声中蔓延开来。远处即将与海平线相切的残阳把惨红的余晖一股脑儿的投射在船只和它周围的海面上，将碧蓝的海水连同威武的军舰一同染成了血红色。几只海鸟盘旋在舰船的上空，不断地拉长着它们凄凉的嗓音。吸引它们的到底是海面将余晖尽数反射而形成的亮斑呢，还是那将余晖尽数吞噬的炮管呢？我不知道答案。
我看着显示屏的左上角显示出的这幅画面，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接连不断地涌上脑海中。想要得到答案的我微微把目光移向前方的文光，他似乎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我在看他，立刻将表情调整为无懈可击的帅气笑容。
看来我不可能在他这里得到些什么了，估计周芳美和葛平也是一样。
放弃了偷懒的想法的我揉了一下太阳穴，再一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这幅画面的不对劲之处在于，里面显示的战力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虽然我不是特别懂关于军舰的知识，但是我还是明白，作为主要战力的驱逐舰是有非常多的攻击方式的。舰载直升机，舰炮，反舰导弹，鱼雷……这些都可以算得上是驱逐舰的常备火力。但是，画面里的这艘军舰，除了能看得到的舰载机炮、舰炮、反舰导弹外，其它的火力配置几乎没有，这对于一艘装备着相控阵雷达的高级驱逐舰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现象。明明是守备如此重要的原石，却只配置如此基本的火力。要是只有这一艘是这个情况也就罢了，显示屏上剩下的三个画面上显示的军舰全都是这个配置，这就是一件非常不对劲的事情了。即使军队再训练有素，能力者再是一团散沙，但是能力者还是能力者，仍然具有不可思议的实力。况且从能力者恐怖分子的手中保护好能够改变世界的原石又是如此重要的一次行动，列强们没有理由放松警惕到这种地步。是他们有仍然隐藏着的杀手锏吗？还是他们真的觉得这样的兵力就足够完成这次的守备任务呢？
我看了看一言不发盯着屏幕的大校，之前没能解开的疑问也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古怪的任务要求，令人吃惊的兵力配置，高度机密的情报。能将这两件事情全部完美解释的那个涉及到全球各大强权的机密行动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无人机的高度足够了吗？”大校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是的，首长。已经到了足够脱离战场的高度了，除非敌方动用空军，否则我们的无人机是绝对不会被战火波及到的。”在指挥台终端忙活的士兵干净利落地回答了大校的问题。
“已经能够确保将整个战场纳入监视范围内了吗？”
“这个……因为是第一次观测能力者和军队的交战，我们并不能确定战场能够扩大到什么程度。目前是以舰炮射程的十分之一，即约三千米为假想边缘确立的观测距离。如果再要扩大范围，考虑到图像的清晰度问题，可能就要操纵无人机脱离安全空域和安全高度了。”
“三千米啊……”大校半转过身子，“我记得能力者的能力使用极限是八十米？”
“事实上，能够影响到五十米远的能力者就已经是威胁等级S的级别了。”文光耸了耸肩，“我也只能影响到六十九米左右，而且能力的威力已经微乎其微了。”
所以说这家伙是S级别的存在吗……
“啊，小弟弟还不知道威胁等级这个说法吧？”抱着胳膊的周芳美弯下腰来看着我，她上身那呼之欲出的曲线形成物就这么暴露在我的视线之下。
“不知道……我也不关心这个。”我急忙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努力平复又开始有些躁动的内心。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不留神就会被她用能力夺取心智。
“哦？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很好奇的小弟弟呢？刚才之所以来晚了也是因为第一次坐上这样的大家伙，所以好奇地去寻找什么秘密通道了吧？”
“我不是说了我找了一个空船舱睡了一会儿了吗？”
“啊啦，是这样吗？那是姐姐瞎猜了，不好意思啊。”她吐了吐舌头。
这家伙……刚才是趁着我目光在她身上的那一瞬间读取了我的记忆了吗？这可不好办啊，她能够探知我的记忆和想法，如果再和她有接触，恐怕我和葛平的行动就要曝光了。
“现在不是你们无聊的争抢游戏，克制一点，周芳美。”面对着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周芳美，大校仅仅是用声音就压制住了她，“还是说你想现在就丢掉你们的大好局面？”
“好好好~我知道啦~”周芳美向上犯了一个白眼，做了一个不耐烦的表情。
“报告！画面中发现不明船只？”一直监视着显示屏的军官突然喊道？
“画面中？你们之前没有探测到吗？雷达干什么吃的？”大校皱紧了眉头。
“这个……雷达并没有任何反应。”
“并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你发现的是鱼类而不是船只，现在我们都在海底喂鱼了！”
“我无言以对，首长。但是我保证，我们的操作没有任何问题。”
“你是说，他们能这么大摇大摆地开进来却连一波段的电磁波都接触不到？”
“有这个可能。”我打断了大校的训斥，“电磁波是波的一种。”
“而小弟弟见过能够操纵波的能力者。”周芳美摇了摇她的食指。
“……把画面放大，全屏播放。”大校沉默了一秒钟后下达了命令。
很快，位于屏幕右上角的画面就放大到了整个屏幕。在画面能够辨析到的最远处，四艘货船缓缓驶来。
“货……船？”周芳美歪了歪头，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好像也不是一般的货船呢。船身明显是用铁板包裹了起来，貌似厚度还不小。”文光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画面中的货船，“只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挨不住两发舰炮就是了，连导弹都用不上呢。”
“这艘船的方位是？”大校看向军官。
“东北，画面是按照四艘英方军舰的方位分屏的。因为位于中间的美方军舰暂时没有观测价值，所以画面只有我们在操作台上监视，只在大屏幕上播放英方军舰的画面。”
我们好像是在大概西南的方位，正好在对角线上吗？
“你是说只靠一个人就能让四艘大型货船逃过五艘军舰的相控阵雷达？”大校瞟了我一眼。
“我可没说能够操纵波的只有一个人。”我耸了耸肩，“毕竟这个世界有七十多亿人。”
“但是十万个能力者就能毁掉这个世界。”
“如果还有十万名没有归属的能力者的话。”
大校没有理会我的反讽，再一次将目光转向了屏幕。
“现在东北舰的人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吧？”文光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主动挑起了话头，“毕竟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溜到了眼皮子地下这种情况。”
如果再近一些的话就要进入舰炮的射击死角了，在舰炮和机炮之间有一段空白距离，通常这段距离都是要靠其它攻击方式补充的，但是现在他们好像没有办法弥补这段火力间隙了。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直接加速冲到那段距离。但是我显然不会动用大型货船这样笨重的载具。只要有一艘可以搭载快艇的货船就足够了。那么，对面想要用这些货船做些什么呢？
东北舰的舰首炮缓缓转动，漆黑的炮口径直对准了如同散步一样的货船。
供弹链转动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通过无人机传到我们这里，然后是炮弹上膛的声音。虽然没有了雷达的辅助，但是以现有的观测手段，命中三千米开外的大家伙还是绰绰有余的。简单十几秒的预热后，炮管开始了最后的射击诸元调整。
我看了看冲在最前面的货船，内心充满了好奇：到底他们要怎么应对军方的攻击呢？
一声巨响，炮口处闪了一道光，只听那凌厉的破风声也知道，炮弹呼啸着飞向了那艘货船。
又是一声巨响，那艘货船的前甲板升起了冲天的火焰。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发炮弹，就这么简单直接地，毫无阻碍地击中了货船。
爆炸的冲击将那艘货船的船头硬生生地按进了水里，由于浮力定理影响，排出来的水高高地扬起，又重重地砸下，由此引发的波浪并没有向常识中那样呈弧线散开，而是看起来像是被两只手和隆起来一般，逐渐地压缩成了一条线。由于巨大的能量无法通过扩散释放出来，那仅有的一条线便开始飞速地向前传播。在东北舰即将开炮的一瞬间，那条线终于来到了船下。紧接着，船的前端就被海浪猛地托了起来，然后又狠狠地被扔了下去。也就在那一瞬间，舰炮的第二发炮弹飞出，打在了货船前方不远的海面上。这一次，汇集而成的线不再朝东北舰传播，而是径直穿过了货船。在同样的一托一扔下，货船如同跳跃一般，一口气向前前进了一大段距离。
“原来如此，曲率驱动吗……”葛平终于说出了他来到这里以来的第一句话。
“曲率驱动？”大校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通过波动改变海面的空间曲率，使船体被向前拖曳。这是很早时候以为墨西哥学者提出的理论，实际上现实生活里面也有过。你可以回家试一试用肥皂泡驱动泡沫小船前进，一样的道理。”文光解释道。
“但是这样一来，他们肯定躲不过下次的炮击的。”我说。
“本来不这样做也不会，军方不会傻到在同一个地方失误两次。”文光努了努嘴，“你听，这次是两条供弹链的声音。”
“双弹射击，这是刚刚才开始被应用的技术。通过计算机强大的运算能力，在第一发炮弹发出的同时校准误差并发射待机的第二发炮弹。理论上来说第二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躲开的。”
就在大校说明完的一刹那，第一艘货船连吃了两发炮弹。第二发炮弹不知炸毁了什么东西，引发了船体的连锁爆炸。那艘货船连沉没都做不到，直接就被爆炸和水压撕成了碎片。无数的零件就这样漂浮在恢复平静的海面上。
到头来，第一艘货船也只是前进了大约八九百米的距离而已。
短暂的沉默后，又是两声巨响，第二艘货船也步入了第一艘的后尘，接着第三艘，第四艘也纷纷中弹。在一阵爆炸声中，这四艘先锋货船迎来了全灭的结局，留下的只有随波逐流着的无数残骸和零件。
如此顺利的第一次接触，连军方的热身都算不上。
“果然，就算是这样的军舰，对付能力者们也绰绰有余了吗。”大校好像并不对军方的战果感到认可，反而还有些意外。
“就算是这样，也太过顺利了吧？”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碎片，“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分钟不到，而且还遇到了火力狙击。这么一段时间内才移动了八百多米，这可以算得上是在漂了，简直就是在让军方当靶子打。”
“真是够无聊的。”文光耸了耸肩，径直走向了舱门。
“你要去哪儿？”葛平的双眼一直盯着走过他身边的文光，我右侧的周芳美也在悄悄地观察着他。
“这里太无聊了，还不如我在甲板上活动活动筋骨。”文光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犀利起来，“怎么，陪我活动一下吗？”
“……”两个人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文光的实力，有这么强吗？我不禁对他有了一丝恐惧。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嘛，还是把恐惧留给画面上的他们吧。”文光用眼神示意我们看向大屏幕。
“报告！观测到第二批敌方载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大屏幕上。
十余艘汽艇，每艘都有四到五个人不等。
“这回可是真正的超能力攻击了呢。”
在说完了这句话后，文光离开了房间。而我，虽然对他的离开抱有一丝疑虑，但还是把注意力放到了大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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