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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相逢 其二

第四章 相逢 其二

『啪』!

水珠精准地落在劳伦斯的鼻尖上。

“?....!”劳伦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很快像察觉到什么似的,赶忙撑起身子,四下里摸索了一番,确认自己没有少哪块部件后长舒了一口气,“呼...看起来还活着,如果这里是天堂也太寒碜了。”他看了看四周,这里像是一个被水冲蚀而成的岩穴,从上部的岩锥上不断地滴着水。在离开的方向上,却十分不合风格地设置了一道坚固的铁门,只露出半个大约是用来送餐的窗户。

劳伦斯尝试着用手推了推铁门,后者纹丝不动,仔细看去,门的重量已经使得它陷进了地面,更不要说推开了。

劳伦斯眼见推门不动,随即找了块干燥的地方坐下,努力地回想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奇怪的粘液攻击了自己,这点是肯定的,不然自己也不会失去意识。朦朦胧胧中仿佛自己被人扛起来,不知走了多远就到了这里。劳伦斯看了看自己身上略有磨损的衣物和其下被磨破的皮肤,自己大概是被人像抛尸一样丢进来的,不过这群人是怎么打开这门的....实在叫人想不通。

“『人』!”劳伦斯恍然大悟,他分明记得拉着『铁处女』前行的是两个男人,自己大概是被他们带回来的吧?

劳伦斯从大铁门上仅有的一个小口向外张望,就算是作为送食物的窗口,这小口实在也小的不像话,他努力扭动着身体,想多看到门外有什么东西。

随后,他看到了一样惊出他一身冷汗的东西。

一个巨大的绞盘。

也就是说,这扇门根本就不是用人力打开的,而是用绞盘的绳索单方面从外面开关的。这个『小口』,根本就不是『送餐』的,而是单纯地用来保持空气流通的『换气口』!

劳伦斯想到这里有如五雷轰顶,不管那两个男人是否知道自己还活着,把他放在这里就是让他等死!而他现在确实就像一个被关进棺材活埋的人一样,在这里没有办法。他心烦地一脚踢开周围的一块小石头,讽刺的是,小石头砸中的地方刚好有一具人的骸骨,它就躺在洞穴的一角,只是劳伦斯一直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它就像预示着劳伦斯的命运一般,让劳伦斯不由得冷汗直冒。

忽地,劳伦斯刚恢复嗅觉的鼻腔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像是海鱼搁浅死在岸边后腐烂的恶臭味,不由得让劳伦斯眉头一皱。劳伦斯循着这股气息寻找味道的来源,结果整个洞窟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味道从哪里散发出来。

他这时又突然想起来那具骸骨上,有几处十分不自然的地方。

第一个疑点是,那具骸骨并没有穿过衣物的痕迹,按道理来说,就算风化腐蚀得再严重,也该多少留点破碎的布料下来,如果说是有人提前取走了,那么自己醒来的时候衣物又没有丢失,所以不成立。

第二个疑点是,这个岩窟如此潮湿,人的骨架根本不能保持如此完整且光滑,说明这具骨架的主人是近期才死的。问题也就在这里,如果他是近期死亡的,那为什么会一点皮肉都不剩下呢?

劳伦斯俯下身,确认了这具骨架并不是空气中腐败气息的源头。在这以外,他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一些不仔细看就发现不了的细丝。

劳伦斯从骨架旁捡起一些细丝。与他想的不同,这些细丝并不是这具骨架主人过去衣物的残余,因为这些丝用来编织衣物太过硬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丝总有点若有若无的黏性,弄得劳伦斯的手指十分不舒服。

他缓缓站起身,空气中的恶臭已经让他双眼有些发昏了,也不知是幻听还是其它什么东西作祟,劳伦斯隐约听见原本安静的四周传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这里理应只有他一个『活人』才对,这就奇怪了。劳伦斯正纳闷着,那声音愈发地接近,到这一刻,一个想法突然涌入劳伦斯的脑海。

如果这里的确是一个『停尸房』,那为什么要用这么厚重的铁门堵住出口,死人难道还能逃跑吗?

这么大一个『停尸房』,为什么尸体仅仅只有那具『骷髅』呢?

一切的不自然,用一个解释就说的通了。

这里不止是『停尸房』,同时也是『牢房』。

劳伦斯想到这里,摩擦声已经越来越大,他明显感觉到有东西在快速地接近,像是撑破气球一样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来源正是——

“是『头顶』啊!”劳伦斯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而后飞快地向旁边飞扑过去。

巨大的黑影伴随着断开的银丝和满天数不胜数的人类肢体从天而降。

一只人手落到劳伦斯身边,这只手已经肿胀发绿,就像是有人把人皮当作水囊灌满了一般,散发着恶臭。劳伦斯这才明白了那臭味的来源,正是这些腐烂的人类残肢。

烟尘渐去,劳伦斯终于看清了黑影的真身——那难以名状的亵渎恶兽。

就像是神话中所描述的,被称作『奇美拉』的邪恶造物。那在黑暗中闪光的八只单眼,长着纤细密毛的甲壳似乎标志着它不是蜘蛛也是蜘蛛的近亲,可那粗壮的四肢,如同灵长类一般发达的四肢又是怎么回事?那与蝙蝠如出一辙的膜翼,为何长在背上?又要多大的翅膀,才能抬起这副身躯?

劳伦斯还沉浸在震惊的余韵中,那怪物却开始四下搜索起来,八只眼睛各自瞥向不同的方向,如同在碟缘滚动的球一般『咕噜咕噜』地旋转着,很快地,那些眼睛的目光全都停在了劳伦斯身上。

“喂喂....”劳伦斯顿时有点冒冷汗,“开玩笑的吧....”

然而怪物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它开裂状的嘴中发出沉闷的低吼,从上颚的尖牙向下滴着墨绿色的汁液,看来它已经饿了很久了。

短暂的时间内,劳伦斯决定先转移自己的位置,再作他算。就在此时,那怪物抬起一只手臂,从手心中挤出一块空心的肉瘤,从肉瘤之中射出两股银白色的细丝,每股丝的末尾都连接着一个白色的小包,如同飞行的箭矢一般,径直朝劳伦斯袭去。

劳伦斯眼见怪物有所行动,赶忙收回身体,第一股银丝堪堪从耳旁的发梢穿过,射入了岩壁中。

劳伦斯正庆幸自己躲过这次攻击,第二股银丝就径直贯穿了他的右臂,连带着他整个人撞在洞穴的石壁上。银丝末梢的小包借力张开,形成一张大小恰到好处的网,将劳伦斯的小臂一并固定在壁上。

肌腱被强行击穿的剧痛渐渐从伤口处扩散到整个手臂,可劳伦斯现在根本没有余力担心手臂的问题,因为怪物又有了新的动作。

它像蜘蛛一样利用自己射出的丝牵引自己移动,以惊人的速度贴地飞行,像灵巧的猿猴一样在石壁间跳跃,顷刻便来到劳伦斯跟前。

面对面地对视,劳伦斯惊觉这怪物竟有大约两人的高度。不等他下一步反应,怪物挥动巨爪,将劳伦斯整个人从石壁上剥下,像丢掉一块脏抹布一样把他抛向地面。

劳伦斯在地面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正好与那具无名尸骨撞了个满怀,他尝试着立起自己的上半身,背部却传来撕裂般的痛苦,他发现自己的肋骨断了。

为了避免自己断开的肋骨刺伤内脏,劳伦斯只能一直保持着现在的姿势,不能动弹,他看了看自己被刺穿的右手,好在网和他的右手一起被剥下石壁,现在这些残余的丝反而像绷带一样,包住了劳伦斯的伤口,让他不至于流血过多。除此之外,劳伦斯注意到一件小事,有部分银丝的末梢呈炭黑色,就像羊毛被火烧过之后的颜色。

看着隐隐散发着毛发燃烧产生的难闻气味的银丝,劳伦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随手抓起一把地上的石块,装进自己的口袋。与此同时,那怪物又再次移动到了他面前。

劳伦斯拔出别在腰间的短刀,挥舞着不让怪物靠近自己。然而它抬手又是两股细丝射出,再度粘住了劳伦斯的双手。像蜘蛛对待它那可怜的猎物一样,怪物从双手的肉瘤中继续喷出银丝,一开始劳伦斯还可以挪动自己的腿脚,随着越来越多的网覆盖全身,他连挣扎都做不到了。怪物巧妙地运转着丝线,将劳伦斯困在银丝编织成的『茧』中。随后他张开巨大的膜翼,靠着扇动翅膀产生的升力带着『茧』一起冲上洞顶,在复杂的网络中穿行,最后把『茧』固定在两根银丝的交界处,就这样悬挂在空中。

被包在『茧』里的劳伦斯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重力』感的缺失,大约自己离地了吧,他想。但现在面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丝的密度比他想象的大的多,『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困难,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会憋死在『茧』里,这可不是个舒服的死法。

劳伦斯想起刚才装在口袋里的石头,虽然比自己想的严重,但是现在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了,那就用吧。

他靠着一点余力,尽力地扭动身体,让口袋里的石块能尽量沾到银丝上。幸运的是,他拿着小刀的左手还有活动的余地,刀刃轻巧地倒转方向,割断了他手腕上并不多的细丝。

“好,这样的话,”劳伦斯想着,左手用力朝丝上的石块掷出小刀。

『呲』的一声,小刀正中目标,与石块切个正着,发出略带刺耳的摩擦声。

金属与矿石的摩擦,在极短的时间内爆发出一点热量,转瞬便消失了。

但是,这份『热量』,已经足以『点燃』这些丝了!

随着一点火星的溅射,银丝渐渐地泛出火光,从中间断开,向两端蔓延,其余靠近的丝线也同样被点燃,就像河床变得干枯一般,这星星之火慢慢延伸,终于让整个洞穴的网络都燃烧起来。

劳伦斯渐渐感到『茧』外传来的热量,火焰终于燃尽了『茧』的外部,同时也开始朝劳伦斯身上蔓延。他挣脱了所剩不多的丝,用手掰开已经碳化的『茧』,像是成虫脱离蛹一样,探出了脑袋。

“呼,时机正.....”话没说到一半,劳伦斯低头看了看脚下,先前所在的地面现在看来只有1/3的大小,也就是说.......

“这不是更糟了吗喂!!!”一语罢了,牵引『茧』的两股细丝也完全烧断了。劳伦斯连『茧』带人一起坠入了空中。

“糟透了糟透了糟透了!!!”

『茧』在空中划出并不那么优美的弧线,翻滚着掉了下去。好在还有些没被燃尽的网,缓冲了一部分冲击力。碳化的『茧』就像被砸在石头上的鸡蛋一样,在触及到地面的一瞬间便碎掉了。

“真是...糟透了....”劳伦斯大口地喘着气,“要是每天都....这么来一次....不死也给吓死了....这辈子都不玩火了....我大概是祖坟冒青烟了才会想用火烧这种蠢办法....不过效果还不错....”

劳伦斯望了望身后的骷髅,“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忽地,洞穴的顶部传来暴怒的嚎叫声,随后一个带着火焰的巨影猛烈地砸在地面上。

怪物的甲壳,膜翼上此时都不同程度呈现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尤其是膜翼,其上已经被灼烧出一个个小洞。可以在听见它因愤怒发出沉闷的低吼,一身粗壮的肌肉在不停地颤抖。

“啊哦,看来有人不这么想。”劳伦斯自言自语地说。

怪物发出一声带着愤怒的咆哮,并一把抓起劳伦斯,将他举到和自己同高,力度正好让劳伦斯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它张开裂成四瓣的嘴,从中伸出一根细长的,像『针筒』一样的东西。『针筒』的尖端向外滴着诡异的绿色液体,滴在地面的岩石上『滋啦滋啦』地发出声响。

劳伦斯注意到这一点后立马反应过来,这大概是他的『消化液』吧,就像一些洞穴里的蜘蛛一样向猎物身体里注入消化液,然后如同喝椰子汁一般**它们被融化的内脏。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那具骨架这么干净了。

不妙,不妙,非常不妙!

劳伦斯心里想着,可任凭他怎么用力,怪物的手还是纹丝不动。眼见那『针筒』似的东西越来越近,劳伦斯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四分五裂地挂在网上的模样了。『针筒』已近在咫尺,绿色的『消化液』滴在劳伦斯的披风上,『呲呲』地发出响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巨大的石锥从天而降,直接截断了怪物抓着劳伦斯的那只手,劳伦斯连人带着半只巨手一起掉在了地上。怪物发出凄厉的嚎叫,转眼间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石锥都在附近落下,劳伦斯这才明白,这洞内的网络的复杂和密集程度都是自己难以想象的,自己一把火烧掉后,失去了承重的支柱,这个山洞的结构也要随之坍塌了。

怪物张开满是疮痍的膜翼,振动翅膀想飞起来,此时更多的石锥落下,重力让它们像木桩一般穿透了怪物的腹腔,膜翼。荤腥的液体从破裂处不断地流出,怪物的叫声越来越微弱,直至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死了吗?”

劳伦斯推动身体,刚想站起身。怪物的嘴猛的打开,从凸出的『针筒』中射出一股冒着热气的液体,但是因为只有头部还能活动的缘故,这些『消化液』没有哪怕一滴命中了劳伦斯,大部分的酸液都击中了那扇堵住洞穴的铁门,就像引火上身的白纸一样,铁门被腐蚀出一个大洞。

怪物还想有什么动作,不曾想此时银光一现——劳伦斯掷出的小刀不偏不倚地**了它头颅的正中央。说来也巧,小刀被掷出后便一直卡在石壁中,随着洞穴的塌方才从石缝中退出来,正好击中了怪物,这一下,他分离的上下颚再也没了动静,就像一具摔碎的石雕一样。

劳伦斯见怪物彻底没了动静,费力地支撑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怪物旁,拔出了夺走它性命的刀子,为了保证它再也没有回光返照的机会,劳伦斯又补了几刀,直到刃上白的绿的红的都混作了一体,他才又在怪物身边坐下,大口地喘着气。

随后他割下自己布衣上的一段,并用刀柄敲下一块怪物破碎的甲壳,做了个简易的夹板,固定住自己断掉的肋骨,让它们不至于刺破内脏,造成更大的伤害。

“至少这条路能出去吧,” 他说着,看向铁门上的大洞,“这不是完全没用吗....穷讲究。”

话毕,劳伦斯穿过铁门,缓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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