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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鏡淚篇(三)

第三章 鏡淚篇(三)

"就算是你,也不可以叫我的名字。"

"不然的话我会揍你的。"

火葬场外飘来看似没什么道理的童音,有点儿天真,可是却叫人讨厌不起来。

底下来的人虽多,可是却彷佛与屋顶上的一男一女隔了一整个世界。

里头,正办着某个男孩的仪式,可没人想到,当事人正在屋顶上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名字什么的虽然只是个代号,可要是没有了的话实在不太方便。"

"我不管怎样都不想再用原本的名字了。"

"要不然,你替我想一个新的名字,你看怎样阿?"

少女呆了好一阵子,在这些天来她一直说话时少,听男孩的话多。

他虽然和长老一样一直说个不停,可是我却没有讨厌的感觉呢,真是奇怪。

少女心道,一分心,一时忘了要回答男孩的话了。

"喂喂。"

"我,不会改名字,我怕改得不好。"

清冷的声音从薄薄的樱唇中倾出,却使人感到了诚恳。

我当然知道你改不好名字了,你要是能改得好名字就有鬼了。

本就是玩笑话,故意说出来让你困扰的。

男孩感到有点好笑的想着,嘴角扬起了坏心眼的笑容。

你说都成了鬼了,还有个死神跟在身边,分分钟被她拖到不知哪里去,这多不吉利阿。

我自然一见她自然应该有多远跑多远了。

男孩想得倒很美,但现实是残酷的。

成了鬼短短几天的他要是能跑得过死神,那还真是老天太不长眼了。

这少女就像块牛皮糖。而且多半是打不过的,吵,她也只会当成是耳边风。

反正都没有什么办法了,那还不如欣然接受算了。

看着少女彷佛要烧坏自己的脑一般的拼命替他想个名字,他就想笑。

这样的玩笑应该刚好吧。

短短几天他就认识到少女认真丶和像牛一般的牛脾气,自然少不了的是呆呆的性子。她真的不笨,只是有点呆,有点天然和不知世事。

这几天里还差点被伪装成可爱小猫的动物灵骗走,也不想想自己在鬼魂眼中就是块唐僧肉。

男孩腹诽道。

男孩觉得她不像死神,也不适合当个死神,当个耕田的或是会计都比当死神适合她。

但说实话,男孩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不讨厌少女的。

正当他想要开口说出一早想好的那句"算了,我有没有名子也比较自在。"的时候,她却真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又或是她以为是个好名字的东西。

"小三。你看怎么样。"

少女认真的说着。

这......是在开玩笑吧?

男孩想了想,莫非是她知道了自己在耍她?

"咳......莫非是因为前面还有个小一,小二,你才叫我小三吗?"

"不是阿。小三就只有小三阿。"

"......"

见男孩说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少女才慌张地解释,但没想到她的解释却让他更想要吐血了。

"爹说,小三是个好词语。"

男孩看了又看,彷佛想要从少女幽幽的黑袍里看出个花来。

彷佛感到男孩愈发奇怪的眼神,少女认真又诚垦地多说了一次。

"爹说,小三是个好词语。"

一样的话,只是这次变得更加肯定了。

"嘛......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娘对此有什么看法就是了。"男孩维持着微妙的笑容,有些轻挑的说着。

她这样子真的能知道小三是什么意思吗?大概是不知道的。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太过天真还是不知世事了。

可是和她一样身为孩子的我却对此再了解不过了。

男孩心中动念,只是她的话堵住了男孩想说的一切。

"我没有娘。"

"......"

听到这𥚃男孩本能地想结束话题,但少女此刻的不快却超出了他的计算。

"我爹说的话,不会错的。"

简单的说着。

男孩原本维持着有余的笑容,现在全凝结在脸上。

"大人说的话也......"

𣎴,我是怎了,现在和她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

心情烦闷的他,想到少女没了娘的事硬是没说完后半句。

大人说的话,不是永远都对的,他们也只是人,人总会犯错的。

最使小三烦闷的,并不是别的,而是为何自己会想说出这样的话。

是一直很克制的自己,彷佛只要呆在这里就无法淡然。

我不该这样的......

此刻的他,虽然是笑着的但眼神里的幽幽鬼气,使少女的语气变得迟缓和慌乱。

"小三......你,没事吧。"

"走吧。"

男孩轻轻地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你要去哪里阿。"少女的慌乱已经变成怕了。

"进去呗。"

男孩有点赌气的说。

在少女眼中,他始终是笑着的。

可连少女都看出来了,他不是喜欢笑,而是只有一个这样的表情⋯⋯

但她并没有细心到能够发现,男孩并没有反对用小三这个名字。

其实男孩原本的名字是好听的,绝对能算得上就算㝍进书里当个主角也不违和的名字。

但就是显得太过匠气了。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少女随口说的小三,至少显得不那么虚伪。

在火葬场里,白玫瑰和白花装饰了整个会场,看起来就像个花海。

而最中央放着一具华美的棺木。

"......好美。"

连少女也认不住低头下意识地轻声说,说完才发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有点胆颤地瞄看男孩,见他像是没听到一般,才放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男孩认识的丶不认识的,都沉默庄严地站在两侧。

而现在已经成为了小三的男孩,则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脑后,笑着吹起了囗哨。

"和你说喔,其实这𥚃没一个是为了我而来的。"

"多半大概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你看那个是,是我的校长,那个是我的家庭医生,那个是教我拉小提琴的老师......"

小三一边笑,一边如数家珍的说着。

"那个是我同学,他家𥚃的公司快要上市了。啊,上市你知道吗?就是说会有很多很多的钱聚在一起,能做很多了不起的事。"

"所以说,这很好笑吧。明明没人想到这又热又无聊的地方来,偏偏又因为怕不去会被别人念,只好全挤在这房间里陪我这个死人。"

小三的笑容不减。

只是,那真的是在笑吗?

在远处,火炉的火被点燃,像一个大口。

而最远处,则是一对正掩面涰泣的男女。

他们穿着最好看的西装,更是所有人的焦点。

要说他们不伤心的话就是假的,但在伤心之余,与他们相处了将近十年的小三看出了别的情绪。

那就是松了一口气。

小三能够轻易推演到之后发生的事。

父母在少了他之后,自然就没了最后的束缚了。

能毫无付担的结束这段貌合神离的婚姻,他们各自在外组建的家庭又能够转正。

而小三那些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则不必再过着单亲的痛苦生活。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你说是吧。"

"他们都是些聪明人、好人。和他们相比我大概也不是什么好孩子。我也干過一些很壞的事。"

"做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当个好孩子也没什么意思,死了,更没什么意思。就和那些人全挤到这房子里一样,全都是假的,但虽然是假的......却是对的丶正确的选择。"

棺木,终于被推入烈火中。

很快就全都化成了灰。

"看起来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对吧。"

男孩不会哭泣,他只会笑。

但看着在笑的他,少女却不知为何的很想哭,代替不会哭的他。

在身体全化成灰之后,他问少女。

"这下子,我可以去轮回了吧。"声音轻得如鹅毛般彷佛在求一般。

少女曾告诉过小三,他的怨气太重,执念太大,就算他想,也去不了轮回的。

他却说,他没执念,谁也没有恨。

这是真的,但也是假的。

他只是觉得......谁也不该恨。

"还去不了吗......"

少女这下真的哭出来了,可小三仍在笑着说。

连她也看出来了,他并没有在笑。

只是,变得有些恶狠狠的,幽幽的鬼气不断从他身上冒出。

"老实说,他们真的没有错,只不过是生了孩子之后发现搞错了罢了。对我也不坏的,没有虐打又没有骂的。在外头各自追求真正的幸福,一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家,这点我是佩服的,换成别人别人也不一定做得到。杀了我的那个人,我也不应该去恨,他一来的确可怜,脑子又有些问题,杀了我的事也可以算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就算是我也不该恨他。"

"那我该去恨那些在外头的小三小四?他们又没做错什么,更不关他们的事。我死了他们反而才能得到正确的幸福,可说是无辜的。我又怎能去恨他们。"

"还是要我去恨路过却没有救我的路人?还是不够勤快巡夜的警察?事实上是谁也没有错。"

"他们是对的,难道我就错了吗?"

"可要是大家都是对的话,没有人做错的话,我为何会落得这样的地步......为何大家都摆出一副彷佛只有我死了就得到了最完美答案的样子!"

一字一句,如一记记重锤打在少女身上,打得她想要哭。

"你说我有怨念而无**回,那你倒是告诉我......我他妈的应该恨谁阿!"

强烈的鬼气聚集在小三身上,使他看起来就像个巨人。

巨大的力量甚至能影响现实。会场,阴风阵阵,而那些白花更是开始迅速的枯毁。

人们开始怕了,会场开始混乱起来,想要冲出会场却发现门被不知名的力量封起来了。

"告诉我阿,我该恨谁。"

成了鬼气巨人的小三,对少女伸出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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