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从舌根儿上传来那动物细小的足抓挠喉咙的刺痛感……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难以言喻的苦涩滋味。那就好像是把仙人掌的茎干，连着刺儿一同磨碎。又或者灌下了一口燃烧的硫磺。仿佛有一滴漆黑的毒液，渗透进了希拉姆女孩儿纤细的神经……听到了沉闷的钟响，那些翅膀扇动的声音变作了一阵燃烧着的低声细语，她想仔细听。
但在那声音传进耳朵里之前，就化成了一阵歪歪扭扭的呻吟。女孩儿干呕起来，从咽喉底下吐出一团黏糊糊的焦灰。她瞪着棕红的眼睛，噼噼啪啪落下大滴大滴的泪水，膝盖一软就要瘫倒下地上。却在半空里被玛丽安娜接住，将小小的身子整个儿搂进怀里去。
在女孩儿们周边，有亮晃晃的光线盘绕，在地上接起条弯弯的拱桥，互相交织，在顶儿上缠成了一道复杂的符文。她见到从窗户外边涌进来的虫豸……在黑暗里闪烁着鲜艳的红色，长着人类脸孔的蝗虫。就像是海潮，或者攀来的火焰。互相碰撞，扇起嘈杂的“嗡嗡嗡”响……一头撞上光线织成的网里，“噼噼啪啪”碰起数尺高的火花，“哗啦”一声散成了惨白的灰，高高扬上天花板去。但这并没能阻止那轰鸣的虫潮，它们悉悉索索的声音汇成了一阵沉闷，又痛苦的呻吟，翅膀拍起的风“呼呼呼”抽打在女孩儿脸颊上，随着那些惊惶的脸孔上下翻飞。
“快！这边走！”朱莉普特高举着一枚魔法石，那些光线便是从那青白的表面渗出来，就好像擎着一柄火炬。拽着玛丽安娜的胳膊，拼了命儿地向门口奔跑。缠在绷带下的伤口就裂开来，渗出一大片暗红的污渍，滴滴答答落下地上去。她们听到身后那些小小的怪物，似乎被鲜血引起了注意，“噼噼啪啪”地撞得更加疯狂。
就在即将碰上把手，那扇门却“噼啪”一下断做两截。女孩儿们都被吓了一跳，朱莉普特小小的身子晃了晃，险些踩到自己的脚趾头摔倒。在散落的木屑子底下，探来一张浮肿的脸孔……就好像被浸泡在黏稠液体里许久的死人……是这里的医生！
医生摇摇晃晃往这边走过来几步，肥硕的脸颊随着细细打起抖。他的眼珠子瞪出来，几乎要喷到自己的鼻尖儿。肿起来的嘴唇儿努力张开，哑着嗓子，“啊啊巴巴”念叨着一大段意义不明的话语。眼见着就要碰上朱莉普特的头发梢儿，那身子倒下去，从后腰“咔嚓”断开，“啪叽”拍在地上，烂成一滩泥浆。
在那坨颤抖的血肉底下，伸出无数张脸孔……瞪着眼睛，张大嘴巴，有针尖儿般的舌头，从那小小的孔洞下边伸出来，上下摇摆……朱莉普特感觉自己的胃袋仿佛被人用力拽了拽，火辣辣翻涌上来一阵酸溜溜的液体。被她紧咬着牙，强行咽下肚去。因为她急匆匆从床下下来，所以并没有穿着鞋，只能拼命地自己鼓气，把心一横，踏上去。脚心儿下立马窜上来一阵恶心的湿滑，伴随着钻心般的疼痛，仿佛正有什么东西刺破皮肤，要钻进血肉里去。她赶忙撞破病房门的残骸，跌跌撞撞栽进狭小的走廊里，靠在墙壁上喘气。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来，在半空里就蒸成了白茫茫的雾气。
“那是什么？”米默莎蜷缩着小小的身子，紧紧拽着玛丽安娜的肩膀，声音里抖着哭，“是虫子吗？世界末日要来了吗？”
“先别和我说话……”朱莉普特没有去看她，只是攥紧了拳头用力擂了一下自己的膝盖。脚面儿子上被刺破了许多细小的孔，稍抬起来些许，就“哗啦啦”淌出血。她咬着牙，拽着步子，一瘸一拐地向诊所门边儿走。有一只蝗虫从玻璃外冲进来，在光线上撞得粉碎。还没能碰上，那扇门就自己倒下来，“噼啪”在地上拍成一捧残渣。
女孩儿站在台阶前边，迟迟不敢走出外头……那天空实在变得过于可怕，猩红的云雾在脑袋顶上盘旋，正中间儿亮堂堂透下来一股诡异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儿……放眼望去，漫天都是血红的人面蝗虫，它们薄薄的翅膀互相碰撞，摩擦着细小的足。满大街上都是它们吃剩下的残渣，惨白的骨头，或是被啃了一半的惶恐脸孔。有瘦小的骨骸就趴在不远处的栏杆儿上，一只手握着半拉绑枪的皮带，而另一只胳膊已不知所踪。那尸体的脑袋转过来，脸庞已经被吃空，颅骨下探出数张痛苦，又悲伤的小小脸孔。它们直勾勾望着藏在光网下的女孩儿们看，贪婪地舔着嘴唇。
“玛娜卡尔在上！”玛丽安娜小心翼翼地抽了口气，“这……这太可怕了，如果不是先见到了我哥哥变成了那副模样的话，我可能……可能会马上晕过去吧。”
“我快晕过去了，真的。”朱莉普特不忍心再看，垂下目光盯着自己脏兮兮的脚趾头，“如果我们不能想个办法从这里离开的话，等这个符文的能量耗尽了，这就是我们的下场。”
“但是……但是……”米默莎将脸孔埋进玛丽安娜的胸脯里，吚吚呜呜哭了半天，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觉得喉咙下有一阵浓得化不开的苦涩。她抬起红肿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了朱莉普特一眼，“但我们怎么……？”
“等等！”玛丽安娜打断了女孩儿的话，没有在意她不高兴地瞪着自己的眼神，伸长了脖子，专心致志地竖着耳朵，“你们听到了吗？”
女孩儿们都屏住了呼吸，顺着玛丽安娜的方向望过去，隐隐约约间，听到了有马的嘶鸣，和乱糟糟的蹄子响。
“是我的马！它们还活着！”米默莎惊叫出声，将两根指头塞进嘴角下，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接着，她们便见到有两只畜生，拖拽着被吃掉了一半的篷车……只还剩了一边轮子，吱吱悠悠地打着转儿……满身上爬满了蝗虫，边跑边“哗啦啦”洒下血来。
“快！”朱莉普特打了个激灵，握住玛丽安娜的手腕，“我们要跳到上面去！”
边说着，边探出身子，直挺挺伸长了手臂，屏住呼吸看着，等着。那两匹尖叫着的马儿从身旁掠过的那一瞬间
飞扬的缰绳被紧紧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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