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免，你要记住，”一边说着，蒙克一边将六枚空的酒瓶子，整整齐齐摆在篱笆上头，“首先要准，然后要快。”
“嗯。”男孩儿点点头，长长的耳朵因为紧张微微打着抖。腰肢上系着挂枪的皮带，因为尺寸有点大了，松垮垮在**垂着。
牛仔拽着其中一枚瓶子的口，轻轻摇晃了一下，确保它不至于被风挂落，便快步从边上退下来，往男孩儿勾了勾指头。
“和拔刀的动作一样，不要抽出来，用胳膊带动手腕，令它从套子里滑出来！”
男孩儿使劲眨了眨眼，浅浅咽下口唾沫去。纤细的指头便随着男人的叫喊，紧紧叩在镶了软木头的枪柄上。瘦小的胳膊猛地向上一台，肩膀却顺势压低下来，整个人沉下去。便听到金属在皮革枪套里滑行时发出的沙沙轻响，那声音还没有消停下去，男孩儿的枪口已经高举起来，稳稳对着那空瓶子了。
牛仔轻轻吹了声口哨。
“好，就这样！”他便仰着脖子冲那男孩儿喊，“压低身子，稳住手腕！开枪时会有股力量把你的胳膊向后拽，手指攥紧点，用上臂去对抗它！”
“把小臂挨在腰上，上半身端直，这样枪口和你的视线就能成一条线，”他短短抽了口气，湛蓝的眼睛盯着男孩儿小小的影子看，张着嘴儿愣了会儿。
太阳快落下了，金黄的阳光里掺杂着些许温柔的微红。那男孩儿就在这光里，化作一道灰蒙蒙的影子。牛仔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他低低沉下肩膀，拽着枪的模样。就好像在看一张五美分的插图。蒙在男孩儿身体上的阴影，仿佛是用铅笔在粗糙的纸张上“刷刷刷”摩擦成的。姿势虽然还不标准，但是很美。
直到免转过头来，眨了眨那对含着疑惑的大眼睛，“怎么啦？我做对了吗？”
牛仔这才忽然回过神来，他打了个抖，轻轻抬了抬帽子的沿儿，冲着男孩儿调皮地挑了挑眉头，“膝盖可以再弯低一些……啊，不，不对，当我没说过，你现在这样挺好的。”
接着，冲那些空瓶子猛地挥了挥手，“盯着目标！”
男孩儿像是吓了一跳，但马上便把目光扭转过去，死死盯着那些瓶子。
“用余光调整枪口，和目标处于一条直线以后就开枪！”男人大声地清了清嗓子，“一共六发子弹，看看你能中几下！”
砰！一声枪响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每一枪的间隔都要比上一枪要短些。很快，便响了六声，男孩儿小小的身子被从枪口下喷出的烟雾笼罩起来，模模糊糊在阳光下打着抖。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男孩儿的脸庞上滑落，钩在形状好看的下巴上，最后随着身体的摆动掉落下来。拿枪的手在抖，从攥着的那枚小小的铁块上头，像是爬窜上来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将男孩儿小小的胳膊整个咬进嘴里去。但那触感却冷冰冰的，冻地他直哆嗦。
他咬着牙，用手拽着自己的腕子，将那条胳膊使劲儿抬起来。枪口打着抖，慢腾腾地，小心翼翼地塞回枪套里去。直到整把枪稳稳当当地在腰上悬挂起来，免才终于松了口气，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肩膀上被沉沉拍了一下，吓得他“呀”地叫喊起来。男孩儿瞪大了眼睛，望着牛仔凑下来的脸庞。蒙克冲他抬起眉毛，做了个鬼脸。小拇指伸进枪带的缝隙里，轻轻一钩，便扯下来，拽在手心里轻轻甩动着，
“这个还是太大了，等你再熟练些，就去镇子上给你订一条吧。”
“哦……”男孩儿笑起来，轻轻摸了摸垂在额头前的耳朵，“谢谢。”
“这个……好厉害呀！”说着，有些激动地抚摸着自己细细的腕子，免飞快地喘了口气，“简直就像是从手心里放出雷电一样，我的手现在还在麻咧！”
“啊……其实只要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牛仔捧着枪，眯起眼睛来望向那道篱笆，
摆在篱笆上的瓶子……一枚也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散落在硬邦邦的砂土上，被子弹硬生生扯得粉碎，在太阳下细细闪烁着淡红色光芒的玻璃残渣。
“哼——”男人抿起嘴唇，用鼻腔叹了口气，“以第一次拿枪的人来说，这可真是……”
因为平常穿的袍子挂起枪带来会碍事儿，所以便脱下来挂在不远处的树丫子上。男孩儿正踮起脚尖儿，想把袍子摘下来。听到蒙克再说话，长长的耳朵抖了抖，便扬起脑袋来，望向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是说你还要多练练呢！”边说着，边将枪带“啪”地甩向自己腰间。牛仔拽着慢悠悠的步伐，扬起胳膊挥了挥，“好了，回去吧。”
“老山姆说今天要给你一个惊喜。”
“哦！”免睁大了眼睛，眨了眨，急急忙忙将袍子套进身子上。向着那树上轻轻唤了声，“走啦！”
就好像风里传来了一声回应，空荡荡的四周围响起轻轻地，又有些软绵绵的女孩子呼喊声。接着，便随着那夕阳的闪烁，那光秃秃的树干子上头，模模糊糊浮现出一张可爱的脸孔。接着，那张脸便坠落下来，拽着一捧蓬松，银亮，如月光般的头发，呼呼呼带着风，向男孩儿怀里扑上来。
小小的胳膊一把搂住男孩儿的脖子，精灵的小孩子将脸庞紧紧贴进他的胸膛上，使劲蹭了蹭。然后便抬起脸庞来，眨巴着那对如遍布繁星的夜空般明亮的眸子，轻轻从胸腔底下发出一阵软绵绵的撒娇声音。
男孩儿搂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细小的脖子，拍拍她的背，“好乖好乖……”但话还没有说完，那孩子便忽然抬起腰杆来，冲着他调皮的笑笑，一把跳下到地上去，蹦蹦跳跳的，围着男孩儿身旁打转。裹在身上的廉价围裙，便随着她洁白如玉藕般的小腿儿，一上一下打着飘儿。
“真是想不到，她几天前还和个婴孩儿一般，非得要搂着不可呢……”蒙克歪着脸孔，皱起眉头看着那孩子在免的脚边撒欢儿，用掌底轻轻敲了敲太阳穴，“话说，她叫什么名字？”
“嗯？”男孩儿拽起精灵的手儿，牵着她走向牛仔身边。听着这问话，步子愣了愣。漂亮的脸孔上稍稍皱起，撅着嘴唇儿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回答道，“那个……圣女？”
“那不是名字吧？”蒙克苦笑着耸了耸肩。
“也是呢。”男孩儿也跟着笑起来，低下头眨眨眼。他们便不说话了，散步似的走起来，在夕阳下落下三道细长的阴影。
太阳沉下去，那光芒越发的通红，像是蒙上一层浓浓的鲜血，在天边上燃烧起来。最终，血液凝结成阴森的夜晚，光芒终于也没入天边上耸立的山里，漆黑一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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