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就是一起非常简单，非常平常的抢劫。
我当然知道是谁做的，是本维斯三兄弟……我怎么知道的？哼，那是因为我听到了杰克·本维斯的叫嚷声……就是那个傻兮兮的年轻人，把他的枪掉落到地上去的时候。小本维斯喊了一声。（约翰·维尼闷闷不乐地用指间儿敲打着酒桌的面儿，没有出声）
我认识本维斯三兄弟，他们是三个无药可救的年轻人……至少我们逮住他们的时候，他们确实还算是年轻人……嗯？你问“我们”？噢，不要急，我马上就会说到这件事。
首先我会告诉你我是怎么认出小本维斯的声音的，那时候我们和他们在荒野里追逐，我开了一枪，子弹打进了落在后边的那个人的大腿。那个年轻人便尖叫起来，从马背上栽倒下去。那叫声是我听过最惨的男人的声音了。现在想起来，都还仿佛隐隐约约地在脑子里头不住的晃悠呢！
是的，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蒙克·莫蒂默的。
我会怎么评价那个男人呢，说实话，我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词儿是……奇妙……他是个奇妙的男人，当你看着他的时候，就仿佛在凝视一团蓝色的火焰，或者漂浮的泥土，要么就是一只全身的羽毛都是银子的公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好了，过去的故事就说到这里吧。
我提到蒙克是因为……对，他当时就在这里，这间酒馆，就在我们现在坐着的这个位置上……那时候我正好要推开门进来，那时候聚在这里头混时间的人很多，而且几乎每一个都抽烟，搞得这个破烂地方没有一处不蒙着厚厚的一层烟雾。所以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有和他打招呼，只是径直向吧台走过去，想向老约翰尼赊一杯酒。
让我注意到他的是伊迪丝，就是那个在这儿帮工的小姑娘。你见过她了吧，她真漂亮对吗。嗯……（老警长抱着双手，抿起厚厚的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她迷恋蒙克，我是说，爱他，死去活来的。不过蒙克他就不是这样了……他有很多女朋友，多到我有时候会产生一种，在大街上随便抓一个姑娘，都会和他有一腿的那种程度。而且从来不会掩饰这一点，他甚至在第一次亲吻伊迪丝之后，便将那姑娘拉开，望着她的眼睛对她说：
实话告诉你，我还有其他的爱人。
老子真他妈佩服他！（警长用力拍了拍手）
我还没从老约翰尼手上接过酒，就听到那姑娘尖尖的叫嚷声。一边在嚷嚷着什么“你说要爱我呀”，还有什么“连孩子都有啦”这样的话，一边气呼呼地从我身边跑过去。肩膀都撞到了我的额头，你看，现在都还肿着呢！（警长撩开头发，让我们看他的太阳穴。那里留着一道红彤彤的痕迹，高高肿起来）我对其他人说这是子弹擦过去留下的，你们可不要出去揭穿我呀！（他又低声的向我们交代道）
总之，我吓了一跳，向那姑娘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蒙克坐在这个位置上，一脸迷茫地皱着眉头，仿佛被灌了一大口老山姆的梅子汁儿一般，苦涩地撇了撇嘴巴……我第一次见那个男人摆出这样一副面容……我向他招了招手，刚想出声打招呼，但马上就噎住了。
因为我看到了蒙克的女伴。
是一个东方人，要我说的话，还只是个小姑娘……可能只有十几岁，甚至可能还没到十四岁吧……但是很漂亮。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东方人，以往我听说他们长得像是野兽，浑身都是短短的绒毛，尖利的牙齿会从嘴唇底下翻出来。不过当我见到她的时候，我马上就确定了，那些话都他妈在扯淡！
她就像一个可爱的娃娃，有黑溜溜的头发，洁白，又光滑的皮肤，小巧可爱的五官，包裹在天青色的宽大袍子底下，偶尔能见到像是藕段一样的腕子。（警长拼命地想要形容得文雅一点，想出了这么一段话都令他的额头上挂满了细细的汗珠儿）
哼——总之，好看得要死。
不过让我吃惊的不是她是个东方美人……嗯，年龄是一方面吧……主要是因为她的怀里正搂着一个孩子！
从我那里看不到那个孩子的面庞，但是确实是个孩子没有错。从身形来看已经有差不多三四岁了，头发长长的，银色的，松软的蜷曲在一块儿，就像搂着一捧羊毛一般。
是，我吓了一跳，做梦也想不到那么蒙克竟然真的会找个女孩儿生下个孩子！
啊，不过其实……
（警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蒙克有没有注意到我，我猜他应该注意到了，所以伸手去抓酒瓶子的手僵住了。那瓶酒就这么从桌子边翻倒下去，砸在地上。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就像小维尼说的一样，那群混账把银行的墙壁炸开了……那块石头的碎片从窗户外头砸进了店里来。于是正在吵闹的其他人便一下子闭上嘴，就好像大家都愣了那么几秒钟一样。然后就听见了第一声枪响。
是小维尼搞出来的，但是当时谁能知道呢！
接着我听到了小本维斯的叫嚷，酒馆里乱哄哄地吵闹起来。我的脊背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因为我知道，或者说我能猜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果不其然，坐在最门边的一个身材高大的蠢货忽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扯起嗓子大声叫喊起来，
“嘿！有人开枪！”
抢劫啦——
这是接下来闯进来的声音。
已经有几个胆子大点儿的人推开酒馆门要冲出去了，那时候我便见到老维特一蹦一跳地从前边跑出去。然后嘛……
唉，真是一场灾难。
酒馆里正在喝酒的那些牛仔，还有一些刚刚拿到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便吵吵嚷嚷地要冲出去。我立马跳起来，用力向他们嚷，喊叫，命令他们待在酒馆里哪儿也不要去，但是最后嘛……你也知道的。
我肯定我当时整张脸孔都涨红了，气得浑身都在哆嗦。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按住了我的肩膀，推着我做在椅子里。我回过头，便看到老朋友那张脸孔……过了那么多年，除了在那上头留下些许胡子茬儿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什么痕迹。还是那么的年轻帅气……蒙克冲我做了个鬼脸，耸耸肩，向外头努努嘴，
“算了吧，”他就这么和我说，“你拦不住他们的，德雷克。”
说完，蒙克拍了拍我挂在腰间的枪，又掀开大衣来，露出他自己的。隔了好几年，但我们又一次，就像还在一起闹腾那会儿一样，互相望了一眼，都坏笑起来。
然后我见到那个东方姑娘向我们凑过来，她小小的身子靠在吧台边上，长长的兔子耳朵竖起来，直勾勾盯着酒馆外头。我就……有点尴尬了……那笑容也变得有点不太自在，我想问蒙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目光又撇向那姑娘怀里的孩子，然后我见到，
（德雷克警长打了个嗝儿，晃了晃身子）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头响起了第一声枪响。
是真正的第一声，我的意思是，交火的声音。我们都吓了一跳……嗯，蒙克可能没有……我打着抖往外头转过身，瞪大了眼睛，大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蒙克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背，大声向我喊：
“老办法！”
我感激地往那个男人脸上望了一眼，用力点了点头，便抽出我的枪来，吼叫着冲出去。
你说是什么老办法？
那个一会儿再说。
总之，我冲了出去，之前还在酒馆里的那些年轻人已经散在了街道上的各个位置。我看到他们有的趴在地上，有的蹲在水桶后头，一边骂，一边向着银行那边开抢。我也抽出了枪，向那头象征性地放了好几枪。但是天太黑了，那时候一点儿月亮都没有，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们连对方的轮廓都看不清楚。我压根就没指望真的打到人。
不过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我发现我们这边的人一边和那头交火，一边在慢腾腾地往桥头边上靠……这让我有点焦急，但是除了大声嚷嚷些没人听的话以外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然后渐渐的，我们终于进入了有效的射击距离，两边人喷出来的火光也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了。
本维斯兄弟有十几个人，我们要少一些。那些人明显是被雇佣来的亡命之徒，我们这边却有好几个农民。他们的枪法很准，我们这边许多人都喝了不止一瓶的酒。
于是，第一个中弹的人出现在了我们这一头。而且离我很近，他的血甚至就糊在了我的指头上，暖融融裹着我扣扳机的手指。我们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尖叫，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倒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下，最后便不再动弹了。
说实在的，那真的十分令人泄气。
但是下一个瞬间，鼓舞人心的事情发生了。
是的，是蒙克。
我清晰的听到马蹄子敲打地面的“咚咚咚”闷响，然后见到模糊的影子从我们侧面的河流上头踩踏过去，溅起水声。
这就是我们的老办法了，我带着人在正面吸引敌人的火力，蒙克骑着马从侧面抄过去，“砰砰砰！”（老警长说得激动起来，跳起来做出一连串开枪的动作）每一次都是他来当这个英雄！
接着，我见到，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看见了……那些死了的不算……半空里闪烁起一道光，就像流星一般，连成一条漂亮的弧线，迅速地向地面上坠落下去。随着这光响起来的是三声枪响。是的，三声。
接着，那头便响起一连串的尖叫，有好几枚影子摇摇晃晃地栽倒下去。我就在这时候跳起来，一边开枪，一边向身边的人叫喊：
“他们失败了！冲上去！”
最后的结果你也知道了，那十几个人几乎全被我们打倒在银行门口。
除了……
嗯，本维斯兄弟。
他们跑了，虽然最后还是死了……因为蒙克追了上去……不过当时我没有看清，蒙克也没有叫我。实际上，当我带着人冲过那桥的时候，那些崽种就已经往镇子外头的夜晚里逃窜出去，就像兔……（老警长似乎想说兔子，但是却停住了。许久，舔了舔嘴唇，改口道）
就像狐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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