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扶着斗笠，慢悠悠的在火辣的太阳下行走。脚下的沙土虽被踩踏了许多次，但风一吹便“哗啦啦”地扬起来，把他瘦小的身躯罩在里头，呛得他直咳嗽。正午刚过，小镇的居民们，过客们，都叉起双手，躲在房檐下的阴影里，嘎吱嘎吱地摇晃着座椅，由口腔里悠悠喷起一阵烟雾。街上没有其他行人，只有风滚草咔滋咔滋地伴随男孩儿的脚步，并排前行。
男孩儿走向酒馆，去牵他的马。
远远便看到酒馆前的水槽边上，一个瘦长的影子，靠在柱子上，攥着男孩儿的马的缰绳，垂下目光，轻轻拍打它健壮的颈脖。
男孩儿将斗笠又压了压，快步向水槽旁走过去，停在那男人跟前。
牛仔帽下那张坟土般苍白的脸庞抖动了一下，枯枝样的手指轻轻摩擦着马匹的耳朵根。男人没有转头，像是对着那马低语，“放轻松点，”
“我叫爱德华·肯特。如你所见的，是个牛仔。”
“我叫……”男孩儿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
免
“随师父姓宫本。”
爱德华“哦”了一声，由柱子上抬起身子，手上仍捏着缰绳，拧过上半身，望着免的脸庞，“互相道过姓名，”
“我们就是朋友了吧？”
男孩儿没有回答，只是抿着嘴唇。稍许，向牛仔伸出手，“请把缰绳给我，我要走了。”
“免老弟，”爱德华将手掌松开，缰绳便磨蹭着他的手腕，落进槽里，溅起水花，“朋友之间不是这么说话的。”
“不过我理解你……能明显的感觉到我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说着，男人将手伸进敞开的上衣。
男孩儿紧张地缩了缩身子，左手紧紧按着刀，右手向大腿边靠了靠。
爱德华却掏出了一把钞票，“噗嗤”一下掷在地上，扬起一阵泛黄的烟尘。
3200，你应得的数目。他说。
免迷茫的望着牛仔那了无生气的脸庞，抿起嘴唇摇了摇头。
男孩儿往一旁让了一步，向水槽走去。
牛仔跟了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他们对视着。
“免老弟，”爱德华冲那在斗笠阴影下闪烁的目光扯起一个大大的笑，“我猜你在生我的气。”
“因为我射杀了奥许的朋友……你打倒了他们。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而我杀了这些人，”
无异于对手无寸铁的人开枪，对吗？
男孩儿没有说话，只是又向外边挪了一步。
牛仔又跟了一步，再次挡在他的面前。
两人已对峙于街道中央。
“但我也在生你的气，免老弟。”爱德华继续说，将一株撞在他鞋尖儿上的风滚草踢开，“因为你没有杀那些人。”
“你挑衅了他们，”
“他们拔了枪。”
这在我们这里就意味着决斗，而决斗就意味着……
一方要死。
“这是规矩。”男人说，“也是一场试炼。”
“你比他们强得太多，他们会输得这么难看并不奇怪，”
“你也不用为杀了他们而有哪怕一丝的内疚……那是你应得的，也是他们应得的……你能从他们的死汲取营养，而他们则获得荣耀。”
但你破坏了这个规矩。
“所以不得不由我动手……将规矩维护。”
但同时也肮脏了我的手。
男人舔了舔嘴唇，短促的喘了口气，“我是个信徒……我必须要把手上的污秽洗掉。”
“而洗掉污秽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我杀了你，”
要么你杀了我。
“拔刀吧。”牛仔的眼里闪烁着火光……与那坟土般死气沉沉的脸孔相异。那是一捧发了疯般旋转的火焰……他舔了舔干燥得缩在一团的嘴唇，右手慢慢提起，悬在枪柄上。
男孩儿却摇了摇头，“我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
“那我给你理由！”爱德华吼叫起来，那了无生气的脸孔仿佛整个膨胀起来，涨得通红，“我和你相距四步，正是你那把刀差一点儿能砍到我的距离，”
“要么向前与我决斗，要么退后，让我打死你，你别无选择！”
免打了个抖。直直望着男人愤怒的双眸……前一刻还在有气无力的向自己说话，下一刻，这牛仔便如同点燃的火药般膨胀……那削瘦的身躯仿佛也腾升到了半空，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男孩儿抿着嘴唇，蹙着眉头……别无选择……纤细的手指慢慢笼在刀柄上。缓缓抬脚。
一株风滚草乘风高高扬起，由二人头顶掠过。
嚓
男孩儿的脚步随着风滚草落下。
砰！
子弹打在沙土中，烟尘高高腾起，奔向天空。
爱德华的右手在两人之间旋转，紧握着的枪管冒着青烟，直直**脚下的土地。血洒了一地，但马上就从沙子里渗透下去，变作一滩深色的污渍。
男人捂着胳膊嚎叫起来……强撑着放声大笑，笑声里掺着哭腔……扑腾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在那断手的腕子上。
他含混地吼叫着，半响才终于从胸腔里断断续续地挤出话语来，“你果然……比我也……强得多……”
“所以，别……留下遗憾……让你……让我……快……”
快……杀了我……
剧烈颤抖的肩膀被一双柔软的手掌托着，爱德华的身子慢慢被抬起。免那漂亮的脸庞几乎就贴在他的眼睛上。
牛仔愣愣的望着，那男孩儿向他温柔的笑了。
然后那双手便从身上抽开，身后传来嘶鸣，随后便是“哒哒哒”地马蹄声。
男人大大扬起身子，将脑袋重重砸在地上。
“**妈的孬种！**！狗崽子！你妈死了！**妈的！”谩骂的话语从那吼叫着的嘴巴里不断的向外蹦。声音越来越大，却越来越失去了底气，最后变成了痛苦的哀求，“**妈的……别走啊，孬种……回来……求你了，快回来……杀了我……别走啊，**玩意儿！”
但这些话语却没能追得上快马的奔蹄。免在马背上按着斗笠，将它压得低低的，一张脸完全藏在了阴影里。
只有携着黄沙的风扑面，男孩儿奔向远方，留下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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