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过去没多久，舞会也结束了。小贵族们打着呵欠，乘坐各自的船离开。
天色很暗。夜晚的凉风沿着船舷吹过来，礼堂的热度和灯火慢慢散去，恢复成平时的船员餐厅。
“明天见！”
雨燕单脚点地转了半圈，微笑着。
“啊，我明早跟船卸完货，就去学校报名——”
少女没搭理云一，提着绿色的礼服，轻快地跑掉了。看她一晃一晃的长耳朵，应该已经听到了吧。
天城似乎在船长和管家的陪同下，做着云一分派的那些工作。
给船上添麻烦了吧？这样想着去问船长，他说“比起你家爹妈，这算不错的了”。厄……
云一拖着酸痛疲惫的身体回到卧室，本来只是想躺一小会，却一不小心就沉入梦乡。
梦里，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沉重烦闷的事儿，以及漫天红色的火焰。
几点了？
云一揉着发涨的脑袋醒来，战斗服完全被汗水浸湿。剑躺在身旁狭窄的地面上，下床时差一点就划伤了脚踝。
——桅杆！
突然想起本职工作的云一，稀里哗啦地翻出铁皮、钉锤、魔力水晶跟安全绳。换上发白的工作服。
拎着这堆东西出门，水手长在门口守夜。
“……啊。”
——第三次了吧，出门遇见你。
——话说回来。
——船上相处的这几天，云一没有刻意假装不会魔法，但也没在大家面前运用过魔力。以最恶意的想法来看，会不会被当成是一种戏弄呢。
——魔法师对非魔法师，强者对弱者的戏弄。
“醒了？还以为你会直接睡到天亮呢。”青年回头，面色还有点苍白，但似乎没有大碍。
“有事吗，水哥？”
青年的表情有些严肃。
“你帮船上的大家出了口气。至少，我们仨。那俩还躺着起不来，我替他们谢谢你了。”
“这，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另外我……”
“装什么。”
云一的额头被水手长捅了一指头。
“被人说‘谢谢’时，就老实地说‘知道了’。‘不用谢’这种话没用。记住了？”
被云一盯着看，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
“记住了，我看情况吧。”云一也窃笑着说道。
“这打扮。还去修桅杆？”
“嗯。干完我就睡了。”
“去吧去吧。”水手长挥挥手，向自己的岗位走去。
云一也离开，沿着甲板走到船中央的桅杆下，抬头望着如同参天巨木的桅杆，深吸了口气集中精神。把修船工具用绳子扎成一捆，扛在肩上，攀上绳梯，一步步爬了上去。
桅杆顶端有个吊篮，吊篮上是点缀着繁星的黑色天空，风比甲板上更大了些。云一推开活板门，钻进吊篮，迎着夜空擦了擦汗水。
没有月亮。今天是所谓的新月之夜。但桅杆顶上就有红宝石的灯光闪亮，照明没有问题。
损坏的，应该是桅杆顶上的横木。是中午时听声音发现的，为此船放慢了航速，不然今天半夜就能到了。
云一看着从吊篮两侧横伸出去，两只手掌还围不拢的坚实木梁。选材和铆接技术，是矮人工匠和精灵符文家共同的手笔吧，父亲应该也出了力。
比起这个，损坏的地方是……
云一观察着垂落帆布的摇曳，聆听木梁在风吹下摇晃的声音。找到了，是那里。
云一望着左侧梁上，大概离吊篮五、六米的位置。不算是最难修理的地方吧。
想着，云一确认东西还挂在肩上，翻出吊篮骑上木梁。多承载一个少年的重量，木梁丝毫也没有下坠。倒是风力颇为可观，在无凭无借的空中，风一吹来梁就微微摇曳。下面的人影就像火柴盒一样小。直接往前爬的话会掉下去，云一在手上附着了一点魔力，抓稳梁柱向前蹭，就不那么危险了。
靠近了损坏的部位，云一不敢再前进，稍稍伏下身子去摸索裂纹。
这里，能感受到木头纤维的走向、梁柱的摇晃频率有微弱的违和感。不是什么大损伤，但随着时间积累问题不小。只能在水晶城大修了吗，现在的应急策略是……
嘶，云一摸到了细小的裂痕，因为木梁本身的重力压合在一起。
——咦？竟然有外伤？不只是时间积累的材质老化吗？
这让云一有些错愕。先不说木梁经过了何等的防护和表面硬化处理，单是说外伤的位置就过分巧合。一般船员大概不会在意，还会觉得是合理的吧，但。
——木材的下表面，承压部分。对于金属来说是容易断裂的位置，木材却正好相反。大多数断裂产生于上表面，一旦出现就是会短时间扩展的巨大威胁。
——像这样的，不会扩展，整齐得像刀切一样的断面。
——刀切？
云一把横梁又抱稳了点，扭转身子去看裂痕。在红宝石的灯光下，裂痕不大，但切断处连成一线，就连刀子都做不出这么规整的切口。能做到的话，应该是……风、水这两系的斩切魔法。
——对了，记得这船原本的船匠，在离开林海王国时突发严重痢疾，拉得三天下不来床，没有跟队出行。
——云一因为认识船长又顺路，临时补上的缺，旅程前半一直被当成吉祥物宠着来着。
——如果，“吉祥物”不仅仅对船医姐和水手们来说，对其他人来说也一样呢？
——如果在其他人眼中，这是艘没有船匠，损坏就无法维护的船？
云一闭目，回忆起前几天在中部大陆做生意时，那群奇怪的，在船里到处乱转，什么都没买的客人。
——如果那时候，埋下了魔法的楔子的话。
——那些客人是稀有种族的人类。那个种族的名声，向来很差。
——那么，把破坏魔法保留到今天生效的理由。船原本的行程，临到水晶城大家都放松了的这个日子。
——时间！
云一从怀里掏出小型的，刻着符文的青色水晶。名字叫“火晷”却用冰魔法制成，是魔法师专用的怀表。
敲了两下，注入一丝魔力。
“显示！显示出现在的时间！”
青水晶发出亮光，在云一面前投射出十二时辰的分度盘。
（顾名思义，1时辰=2小时，一天十二时辰）
微弱的红色光点，在青色的分度盘上颤动。最后稳定在十一时末的位置。
离午夜，不到两刻钟。
——得去告诉船长才行。在那之前。
云一顾不上精细地修补横梁，而是拿出铁皮和红水晶，双手分握，再合拢。双脚夹紧横梁坐稳。
“熔化……”
借助了水晶中的魔力，铁皮的表面泛红，并熔化成红色柔软，像是橡皮泥一样的流体。
云一也像是捏橡皮泥一样，把它包裹在裂痕生长的地方，缠绕了一圈。手指微微按压，让它渗进裂隙深处。
操作魔力。铁皮在原本的基础上改变了形状，表面和内圈都变得光滑规整，并往横梁里稍稍箍了一下。
长期来看会影响横梁寿命，但顾不上这么多了，现在能全速前进才重要。
“冷却，定形！”
云一撤去了铁皮内的魔力。伴随着风吹，像是红热的铁块冷却一般，铁皮恢复成灰乎乎，表面光洁的模样。
这是古代的魔法大师开发，并由父亲改进的工业用魔法“塑形术”。
做完了这件事，云一把魔力缠在双足和双掌，翻身越过变得稳固的横梁，一跃而下。
夜风冰凉，甲板和船舱的样子扑面而来。在快要落到甲板上时，云一释放魔力，手脚喷出红色的魔流缓冲，略显狼狈地四足着地。
还好，没有撞坏甲板。
云一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土，丢下锤子和钉子向船长室跑去。
船长平时在舵舱的楼上。应该已经睡着了，云一敲打着关闭的门。
“船长爷爷！船长爷爷！”
“……什么事？”
带着困意，不耐烦的老人声音响起。
“有人破坏桅杆！”
老人沉重身体踩到地面的声音，门开了。
船长披着睡袍，拎着只望远镜，面色严峻地走出来，“你确定？怎么发现的？”
“桅杆的损坏像是风刃。按照水手之前讲的，像是空贼的作风。前几天的那群翼人——”
“翼人吗。”船长回头看了一眼房内的挂钟，又端着望远镜，走到船舷一侧向船尾看。看完，他烦闷地掏出烟斗。
“怎么了？”
“……晚了。”船长指着无月之夜，远方最亮的一颗星星。
不，那不是星星。似乎在靠近，发着与繁星不同，更像是群聚的魔力的，绿中泛白的光。
云一接过望远镜也看过去，看完，点了点头。
“武器系统能启用吗？”船长问。
“大概不行，”云一说，“上船时我确认过，九成的动力都在休眠状态，想要解锁，需要水晶城手谕和十小时操作时间——”
船长点燃烟斗抽了一口，“好，我去跟其他人说，发求救信号。你去确认救生艇状态。”
“救生艇？”
“啊啊。”大胡子老爹沉闷地吐了个烟圈，“得做好弃船准备。来的那伙，是‘黑羽’。”
船长指着远处的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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