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800元了，杜灵玉心想，再凑出800元，母亲下一阶段的治疗费用便能勉强渡过。
她将撕碎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扔进垃圾桶，甚至没看上面的具体内容，有可能是那所梦寐以求的大学，教学楼之间有个玻璃花园，她从网上看过图片，幻想过自己成为大学生的样子，但从未想过真得会考上，毕竟高考前两个月她一直请假，母亲恰巧在那时病重，她不得不从书卷海洋中抽身而出，每天往返家和医院。
杜灵玉开始后悔，为何直接撕了通知书，如果拿着通知书呼吁社会，说不定会有好心人帮助她们母女！可是，少女又想到，迄今为止，她偷过太多东西，自从母亲生病，家里早已花光了积蓄，就连父亲也不辞而别，能卖掉的全都卖了，她不能卖房子，宁可去偷也不能把房子卖掉，那是在这世上唯一的容身之所，母亲还清醒时说过，想要死在那间旧屋里，而不是充满霉味的病床。
“忘了吧。”
少女仰起脖子，自言自语，拼命去忘掉快递的事情，她今天只偷了别人的东西，然后去销赃，没发生其他事，根本没考上大学，落榜了。
紧张地进家门，杜灵玉奔向屋里，她离开母亲的时间太久了，不知她状态如何，白天的情况还比较好，母亲通常神志清醒，也能自己吃点东西，可以正常上厕所，只需反锁房门，防止她跑出去就行。
“妈！”
母亲躺在床上，明明还不到五十岁，已经衰弱的像个老妪，她嘴角沾着饭粒，呆望天花板，仿佛脏兮兮、泛黄的天花板上有什么好看的画面，她吃吃傻笑，时不时抬起变形的手，想要触及到某个事物似的，像含羞少女被热恋的情人牵住，伴随他一起去远方。
杜灵玉握住母亲的手，摇晃了几下，她知道母亲在想什么，痴呆成这样，连过去最宝贝的女儿都忘掉了，可母亲却对父亲记忆深刻，她还爱着那个男人，尽管他抛弃了患病的妻子，那时还未成年的女儿，这种败类到无法附加的人，却被母亲深爱着。
他应该被绞死，杜灵玉痛恨那个男人到极点，不仅婚内出轨，发现母亲身体每况愈下，居然不辞而别，那种人渣在她心里死有余辜。
“爸爸已经没了哦。”
杜灵玉抚摸着母亲额头，露出苦涩笑容，强烈罪恶感折磨着少女的心，她对母亲说：“今天，我又出去偷东西了，偷了人家的手机，卖了2200块，可还是不够，时间快来不及了，发传单一天50块，服务员每小时9块，连续出去那么久，你又离不开人，正经行当根本干不了呀，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偷东西，不行的，不能偷东西！贼叫人抓到，会被打断腿，扒光衣服游行示众，像老鼠一样。”母亲说道。
“像老鼠吗，有时候我也会那样想，万一被人抓到了怎么办，其实心里有一点希望被抓到，像老鼠一样被人踩死在街上，那样比活着轻松多了，可是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所以，妈妈，我比任何人都机灵，错身而过的瞬间，偷走别人的钱包和手机，在摄像头下面表现的比良家女孩还要无辜，我绝不失手，我不是为了你，不为你而偷盗，我喜欢偷，嫉妒那些比我幸福的女孩，喜欢看她们伤心的样子。”
每次都是这样，杜灵玉会向痴呆的母亲忏悔，反正她也听不懂。
如果这些话能唤醒她就好了，让她想起身边的女儿，可杜灵玉知道不可能，于是取出口袋里的镊子，使劲捏在手心。
“我去煎药了，喝完汤药，陪你下楼走走，行行好，暂时别彻底瘫痪，我还得出门弄钱，起码你白天给我保持能自己吃饭。”
从柜子里拿出药包，杜灵玉用小锅接水点火，她发现火力不够旺，先停下开关，将煤气罐从灶台底下拽出来，握着煤气罐顶端的把手，倾斜过来沿着厨房狭窄的空间滚动了一圈，用力前后摇晃，重新连接输气管，火力果然猛了些。
煎药需要时间，杜灵玉坐在板凳上等待，她看着掉漆的家门，生怕那门会突然被敲响。
少女并非恐惧会有人冲进来将她抓走，那样她便可以将这个家展示给他们看，如果有人能答应照顾母亲，杜灵玉不介意去坐牢，她怕的是亲戚上门讨债，为了给妈妈治病，母女负债累累，万一亲戚状况也不好了，伸手要钱，那样杜灵玉只能再跑去偷。
喂母亲喝了汤药，开始准备晚饭，少女发现忘了买肉，再不吃肉快要撑不住了，可是家里没冰箱，一点点肉商家又不喜欢卖，再坚持一天，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吃肉。
原计划晚餐后带妈妈下楼转悠，可是妈妈说：“腿疼，哎呀，关节坏了，坏了，我还没结婚呢，怎么成了老太太啦？嘻嘻嘻。”
杜灵玉用力捏母亲的小腿肚，捏到自己手都酸了，她颤声问道：“……不疼吗，妈？你腿有知觉吗？！”
“疼啊……”
少女松了口气，见窗外天黑了，将母亲扶到一旁，从床底下找出电褥子，插上电源，30°高温天气里用电褥子“取暖”也是无奈之举。
“乖乖躺着，别乱动，腿还疼吗，厉不厉害？”
母亲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大声喊道：“热！热死了，你干嘛搞得这么热，李阳呢，老公去哪了，他和女儿还没回来吗，得买点冰棍，降降温啊，我快热死了！”
“……”
杜灵玉脱掉衣服，坐在一旁拼命挥动蒲扇，她咬紧牙关，感觉手臂快要断掉了，超越流汗的程度，甚至连胸罩都浸湿变形。
“快点睡觉！”她吼道，实在挥不动了，去卫生间取来毛巾，帮母亲擦拭身体，还好母亲出汗少，否则将电褥子弄短路了，关节炎发作的母亲会彻夜难眠。
爬到床上，杜灵玉和妈妈一起挤在电褥子里，她从窗台拿过电子温度计，必须让温度维持在特定范围，否则妈妈的腿关节会越来越痛。
忍耐着高温的折磨，母亲辗转反侧睡不着，杜灵玉觉得快要昏过去了，她想吃肉，肥肉也行，最好被油炸过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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