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秋小心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缓缓呼出一口气，回想起刚刚某只滑过自己大腿后侧的粗糙手掌，她内心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恶心……她再次不满地对着镜子看自己这一身特制女仆装——将大半胸部袒露的上装和短得几乎要露出臀部的裙子，心里犹豫下次是否还要参加这种晚宴。其实早在换上这一身的时候她就提出过质疑，但是看到其她几位女仆，包括艾黎都安之若素的样子，她最终还是把内心的不满压制了下去——直到刚才，有位谢顶的客人一边和其他人聊天一边偷偷把那冒着汗的手伸到了她的大腿上。天知道瑞秋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当场把手里的酒盘砸到那位绅士油腻圆润的秃头上。
但不管怎样，哪怕是为艾黎考虑，她今晚至少不能临阵退缩。
经过几次呼吸调整好情绪，瑞秋板着脸走出了佣人用的卫生间，准备继续干活——但是她没想到刚走出门却再次看到了那枚油腻的秃头！
端着酒杯，倚着墙面，故作花花公子式优雅的油腻中年脸上满是猥琐的微笑，色眯眯的眼神毫不掩饰地视奸着面前的少女。
这人渣竟然跟踪我上厕所？瑞秋额头青筋暴跳，不等面前的人渣说话，她已经忍不住想要动手戳瞎那双视线肮脏的眼睛。
但还没等瑞秋爆发，也没等油腻中年开口，便有人发声了：“林奇先生，原来您在这儿，乌姆里奇刚刚提到您最近的新爱好，他有意与您好好探讨一番。”
是晚宴的主办者，别墅的主人，那位直到今天还没告诉瑞秋名字的贵族。
面对宴会主人，名为林奇的油腻中年也暂时收回了被下半身支配的大脑的控制权，正经地和对方互动了起来，只是他离开前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看了瑞秋一眼——瑞秋感觉像是被一只巨大的癞蛤蟆从头到脚舔了一遍……
“我为林奇先生的无礼向你道歉，刚才大家都在场，我不方便指出，也是怕你感到难堪。”但是令瑞秋始料未及的是，不知名贵族先生竟然开口向她道歉了。
“没事，我习惯了。”瑞秋脸色依旧难看，但嘴上却松口了。当然，她说的是谎话，即使是在餐厅里，偶尔遇到敢猥亵女服务员的人，老板娘都会把他们踹出门去。
“你会弹琴么？”贵族突然开口问了个瑞秋更不曾料想过的问题。
“什么？”瑞秋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钢琴，先前诺德夫人弹琴的时候，我注意到你听得很认真……而且你也注意到了吧，有一段她弹错了。”贵族指的是先前某位贵妇人临场的献曲，当时一片赞美之声中，他显然是注意到了因为听到不和谐音而皱眉的瑞秋。
“……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但很多年没练过了。”对方的敏锐让瑞秋多了几分莫名的亲切感。
“那待会有兴趣为大家献上一曲么？我的钢琴师今天因为手臂受伤休假了，我正缺一位演奏者。”贵族发出邀请，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
“……艾黎叫我来是做佣人的……”瑞秋语气犹豫地回应。
“钢琴师的工作也很重要，瑞秋，如果你愿意接手这份额外的工作，女仆的工作就不需要你操心了，等报酬结算的时候我愿意付你三倍的价钱。”主人提出了令瑞秋心动的条件。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练习过了，我担心会搞砸……”瑞秋有些动摇，但考虑到自己的现状，她仍旧有些担忧。
“不用担心，你只需要谈一些简单欢快的曲子就好，弹错了也没关系……你看诺德夫人弹错了的时候不也没人发现么？贵族们可不是挑剔的艺术家，他们需要的只是音乐带来的良好氛围。”主人说这话时望向了贵族齐聚的客厅，脸上却隐约浮现出嘲弄。
“那好吧，我会尽力的，先生。”面前贵族隐约透出的对同类贵族的鄙夷，让瑞秋突然轻松了不少。尽管这位先生似乎早忘记了自己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过，但至少在讨厌贵族这件事上，他和瑞秋颇为一致。
尽管曾经是帝国最显赫的贵族家庭成员，但家道沦落的这几年来，瑞秋尝遍了人情冷暖，对于贵族圈子的倾轧虚伪早已有所感悟。如果说面前人也是贵族圈子的背叛者，或许他和自己能成为朋友也不说不定。
不知不觉间挽回了自己部分形象的贵族绅士满意地笑笑，然后引着瑞秋向客厅走去。
……
艾黎从厨房里走出，手里端着餐盘，走向了欢欣满座、衣香鬓影的客厅，心里突然有些疲惫，于是她缓缓停下脚步，手悬在空中，保持着推门前一刻的动作。
她看到了，那个秃顶男人把手伸向瑞秋白净纤细的大腿时，她看见了，在那个一瞬间，她想要发出声音，提醒瑞秋来自那个猥琐贵族的侵犯，但她站得太远了，在满室高尚谈吐和迷醉熏香里，她从喉咙里挤出的那一丝惊叫迅速被掩埋了，她眼睁睁看着最好的朋友被侵犯后如受惊的羚鹿般跳开，孤独又愤怒。
她思考着自己劝说瑞秋来这里的全过程，深深的愧疚与悲伤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逐渐变得沉重，像是用青春、友谊、亲情编织的华服，在吸了水后变得潮湿、晦暗，直至生出霉菌，诞出腐臭。
“我不该这样做的。”隔着厚重的黑梨木门听着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声音，她喃喃自语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一直在思考、犹豫的那个问题，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下一个瞬间，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推开了厚重的门。
迎接她的，是悠扬悦耳的钢琴曲声，艾黎抬起头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身穿天蓝色礼服裙，坐在客厅最显眼的钢琴旁的女孩，和艾黎相仿的年纪，宽松柔软的礼服裙遮盖不住的青春曲线，但和艾黎不同的是，那个女孩坐在那里，仿佛那里天生就是该属于她的位置。
钢琴的琴键在洁白纤细的手指拂动下，发出流畅清新的音符，涤荡着这满是贵气与浊气的屋子，攫取着人们的关注——瑞秋是个天生的演奏者，在略微的紧张和众人的关注下，她反而能良好地发挥自己在钢琴上的扎实功底。
作为标准的底层女孩，艾黎分辨不清瑞秋弹奏的曲目，但她能看出在场者们纷纷将目光投注到瑞秋的身上，为那清泉般自然的琴音，也为演奏者卓越的气质与美丽。
包括这间房子的主人，宴会的主办者，艾黎看到那位英俊优雅的绅士一直望着钢琴边端坐的身影，他的视线已经无法离开那里了。
艾黎突然觉得那个问题解决了，或许瑞秋比自己更适合这里，她这么想着，脸上露出的是微笑与喜悦，不带丝毫嫉妒。
……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贵族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最后剩下的只有寥寥数位绅士。
在收到主人的手势暗示后，一直在几首简单欢快的钢琴曲中来回徘徊的瑞秋终于是停下了有些酸麻的手，她轻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机会休息了，她坐在钢琴旁没有离开，静静等待着晚会的彻底落幕。
“瑞秋，你很累了吧。”来找她搭话的是艾黎，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她也有机会走到不再是众人瞩目焦点的瑞秋身旁，为她递上一杯果汁。
“也还好，以前练琴的时候，经常一练一整个下午的。”瑞秋回忆起的是小时候一切尚安好的日子。
“唉，你真厉害，什么都会，不像我，就算遇到了富人家的公子，也没有本事抓住人的心。”艾黎眼神有些哀怜地看着瑞秋，又看向她那双可以弹出动听乐曲的手。
“我可不想靠什么富家公子，我得努力完成学业，这样才能靠自己的能力走出一条路。”瑞秋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润润喉咙。
“这样不是很辛苦吗？如果能得到主人这样的人的青睐，无论什么都可以得到吧？”艾黎说这话时，望向正朝着两个女孩走来宴会主人。
“他么？等等，你该不会是……”瑞秋突然意识到闺蜜话语中的异样，正想调集起这个年纪女孩皆有的八卦之魂调侃对方，却感到了一阵晕眩袭来，像是有人在她的脑海里敲响了一座挂钟，时辰已到，混沌袭来，她的意识被迅速卷入虚空之中……
眼看着瑞秋倒向那台精致昂贵的钢琴，身体撞击在琴键上发出毫无乐音之美的钝响，宴会的主人瞟了一眼瑞秋手边的果汁，面带无奈地望向正痴痴望着自己的艾黎，语气略带责备：“我不是让你晚点再给她喝这个么？”
“可是人家已经等不及了，主人，让我们赶快开始吧……”艾黎动作自然地倾向英俊绅士的怀中，脸上是发烧一般的红酡。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主人语气宠溺地说，自然地搂住了怀中对自己依恋无比的可人。
“哇哦，这小野猫现在已经被你调教得这么好了，我记得上次我还差点被她咬了一口呢。”秃顶的林奇这时从主人的身后发出感叹。
“上次我就告诉你了，别急着用那么过分的姿势，太粗鲁的话我的女孩们会不喜欢的。”主人偏过头，一脸惬意的笑容。
钢琴旁陷入昏睡的女孩，对于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沉浸在无梦的梦乡里。
她终究是太过年轻，不曾想过，一个会背叛自己所在阶级的人，要么有着超越这个阶级的良善与远见，要么有着超越这个阶级的罪恶与危险。
（先前在赶稿，这边更新落下了，实属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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