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气息像漫起的潮水将空间吞没,火焰像驱散黑夜的灯塔不断扬起尘埃。
斯柯沙看着扭曲的空间逐渐被撕裂,显现出一条摇摇欲坠的通路。没有迟疑,走在茵娜的身前,替她挡下坠落的沙尘碎石。
耳畔吹过元素被溢散的声音,像是某种呜咽。看着她被映红的脸,记忆一阵恍惚。
法尔姐姐,法尔姐姐?
你在哪?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多年前的某天,是个下雨天,雨雾以最快速,最凶狠的姿态在铅灰色的苍穹翻滚,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雨点突兀地穿过光秃秃的树干,某个狭隘的街头小巷里涌动着寒冷的气流。
冻得他发抖,冻得他心寒。
视线的余光漫无目的地游离,橘黄色的灯光从一格格窗口中透出,雪一样覆盖在地面上,然后被雨染成深色。
沙拉曼达•法尔。
她走了,被锁在死神谢奥尔的囚笼中,灵魂没有消散亦没有轮回。
雨水拍打在他幼嫩的脸上,冻结了泪水,洇开了伤口。
他咬着牙在心底起誓。
我不会再懦弱,因为已无人再替我坚强。
我必须找回你,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
…………
不知过了多久,眼中才揽入淡浅的阳光。
一滴雨,落在斯柯沙的手背上。
一开始,他以为是血,因为他印象中的剑漠从不下雨。
直到他眼中的整个世界都开始淅淅沥沥的掉眼泪。
剑漠,确实下雨了,而且很大,湿得连风都有些粘人。
傻丫头……
斯柯沙看着昏倒在一旁的茵娜,心中骂她傻,手上却递过了他的外袍,顺便遮住了对方锁骨以下的一片洁白。
他们从地下逃了出来,代价是茵娜的魔力使用有些过度。
“小滴。”
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去,掌心里是一枚用于治疗的牌雕。
“那个,先放一边吧,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他握住它的手,将它拉到自己身边,另一只手伸进被雨淋湿的沙土中,口中祷念着。
远远地,远远地,传达着
轻轻地,轻轻地,回响着
流光的剪影,掠过云天的尘埃
悄悄地,悄悄地,祈祷着
淡淡地,淡淡地,回味着
墨染的樱花,开满沧桑的大地
默默地,默默地,记述着
细细地,细细地,回顾着
遗留的星光,在此植下无意的果
……
巨大的菌伞从沙土中生长而出,整片整片的连在一起。这是防御系的神术,这些菌伞能够削弱魔法元素,但由于祷语实在太长,而且作用范围太局限,所以斯柯沙几乎没怎么用过。
而现在则被斯柯沙当成雨伞使用了。
雨滴从伞沿落下,砸在柔软的沙土中,然后慢慢渗进入,滴滴答答,很有规律。
斯柯沙手中捏着关于治疗的神术牌雕,口中念着并不熟悉的祷语。他当初购买这种牌雕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对茵娜实力的不信任,另一个就纯粹是照顾乔薇妮的生意。
使用神术牌雕的前提是——雕刻者和使用者的信仰必须处于同一阵营。而在漠土中,本身信徒的数量就不多,更何况还要求是秩序•善良阵营。所以,乔薇妮的生意一直不太好。
流水声从牌雕中传来,无形之水隔着衣衫包裹住斯柯沙伤痕累累的躯体。耳畔似有潮起潮落,又似有木屑稀稀疏疏。
待他的伤痛消失,流水声也随之停滞。
他将自己的战利品——蔚蓝之诗放至身前,仔细观察着剑上的纹路。这柄剑和他的弯刀是同一时期的武器,传说是众神的遗留物,一共有五柄,象征着元素和生命组成。
“水、冰还有光?”
斯柯沙从花纹中判断出这柄剑所代表的元素,这是修复它的必要工序。然而很可惜,以上三种元素,斯柯沙一种都不会用。
他将蔚蓝之泪嵌回柄头的缺处后,将剑收进小滴戴着的戒指里。既然自己无法修复,那么最妥善的处理方法是找一个武器工匠,至于元素方面的需求,只要舍得花钱,这三种属性的元素魔石并不难找。
斯柯沙讨厌雨天,杂音对他灵敏的听觉很不友好,雨滴会扰乱风的轨迹。更重要的是……他关于雨天的回忆很多,但没有一件能称得上愉快。
雨天,泥泞的地面,积水的冰凉……
她离开的那天也是雨天,窗外的雨从云的罅隙中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透过红色的窗帘看过去,那窗外下的似乎不是雨,而是血。
他很清楚,自己只能选择寻找而不能选择遗忘,所谓能冲淡一切的时间,不过是个温柔的大骗子。
待到夜色降临,雨才堪堪停止,同时,茵娜也醒了。
斯柯沙不是魔疗师,所以对于茵娜这种自己耗魔过多的情况爱莫能助,只能等待对方自己恢复。
不过还好,刚刚苏醒的茵娜显得很精神,正对着斯柯沙祈祷而出的菌伞上下其手。动作幅度之大,使斯柯沙盖上去的外袍抖落,胸口处又完全暴露了出来。
在把大大小小的菌伞都荼毒了一遍后,茵娜终于反应了过来。
“抱歉,斯柯沙先生,这也是您的神术吗?”茵娜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发现了被她抖落在地上的外袍。
“抱歉,还有谢谢。”
茵娜抖了抖外袍上的灰尘,递了过去。
“你先用着吧。”
斯柯沙瞟了她一眼,视线往下移了一点,而后者在呆滞了一秒后才发出可爱的惊叫声。
他转过身去,熟练的燃起篝火,以茵娜目前的发育程度来看,确实很难吸引他的注意力。
耳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待斯柯沙回头时,茵娜已经换好了衣服。
当然不是换上斯柯沙的衣服,而是从空间项链中另外拿出了一套,同她之前那套差不多,只不过看起来更贵了。
然后她把斯柯沙那件漏了两个洞,砍出几条缝的外袍认认真真的叠了起来,郑重其事的又递了过去。
“谢谢。”
斯柯沙的眉毛皱了一下,他觉得她这个叠的动作特别折煞人,就这件破衣服,哪怕她丢在地上踩几脚,他也觉得有理有据。
总之,茵娜确实和他以往遇到的贵族有很大的不同。
想到这里,他又不可觉察的笑了笑。
又一次围在篝火旁,斯柯沙一如既往的用乔薇妮的牌雕施展神术,将能补充体力的红果分成三份。
女性天生善于沟通和交流,哪怕和斯柯沙和小滴旅行了那么多天,茵娜依旧有说不完的话和问不完的问题。
“斯柯沙先生,抱歉让您费心了,谢谢您,救了我。”
茵娜嚼着红果,貌似无意的说道。
“不用在意。”
“格兰特先生……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因为天真。”
他毫不犹豫的回道,换来的是茵娜震惊的眼神。
她猜想过斯柯沙可能会嘲讽一下格兰特的自我堕落,或者是客观的分析一下格兰特的战斗方式,再或者就是又不想回答了。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回答。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斯柯沙与茵娜不同,他遇到问题后习惯挖个洞藏起来,然后蹲在里面思考,等思考出结果后才拍拍灰尘出来见人。
如果对方追问得紧,他就不回答或者乱回答。他曾因为这个特点被曾经的同伴私底下称作闷**居人。
至于为什么认为格兰特天真,斯柯沙个人分析觉得,其实在那场战斗中,格兰特要赢的机会有很多。哪怕他直接摧毁那个空间都能落个同归于尽的结果,而不是被斯柯沙捅死。
所以,格兰特其实并不在意茵娜的身体和所谓的重生,他只是天真的想要抱怨一下而已。
“斯柯沙先生……”
“早点休息。”他没有再接话,而是站了起来,牵着小滴的手离开。
茵娜的脸被跃动的火焰映红,隐约可以听到她想说的后半句话。
“您在寻找什么吗?总觉得……好寂寞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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