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好痛......
痛不欲生......
皮肤在撕裂。
肌肉在扭曲。
骨骼在破碎。
谁能救我?
血红。
请救救我?!
只有血红。
不!不要接近我!不要在靠近我!不要再过来!
哥哥......哥哥......
救救我......
救救他......
救救他们......
12
“沐信?沐信?”
沐信甩甩头,揉着眼:“没事,有点走神了。可能是累了。”
“也没办法,沐信哥开了一整天的车。”小依又转向沐仁:“仁哥这两年真是辛苦了。”
随着聊天的回忆令沐仁有些惆怅:“都累了,最后讲一个老爷子以前讲过的故事。”
老爷子指的是三兄弟多年前去世的父亲。
“那开始了......”
森林没有名字,有的只有昼夜与季节。
大自然不存在怜悯,存在的只有不同的生命。
顽强的生命顽强地活着,悲哀的生命悲哀地活着。
一个天空如镜子一样澄清的日子里,地上的雪花纯净而下雨。
这一天,狼王的孩子来到了这个世界。
也是这一天,狼王的血在风中凝成了红色的雪花。
他们是狼王的孩子,一只棕色,细细的绒毛映出油亮的光泽;另一只灰色,虚弱地颤抖着。
这是一个严酷的冬天,当春天的气息在森林上拂过,棕狼的长啸在也空中回荡,灰狼蹲伏在他身后的阴影中。
半年后,留下的是健壮的身躯与凛然的竖瞳,失去的是它们的母亲。
棕狼的血脉在喷涌,它不想被森林最贫瘠的土地所拘束,它要回到狼群,夺回父亲失去的尊严。
灰狼没有任何变化,幽绿的眼中依旧无情。
狼群中,褐尾的新一代狼王审视着新加入的伙伴。棕色的毛发令人厌恶,但也没什么可怕的,它舔着尖牙。
雪化了又积,树木多了年轮。
棕狼在山崖上俯视褐尾的新狼王,或是说现在无尾的老狼王。落魄的老狼王尾部的伤口鲜血喷涌,和他的三两个亲信缩成一团。
棕狼抬起头,尘埃聚集在天空,一轮圆月被猩红的月晕所环绕。
忽然,月亮在颤抖?!
是我在颤抖?!
是大地!
四足之下,棕狼感到地下一股巨力轰然爆发。狼群四散而逃。
千万年的岩层分崩离析,地震造成新的百丈悬崖使森林的中部形成了绝境的山谷,狼群分成了两部分。
棕狼沿着崖壁疯了般奔跑,族人不知原因。弟弟在下面。
无尾咬断竞争者的咽喉,成为山谷的新狼王,抬起头,它看到森林中逃窜的灰色。
灰色......棕色........想起去年的那一天,血丝在眼中蔓延。
瘦小的灰狼面临的是一场虐杀,它的皮毛被撕裂,气息微弱。
死亡的阴影笼罩而来灰狼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
但它还在移动,一步又一步。
狼嚎在前行中化作阴冷的嘶吼,它在蜕变。
它将狭长的嘴伸入死去公狼柔软的颈,伤势没有缓解,再次抬头,它的眼中是慑人的幽芒。
春去秋来,踏过雨后坍塌的滑坡,棕狼踏上熟悉的土地。
棕狼的掌抓住凹凸的岩石上,它嗅到血的味道,看到众多的狼尸。
清冷的孤啸回荡,薄云散去,棕狼看到了幽深的寒芒。
灰狼。
13
上午十点,太阳已高高升起,乡村的小路还残留着昨夜暴雨的泥泞。
路上,沐信与小依并肩而行。
“幸亏雨停了,不然就难办了。”小依微笑着说。
“是啊,”沐信答应,眼前仿佛浮现出大哥大喊大叫的样子。
“我去诊所看看,离开太久了。”
“工作真辛苦,我看大哥就是因为这的心理阴影才考不上医学院吧。”
“不,他只是单纯的笨蛋罢了。”沐信扶额:“那你呢,和我一起?”
“我嘛,还是去找笨蛋好了。”
小依斜**一旁的小路,平淡地说着“拜拜”走开了。
“自说自话,他也没变啊。诊所真够远的,找找顺风车。”
清脆的提示音响起,是《命运交响曲》的前几个音节,沐信看向手机屏幕,发信人后是“最最最最最伟大的诺雯姐”一长串汉字。
沐信嘴角抽搐:“什么时候改的手机备注啊?不觉得这张名字很丢脸吗?”
犹豫着打开短信,简短的两个词语“汽车”“山脚”。
就算字数少一些,相比较正常多了,沐信耸耸肩。但信息没有结束,一行又一行下翻,在几页的空白后一行字出现在屏幕下方:“最最最最最最伟大的诺雯姐寄上”。
“你就那么喜欢这个名字吗?”
14
医院内安月牧歪着头把电话夹在肩上,一边通话一边打理着头发,说:“嗯......没有什么事啦,只是刚刚发现李铭有打电话来,回电话又不接.....”
李铭家住在诊所的隔壁,如果没有轿车停在两栋房屋之间,双方打开窗子就能见面。
安月牧又开始整理衣服,讲话断断续续的地,她忽然撅起了嘴,说:“才不是因为睡得太死,我猜是因为响铃一声就挂掉了吧。”
“嗯,你也过来?那一会见。”
安月牧匆匆离开,手里还拿着听筒,电话自然地被拉到地上。
“呀,又搞砸了。”
15
小依仰头,望着山顶半隐的祠堂。
这座山不是很高,山顶也并不对称,向阳的一侧较为平整,向阴的一侧是裸露的岩层。
没有任何联系,但小依知道,沐仁就在老爷子的墓前。
“一会去吃点东西吧。”小依决定不去打扰沐仁,和煦地微笑着。
16
沐信下车,发现昨天曾打电话到诊所的李铭的家门口正聚集着数人。住在隔壁的邻居吴启勇、王兰夫妇,附近的独居青年亚中和护士安月牧。
“怎么了?”沐信问道。
亚中穿着白色大T恤,对沐信抱怨道:“啊,沐信医生来了啊,李铭这小子说要给他儿子办千日席,早早张罗上了。我想问问日子,电话打不通,我来找家里还没有人。”
夫妻中的妻子王兰接着说:“我和老公出去买菜回来看到亚中在这里拍门,就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他的丈夫吴启勇一向沉默寡言,在旁边不住点头。
“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吧。”亚中打了个哈欠:“我下午再来找他一次。”
门并未上锁,而是挂着锁链,留下一道缝隙。沐信靠近门,熟悉的味道占据了他的嗅觉。
“这是.......血......血的味道.......”沐信心中一空不好的预感来临:“要救人......亚中!回来!帮我撞门!”
亚中扭过头,不解的样子:“唉?”
沐信不顾一切般撞击着只靠一条铁链固定的门。
“沐信医生,不要太着急啦,我去找些工具。”安月牧提议。
“来不及了,”沐信向亚中大喊:“李铭有危险,相信我。”
亚中长叹口气。
两人合力,数次撞击后,铁链应声而断。
“喂,铁链谁来赔啊,就算是.......”亚中的调侃难以继续,门开好,无法忽视的血腥味自屋中的黑暗飘散而来。
沐信咬紧牙关,他知道有难以忽视的腥味的出血量不可能用小事件解释。
“不会吧。不应该的。”亚中诧异地喃喃。
安月牧面色苍白:“医生......该怎么办......”
“保护自己,救人。”沐信踏过门槛。
走廊的灯坏掉了,屋内拉上厚厚的窗帘,很昏暗。
沐信掩住口鼻,迈着小步前进,安月牧紧随其后,小猫般畏畏缩缩。
“我也去。”神色焦急。吴启勇拉住她的手,提醒道:“危险。”
“没关系,我比你机灵多了,你担心自己就好了,笨手笨脚的。”王兰并不畏惧令人作呕的腥气,亲昵地回应吴启勇。
沉默的性格让吴启勇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有“我要保护她”的念头充斥在脑海。
两人与刚刚从惊吓中缓过神的亚中跟上沐信。
沐信过去曾来拜访李铭,进入客厅后向印象中电灯开关的方向摸索,安月牧仍跟着他,而其余三人向另一侧移动。
“呀!”
“怎么了?”沐信还没有找到开关,相隔半个客厅问。
吴启勇将尖叫的王兰抱在怀中。
“.......没什么......地是湿的,吓到了。”
“说起来是有点像。”亚中跺脚,发出液体飞溅的声音。
“找到了。”沐信说,他按下开关,普通的白炽灯带来众人期盼已久的光芒。
光引领的并非希望,而是更深沉的绝望。
红色的痕迹宛如祭台,将五人吞噬,喷洒的血道深印在地板,墙壁,乃至天花板。学海的中央是一个人,或是曾经是人的什么东西,肌肉与血管扭曲盘结,露出森森白骨。
“哇啊啊啊啊啊!”亚中跌坐在尸体旁,浸在血泊中边乱叫边向后蹭去。
王兰干呕,吴启勇扶着颤抖的她,也是心惊胆战。
“安静。”沐信双手分别搭在王兰与亚中的肩上,说:“想得救,就按我说的做。”
他的眼是冷静的。冷如竹下幽泉,静若无波古井。
三人被这种不像人类的目光所震慑,变得平静。
“仔细听好每一个字,不要忘记。”
17
“依次离开,回诊所,相互保持距离,月牧也离开。”
“王兰去一号病房。吴启勇是三号。亚中从后门去六号。月牧去候诊室,不要乱动。”
“我会留下。不用担心我。”
“等我。”
18
“现在去哪呢?”沐仁对出现在祠堂不远处的小依并不感到意外,两人由大理石铺成的石梯下山。
小依正要回答,电话响起,一首冷门歌曲的前奏。
“喂?”小依回答,一愣后,不住点头,头压低了一些。
“怎么了?”小依装回手机后,沐仁问。
小依摇头道:“沐信哥不太对劲,说话让人很不舒服......”
“出了什么事?”
“也许吧,他没有讲。”
“那小信说了什么?”
小依额前的一缕长发垂下,半遮眼,说:“绝对不要靠近诊所,不论发生任何事。”
雨中打落的残叶,没入污泥,在盛夏的阳光下,飘零的它们舒展出模糊的脉络。
19
将各人安置于诊所各处,李沐信粗略检查了死者后也回到诊所,已换上医生的宽松白衣,把自己关在自己平时居住的装满资料的房间。
李铭家中没有活着的人,死者不止一个。
房间大约有二十平方米大,地面很干净,只是两侧的玻璃立柜个个被掀开,蓝色封面的资料夹横七竖八地立成一叠叠错落的小山,大多合上没有扣好,留着刚刚被翻阅过的迹象。
宽大的木质黄漆书桌上铺满了泛黄的资料纸,有几张被挑出集中在桌面中央一片相对整洁的区域,记载了石珊村几十年前的一次恶性传染病暴发,患者出血量超出常理,内脏与肌肉损坏,骨骼支出,与李铭家中尸体的症状相似。这些资料是过去作为医生的沐信的父亲留下的,沐信接手山村医生后以防万一阅读过,看到尸体后回想起来。
除了资料,桌子上还放着一台电话,每个病房中都有一台分机。资料中记载了这种病症的传染方式,考虑到资料不能完全相信,电话分机暂时是与众人联系的唯一途径。
“先等到傍晚,如果事情与资料一致,再去隔壁调查。”沐信如此判断,斜看一眼作为纪念品带回来的全身防护服,说:“用不上这家伙就好了。”
吴启勇坐在三号病房的床上,右手旁是房间内的电话分机,红色漆皮的统一机型。他耸着脖子,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双手打开钱包搭在两膝上,看着加在其中的女人照片。
吴启勇如有清泉流入心田。
“兰儿.....”
20
仁与依走在交错相通的小路上,两侧的玉米杆挂起果实,穿着绿衣,伸出金红的花药,随风摆动。
“我回家等沐信哥消息。”
在玉米枝叶的间隙,可以远眺到李家房产中用来居住的一处。沐信的电话如不久前春日中连绵的阴雨,遮住小依心情的晴空。
“那,我走这边了。”
“你不和我一起吗?”
“我在村子里逛逛。”
“是因为那个人?”
“不,只是好久没回来了,和诺雯没关系。”
“我又没提诺雯姐,你紧张什么?”
“.......你学坏了,小依。”沐仁尴尬地拉动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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