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半年前泽恩与艾泽璐相遇的故事前,先说一下相较更早差不多一个星期左右,他与妹妹离别时的情景吧。
那天是泽恩刚从纽约市中心医院出院的第三天,与他住院时一样,这两天下来他并没有过多与父母相见,听言艾蜜莉得知:
父母是因为参与半年后的‘联合国一百周年纪念’一事,被选做基督教临时总教区大主教的职务,忙于组织教内活动,没过多时间的来见他。
可即便是这样,为何自己住院这一年半下来也是如此呢?莫非这个纪念活动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筹办了么?无从得知,泽恩也只能相信妹妹的话,这样安慰自己而已。
一月的严冬,似乎被拉里坦湾隔绝在了北部,过了这道天然屏障,就好似步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哥哥,哥哥。你快看!快看!那就是卡内基湖!真美丽啊!果然和传闻当中的一样,这四周都是绿色的呢!”
“啊…是啊。”
在前往普林斯顿大学的路上,泽恩乘着由父母为自己安排的专车,透过车窗望见窗外树木遮掩下的卡内基湖畔,它在清风下微微荡漾,朝霞中熠熠生辉。
可泽恩的心绪却有些杂乱。
“怎么了么?哥哥。”
艾蜜莉察觉出这丝杂乱,轻轻握住了哥哥的手。
“没事的,艾蜜莉,只是有点紧张而已。”
“没必要紧张哟,哥哥,你一定会像以前一样顺利从‘那里’毕业的!”
听闻妹妹好似奉承的话语,泽恩知道这只是她对自己自信的表现,但泽恩他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
距今九年半前,他似乎曾于“那里”普林斯顿大学中毕业过一次,并且从中收到一封自玻尔实验室寄过来的邀请函,邀请自己成为他们那里的研究员。
所以九年半前的那次航班“HM370航班”,本该是自己前往欧洲成为研究员的开始,但航班却在航途中失联了,而自己苏醒来,已然是八年后,并且自己还丧失了一切包含知识的记忆。
可即便是这样,某种“天赋”却好似遗留下来了。
“微光论……”
他小声念着自己一举成名的理论名,虽然不过是理论原型,但它却使得九年半前的自己仅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普林斯顿大学当中毕业,因而妹妹确信哥哥一定能像当时一样,仅花一年的时间就把这理论回忆起来的。
的确,泽恩看着九年半前自己遗留下来的笔稿,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但不过是熟悉,却无法一五一十地解出来。
“你就以研究这一理论为找回记忆的出发点,好好把记忆找出来。”
这是父亲自自己苏醒过来,唯有一次亲面对自己说的话语,也是一道命令。
因此泽恩打算按照父亲的命令,重回普林斯顿大学回想起这一理论,而至于为何一定要重回普林斯顿大学,是因为医生说:
“重现当时的场景有利于找回记忆。”
所以泽恩看似怀着“这样也行”的心情,实则抱着一种“搞不好能找到有关‘她’的讯息”的猜想,再次来到这里,而普林斯顿大学官方似乎很乐意他的到来,甚至算是专门给他开了个“特殊班”,大概是要求他一年内回忆起“微光论”,便认定他从中毕业。
如此一来,现今因为他失去记忆,而担心他已经丧失作为研究员能力的玻尔实验室,也会变得乐于接受他,他也就能完成自己九年半前途中失事的仕途。
说实在的,完成这一仕途不过是额外内容,他当时也并没想这么多,更多地只是想找到有关于“她”的讯息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可哪知这额外内容却成了如今心中一种莫名的压力。
“我…我真的能从中毕业,就任研究员么……虽说对那理论好像有种熟悉感,但说实在我还是满脑子空白啊。”
他不禁感觉当初的自己在说大话。
“真,真的没事的了!哥哥你当时可是很聪明的!”
“那…那只是当时而言吧!”
他甚至都有点祈求当时的自己附体了,可这样一来不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记忆找不回来了么?
“不不,不对。我要努力!不然这样就见不到‘她’了!”
他立马否定地大喊起来。
“对对,哥哥,这可是我们的约定!”
艾蜜莉很是赞同哥哥说的话,一个劲地点头。
就这样,他俩一前一后,一人激昂起情绪,一人使劲赞同地再前进了一段路。
拿骚大街的尽头,便是普林斯顿大学的正门,出入正门的人络绎不绝,但他们大多不是学生,而是游客。
“哇~普林斯顿大学和传言中一样美呢!”
“是啊,和医院中杂志上所拍的航视图一样美丽!”
他俩也像是来观光的游客般东瞅瞅,西看看,全然忘却了到这里来的理由。
“咳咳,泽恩阁下,艾因斯托蜜莉阁下,恭候你们多时了,你们父母要求我代办的入学手续已办妥,接下来只要泽恩阁下安顿好行李入住即可。”
这时一位身着黑袍好似牧师的亚洲人在他俩面前道。
他应该是教会里的人。泽恩想。
他名为“津”,一开始还以为这只是“詹姆斯JAMES”的地方读音,但其实他的名字就写作汉字“津”,不会用英文表示出来。
而这位名为津的黑袍中年人,却是在泽恩住院期间,一直承担着好似自己父亲职业的人,该说他兴许是父亲派来照顾自己的,但他本人缄默不语,从未说出有关自己的任何信息,所以有关他是不是教会的人,是不是由父亲派来的都只是泽恩的猜测而已,可这次津明确说出了他是由是自己父母要求过来的,泽恩不住问:
“父母他们,还是很忙么?”
“您是知道的,泽恩阁下,半年后就是联合国百年庆了,这说成是人类史上最值得庆祝的一天也不为过,人们团结一起,无论哪个人,哪个国家,哪个宗教都应为此欢呼雀跃,因此下半年在联合国中心纽约市召开的庆祝活动,身为三大宗教之一的基督教自然不会缺席。”
“……”
泽恩显然很是悲伤,总觉得父母是在刻意避免和自己见面,可他只能听信他的话来安慰自己。
“喂喂,不用担心啦,哥哥。”
艾蜜莉拉了拉哥哥的衣襟,凑到他耳畔小声说:
“半年后父亲一定会到台上演讲的,那时候逮住机会潜入后台,演讲完后他看见你一定会被吓一跳!”
“哈哈…”
他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那会是惊喜的一跳,还是气愤的一跳,不过他确有参与庆典的用意,但这不只是为了见父母,更多的也是想多陪妹妹玩玩,毕竟自己住院这一年半下来,如果不是有她的陪伴,自己想必还是沉睡在睡梦中,无法面对现实吧。
不知觉,时已过晌午,茜色的朝阳,化作好似早至的春晖洒向大地。
“一切都办妥了,要是硬要说还差些什么的话…就是熟悉环境了。”
泽恩双手叉腰,看着主要由津与司机为自己整理好的寝室,微微笑道。
“哥哥你体力真差,明明都没整理到什么东西。”
“毕竟,这一年半下来一直住在医院,体力差也难免。”
“是啊,所以哥哥你在这里学习的一年间,也要多锻炼锻炼身体,不要再像在医院一样,随性吃食物,浪费食物,还有要……”
“停停停,我知道了,这些东西你已经在车上说了不下十次了。”
“切~~~亏我还为哥哥担心呢。”
艾蜜莉瞥向一旁好似抱怨道,见此情况泽恩赶忙上去安慰:
“好了,好了,我记住了,不就是要好好锻炼,好好吃(食物么)……”
可这时,有一股微风轻轻推开了本应紧闭的窗户,随即飘落进几片闪射光芒的绿叶,他走了过去,拾起几片,轻掸去叶上的露水,抬起头,看向窗外,却望见了“久违的”的一幕——
那是片绿色的世界,是正午阳光照射得最充分之地,只见窗外略高过上窗沿的绿桦,于风中轻轻舞奏着不绝的曲谣,欲透过叶间照射进来的阳光,也被一并带入舞曲里斑驳地于地面上共舞,可奇妙地是,舞姿并不激烈,曲音也并不洪亮,而是若唤醒深睡孩童母亲的轻拍与呼声般,轻柔、美妙,这时,自树后远方传来的声响,逐渐将泽恩的目光,引向了那远处坐落于小树林环间的草地上,那里有人欢笑,有人商讨,也有人嬉戏打闹,一切都是那么随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啊!”
这时艾蜜莉走到哥哥身旁,发现哥哥他竟在哭泣。
“啊…啊啊!没事吧,哥哥,哥哥你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
她不禁慌乱地从包包中取出纸巾递了过去:
“诶?我是在哭么?”
泽恩露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泣的表情,慌忙将纸巾接了过去,可艾蜜莉望着在拭干眼泪的哥哥,不觉露出顾虑中带有些期待的神情:
“莫非,哥哥你想起什么了吗?”
他听罢,摇了摇头叹气道:
“我只是感觉,有一种很熟悉,却又而很遥远的感觉,好似无法实现,却又无比向往的感觉,就像那梦一样。”
“诶…是么?”
艾蜜莉转而失望起来:
“我原以为带哥哥你回十年前曾居住过的寝室,哥哥你一定能想起什么的。”
随即突然失力似地倒在整理好的床上:
“不过,哥哥你能想起一些,哪怕只是感觉就很不错了,嘻嘻~”
泽恩望着眼前这若宝石般珍贵无暇的笑容,心中好似治愈,若不是因为妹妹一直陪伴自己左右,想必如今的自己和刚苏醒时一样,只愿永恒在那梦中沉睡下去,无勇气向前方迈进,没信心能在现实中与她相见,想到这,泽恩刚拭去的泪水又默默流了出来:
“啊!没事吧哥哥?哥哥你怎么又哭出来了?!”
艾蜜莉再次慌忙取出纸巾递过去,可泽恩将她伸过来的手压了回去,笑着说:
“不要慌,不过刚刚的风将沙子带进了眼中而已。”
这并不是软弱,而是对一年半前逃避世界自己的自责。
艾蜜莉望着满脸笑意的哥哥,虽然内心难以释怀,可还是认同了哥哥的决心,点点头“嗯!”轻快地一声微笑着回应了过去。
这之后,一切办妥的泽恩,同艾蜜莉一并于普林斯顿大学徘徊,参观了好几所学院,见了不少标志性的建筑后。
时已至傍午,夕时斜阳渐沉落下西方的地平线,绯红的余晖,带着他俩回到清晨沐浴朝霞的正门,不过此时人已散尽,他俩也早已没了游玩的兴致,反倒望着这美丽的景色,怀念起纽约单调的生活。
“到了呢。”
泽恩悲伤道,他住院时虽无数次和妹妹分离,可她还是会尽可能抽空来看自己,如今她却要与自己分别半年,心里着实无比难受。
“嗯,是啊,这里虽然离纽约,离教堂远了些,不过我还是会尽可能地抽空来看哥哥你的。”
显然艾蜜莉也很悲伤,甚至说出了平时她不可能说的话:
“真的么?你确定你会买车票,会认地图了么?”
“别,别当我是小孩子了!我,我再过几个月就十六岁了!”
艾蜜莉说得没错,一年半前泽恩苏醒时艾蜜莉是十四岁,可不知为何,她现在给人的印象却好似定格于此不再成长。
“是的,是的,我知道,可是你平时的行动路线不就是,教堂,医院,教堂,医院,两点一线么?听津先生说,你似乎还常迷路,光是到医院那里,基本上都是司机送你过来的,自己过来的情况都很少。”
“……那”
“那?”
“手机。”
泽恩听到了意外的词。
“你也知道啊,那啥?‘穿越时空带来的旧伤·灵魂等离子态’?‘时空断层中回来的未知态·自身暗物质化’?‘落入黑洞的结果·自身释放高能粒子射线’?等,这一堆报道猜想不就是为了解释我‘无法使用电器’这一事实的么。”
“呜~~~”
艾蜜莉苦恼起来,她知道自己哥哥无法使用所有电器,因为不知为何,所有电器在哥哥手上都有极大概率短路烧坏掉,父亲曾叫人给哥哥这一特性做过统计,一百部手机在哥哥手上,一分钟内会有八十部左右坏掉,并且没有任何一部手机能坚持超过三分钟,而其他电器的情况也都如出一辙,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情况,所以大家再次将此与百慕大三角联系起来。
“那你买来,叫其他人拿着我们可以通过视频聊天。”
“……虽然,虽然感觉聊天时别人在旁边看着感觉很奇怪,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办法了吧。”
泽恩无奈般晃了晃手,这时一旁的津看了看时间,以眼神向艾蜜莉示意往身后的车辆望去:
“艾因斯托蜜莉阁下,该回去了,不要让你父母等你太久。”
“……嗯,我明白了。”
简单的话语就使得刚刚还轻松的气氛低沉了许多。
艾蜜莉双手攥紧白色裙摆,夕阳的斜光在她水蓝色的瞳孔中游离。
她的心绪定是很复杂,定是还有很多话想说的吧。他自己也一样,可妹妹这一年半下来已为他分担了那么多痛苦,使得他如今能直面现实,所以:
“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我有你电话,我们视频聊天。”
他微笑着揉了揉妹妹的金发,虽然还有很多烦恼,很多话语想和妹妹说,但自己不能永远受她的鼓励,是时候做个哥哥的样子了。
“嗯……!”
艾蜜莉擦了擦差点溢出泪水的眼眶,轻轻对哥哥说:
“再见。”
随后闭上眼,转过身,摇曳若浮丝般轻柔的金发,向司机方向小跑过去,站在打开的车门旁,回过头,向着仍驻足校门口凝望自己的哥哥再次挥手——
“再见!”
泽恩似听见这声告别般朝她挥手:
“再见!”
至此,陪伴泽恩一年半来的妹妹,进入了自己清晨乘坐的轿车,迎着因眷恋万物而迟迟不肯下落的夕阳,消失在了马路尽头。
他望了望已能隐约窥见星宿的天穹:
“马上,就要是黑夜了吧?”
闭上眼,裹紧因被夕日下落而骤起寒风吹拂的衣衫,走进了十年前自己曾毕业过一次的大学,走进了十年前自己曾居住过的寝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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