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改革派,声势并不宏大,他们的成员组成也跟文艺复兴后欧洲兴起的资本阶级有些类似,都是一些受了这些年美尼德工业发展的福,渐渐变得阔绰起来的小贵族们。
手里有了钱,对于权势的需求自然也是多了起来,于是乎,这些贵族们,一边在向上寻求更多权利的同时,也在一面往下搜寻更多的人才来扩充己方的实力。
因为这些,对王权派的中坚人物赫勒公爵有着足够恨意的尼米兹,便在与那与改革派的人有所交易,时常替改革派推荐一些出色人才的情报贩子介绍下,加入到了改革派之中。
而等到改革派了解到他曾经的事情后,这些本就与赫勒公爵看不顺眼的人们便顺水推舟般,安排尼米兹参与到了一些针对王权派上层人物的活动中去。
岁月在众人各自的努力间飞逝而去,在这段时间中,尼米兹也逐渐表现出了自己的才华,得到了改革派上层的赏识,他的地位水涨船高,所可以动用的资源也在日积月累下渐渐增长。
终于,在十余年后,他已经二十七岁的一个冬日里,他看到了一丝复仇的机会。
那一年,美尼德先王驾崩,现任国王撒拉逊登基,而一国君主交替,其下的臣子群体自然也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至于这赫勒公爵,算是得到先王器重的忠臣,自然而然的,他遭受到了来自国王的压制。
一朝天子一朝臣,无外如此。
趁着赫勒公爵离开王城,要左迁至自己封地中做一地管辖之使的机会,尼米兹带领自己手下可以动用的一批人于半道截杀了他。
这十余年的时间中,泰勒公爵家族的田产财富又是翻了数番,但无论如何,已经遭到贬谪的他,也无法在任何时候在自己身边准备下足够为了对付精心暗杀他,而秘密集结下来的有着数十人的截杀队伍。
在一个与当初五六少年郎秘密行动之夜差不多的月黑风高的夜晚,赫勒公爵躺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只是,击败了对方身边武艺高超的护卫,在对方错愕的眼神中手刃了自己仇人,为自己那无从逃脱的父母报仇雪恨的尼米兹,却是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高兴的心情。
一切的一切,终究早已发生了……纵使他做了这么多,但是,归根结底是什么都没有弥补过来。
在新任国王的命令下,为被刺身亡的前朝重臣举国哀悼的日子中,身穿一件普通衣裳的尼米兹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他身边是穿着黑衣的民众。
尼米兹顺着道路走下去,离开了小镇,来到了附近的田野里,这些田地现在归赫勒公爵的子嗣所有,没有一丝一毫回到它们原本的主人手中。
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有些迷茫的停在了那被冰雪覆盖的土里旁的道路上。他不明白,那些跟他父母一样没什么权势的人,为何无论如何努力,他们的财富都会渐渐变少,反倒是那些什么都不用做,终日里锦衣玉食的地主与大贵族们,他们只用在家里动动嘴皮,就有无数的人像是狗一样为他们卖命,为他们夺来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为什么,自己只是想要复仇,都要经历这么多苦难的日子,熬过那么多痛苦的夜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可以在他们失势之后动手?
为什么……人跟人之间的差距,会大到这么让人绝望的地步?
自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回到过自己的故乡,他在自己故乡最后的记忆,是自己乘上回到卡伽王城的马车时,车边一位年幼的小乞丐向他望过来的,在畏惧间又充满了渴求的眼神,还有那双伸出来的小手。
他忽然间觉得,如果人人都能平等,都能拥有一份田地的话,或许这世间,就不会有这些乞丐存在了吧?
也许……自己可以尝试着去做一些事情。
在马车中,他放下了幕帘,握紧了拳头。
但在这之前……自己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
后来,他便更为兢兢业业地为改革派做起了事情来,慢慢的,在改革派内部几支随着撒拉逊国王的登基而发展起来的家族支持下,尼米兹终于站到了改革派领导人的位置上。另一边,他也整合了改革派内部零散的小家族的力量,利用着改革派在商业工业方面的经济优势,慢慢积攒下了一批绝对不敢让国王发现的数目的武器、装备,利用着人心的阴暗面,疏通了各地的关系,拉拢了许多边远地区的守备与领主,贿赂出了王权派内足够多的门路……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凑够了自己所需要的力量。就像是引导着一条条的河流,渐渐地在阴影中汇聚成了一条大江,这条江水势波涛,一怒成潮,在王权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便冲垮了那道阻止着他们,也是阻止着尼米兹达到自己想法的堤坝。
变革开始了。
但是不同于他们名义上的“改革”二字,尼米兹站在已经受他掌控的古拉曼堡垒塔楼顶端,在这天台上,他将手从墙垛中伸了出去,在虚空中握紧。
他闭上了眼睛,心中想着:“这不是改革,而是一场革命。”
在过去这一个月中,逐渐站稳了脚跟的他们已经杀去了一批王权派的贵族,在他的布置下,这些王权派贵族手中的田地也已经分发给了在之前的战斗中获得了军功,得到升职的军人。
这些人会越来越多的,他想。
而在远方的大地上,类似的事情也在发生着:有些人被杀了头,挂在了城门上,无数的民众为着这些原本压迫他们的达官贵人的死去而拍手叫好,有的人被抄了家,在百姓们的围观中,那些高高在上的贵胄家族的财富被一车车的拉出了他们本来所处的光景之地。也有的人,像是在卡伽的那批军人一样,加官进爵,获得了他们所渴求,所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尼米兹与他手下那批引导着这场变革的人所不知道的是,这些人,或许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人。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着其他人的生活,他们或许是在种地,或许是在贩卖着商品,或许是在思考了今日里先生教授的东西,也可能是在等候着捕获眼前猎物的机会到来的一瞬间,等候着自己家后花园中花朵盛开,果实结下,且最终成熟的一刻。
也有人在普通的享受着自己的生活,普通的跟自己喜欢的人依偎在一起,她们在说着话:
“……人呐,其实都是一样的,大家在地里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地种着地,生怕今年收成不好活不下去。但若一日,他们忽然间有了钱有了地,变成了土财主的话,又会跟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些地主一样,从淳朴的农民一下子变成凶狠狡诈的剥削阶级,开始压迫起那些种地的人来了。”
在已经修缮一新餐厅中,护着自己盘子里好说歹说分过来的披萨,小千一面吃着今天的午饭,一面跟米娅娜说着话。
“曾经被压迫的农民便这样开始抢夺起被他们杀害的地主的财富,瓜分掉他们原本想都不敢想的田产。于是乎一扭头,他们便披金戴银地成了原本自己要对付的人了,就算是有的人看出了这样不行,封了他们当官做,这些人也只能是跟原本压迫他们的狗官一样,成为那些欺压良善的帮凶。呵,毕竟这些被地主给弄来家破人亡的人也只是想要当个地主而已嘛,无论怎么想,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毕竟自一开始,他们的视界便局限在那里了……唔唔,今天做的似乎有点咸了……”
虽然说着的话题有些沉重,但小千的表情还是显得很是轻松,毕竟只是午饭间的闲谈,要让她紧张,也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中紧张起来。
“唔唔唔……”在餐桌的对面,米娅娜忽然跟仓鼠进食一样,快速地咀嚼了起来,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她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呼了口气,随后又向对面早早分走了食物,这会儿在慢条斯理地享受着自己所做美食的小千问道:“可是听小千你刚才的意思,你们那里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
今天起来之后,小千还是按照以往的习惯随便调了本书看,打算如往日一样,将时间打发到中午,给米娅娜做过饭之后再出门去找阿莱蕾训练一下。不过今日里,她想着之前跟阿莱蕾还有艾芭丝托所谈论的数百年前的事情,倒是对自己现在所处世界的历史有了点儿兴趣,于是去找米娅娜要了本历史书来翻翻。等到了中午,由于米娅娜随口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于是小千便开始结合着自己曾经在历史书、哲学书上看到的东西,随口没边地扯起来了。
“嗯,因为我们最后是找到了一条路,从那个农民推翻皇帝,自己当上皇帝,然后又被下一批农民推翻的循环中跳出来了。”小千抓起一块披萨,不过刚咬下一口,她又看了看已经将自己那比她要大上一圈的盘子中的披萨吃了个干净的米娅娜,只好是无奈地再抓了一块给递过来,“真是的,慢点吃啦,吃太快会得胃病的。”
“呣,知道了啦……小千快继续说啦。”米娅娜高兴地接过披萨,愉快地说道。
“好的好的。嗯,事情呢,还得从我们被自己自视为天朝上国时所认为的蛮夷狠狠敲了一棍子,把我们打醒的时候说起了……”
温暖的小房间中,有关于一个民族如何挣扎、奋斗,最后在一条其他人都认为走不通的路上硬是闯出一条血路来的事迹,在少女的口中,缓缓地传述到了这异世界魔女的耳里。
今日还很长,而未来的日子,对于所有人来说,也还有很多路可以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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