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从表面上看，临海镇似乎再度回归平静，人们出航的出航，行商的行商，生活再度走上原有的轨迹。但从行人依稀有些心有余悸的眼神中，依旧可以窥见两天前的那场大乱的余波。
楚河悠闲地躺在躺在罗兰家外的一张躺椅上，全然不顾周围的镇民们投来的敬畏的目光，怡然自得地享受着大战后的和煦阳光。那只西瓜也摆在了他的身旁，一同享受着阳光的抚摸。
“不得不说，罗兰家的人工作效率真是高。这么快就将街道清理干净了，重建的工作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那一天，原本被鲜血浸透的街道竟是已经恢复了原状，连空气中最后一丝血腥气都被罗兰族人想法设法给消除了。同时，镇上各处毁灭的房屋边都站着一组工人，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安排重建工作，制订房屋重建计划。
“嗯，没想到你们家的人个个都这么能干啊……除了你，连扇个风都使不上劲！”楚河有些不满地瞥了一旁正在为自己漫不经心扇风的提雅，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
“给你扇风已经是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了，你还指手画脚的！气死我了，不扇了！”
小萝莉愤愤地将扇子扔到地上，随后还狠狠地踩了几脚。
“哎，你这人怎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话呢！”
“略略略~”提雅任性地吐了吐舌头，“救命恩人？我可不承认！你什么时候救过我的命了！”
“就两天前，那时候你吸入毒气昏迷了过去，还抓着我的手要我抱抱呢！”
“你，你胡说！”提雅的小脸涨的通红，“我怎么可能会，会……会说出那种害羞的话来！”
楚河突然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
“我是神官，神官是不会骗人的。”
提雅突然陷入了沉默。楚河好奇地瞅了她一眼，发现小萝莉的神情竟是相当忸怩，手指勾着衣角，脸上飞起两团酡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家伙，不会把我说的话当真了吧？”楚河摸了摸鼻子，神情显得颇为怪异。
这时，一名老人从街边走过。这名老人抬起头，看见了悠闲地躺着的楚河和他身边的那个西瓜，突然激动地颤抖起来。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神情之中充满了激动与敬仰。
“教宗大人，请受老朽一拜！”老人扔下拐杖，语气恭敬间竟是直接作势要跪下。
“教宗大人可还行。”
楚河很是满意教宗这个称呼，但他可不想让面前这把老骨头跪在自己面前。一阵清风吹过，老人惊愕地发现，自己下跪的势头竟是被清风温和地托举住，难以沉下分毫。
“老人家不用行此大礼，我只是应西瓜神之意出手惩罚恶徒而已。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教宗啊……”
“不，您实在是太谦虚了！您肯定不止是一名神官而已。只有传说中的一教教宗，才可能有如此神力引动神迹啊！”
一旁的群众也围了过来，顺势鼓掌赞叹道：“教宗大人真是太谦虚了！”
“拯救我们于危难之中的教宗大人竟然如此宽厚和善！”
“看呐，那圣物也摆在教宗大人的旁边！它是多么精巧可爱！”
更有甚者，竟是流着泪对楚河跪拜起来。
“若非楚河大人心怀仁慈出手相救，我这条烂命早就没了！楚河大人，我诚心入教，愿您能收留我这个迷茫的信徒啊！”
狂热的气氛开始在人群中蔓延，“呼啦”一声，人群竟是对着楚河齐齐下跪，数百人的喊声汇聚在一起，竟是有了种山呼海啸般的壮观。
楚河对此十分满意。他要的，正是这样的结果，先前在镇上，他也试图进行传教，但那时效果不大；现在看来，一切只是为了今日之景做成的铺垫而已。
楚河不会放过此等宣扬教义的大好机会，他神色肃穆，负手而立，千年的人生经验在此刻发挥了无与伦比的作用。在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间，群众的气氛被他得心应手地调动起来。富有感染力的话语在整个小镇回荡，无数人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看着台下那一道道充满敬仰与膜拜的目光，楚河心想，今日，西瓜神教会多出许多信徒来吧？
提雅则偏着脑袋，哑口无言。面前百人跪拜的场景让她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何，她觉得身前那个男人的背影突然高大了几分。是错觉吗？提雅有些迷糊。
…………
“楚河大人，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将剩余的犯人关押至地下室了。”
一名卫兵将楚河与提雅领到了地下室的门口，恭敬地说道。
“好。你退下吧。提雅，你也是。”
“哎？为什么我也不能进去？”
卫兵则对接下来的事情隐隐有所猜测，便转头对着提雅说道：“大小姐，楚河大人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不方便我们观看，您还是和我一起离开吧。”
提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从了卫兵的建议。
楚河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转身拿出钥匙，打开了地下室的门锁。
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楚河皱了皱眉头，顺着外界的光线看清了地下室里面的模样。
里面关押的，正是［黑箭］的漏网之鱼。绝大多数［黑箭］的成员已经被裁决十字架砸成了肉酱，但还有一些人侥幸逃离了裁决——也许是因为楚河的力量没有完全恢复，也许是因为他们有一些特殊的本领。
但这些漏网之鱼此刻被牢牢地铐在了墙上，丝毫不能动弹。他们感受着光线照射进来，抬起了肿胀的眼皮，伤势牵动间，龇牙咧嘴地看向了那个男人，那个一手构造了无上神迹的男人。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奇怪的呜咽声从角落传来，楚河瞄了一眼，赫然是那个被他抓住的卢纳。卢纳的模样显然比他周围的那些［黑箭］的成员好上不少，他只是被绳子绑住扔在了角落，除了有些灰头土脸以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毕竟他的罪行没那么重，而且年纪也还小。
楚河一把扯掉了卢纳口中的布条，卢纳连忙面露感激地喊道：“楚河大人！请您一定要救我出去啊！”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刚才外面喊声震天，整个镇子的人都能听到楚河大人的威名！”卢纳的恭维有些不露痕迹。
“过会再说吧……”楚河想了想，将布条塞回了卢纳的嘴里，不顾卢纳拼命的摇头，转向了另一边的十几名［黑箭］的成员。
“罗兰家族的人已经审问过我们了，我们已经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他们了！你还要怎么样！”一名［黑箭］的成员有气无力地喊道。
“是吗？”楚河看着那人胸口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冷笑了一声，“所有秘密？就那番挤牙膏似的回答？你们可真是一群硬汉啊，即便罗兰家的人对你们严刑拷打，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因为你们知道，当你们说出所有秘密的时候，就是你们被送上绞刑架的时候。”
“楚河大人英明神武，一下就看穿了我们的雕虫小技。”说话的是一名圆滚滚的中年人，看起来，他身上的伤口比所有人都要多一些——罗兰家的人似乎对他特别“关照”。
“本来计划进行地无比顺利，却没想到楚河大人横空出世，神威盖世，我们这些人沦为阶下囚也是心服口服。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想多活一会而已，想必大人也能够理解……”
“哼……如果我说，比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等死，你们还有一条活路可走的话，又怎么样呢？”
楚河此言一出，立刻惊得面前众囚躁动起来。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楚河，各怀心思。
“这家伙肯定是个骗子！他是来戏弄我们的！”有人喊道。
圆胖男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制住了周围人的议论。
“大人请说吧，我等洗耳恭听。”
“对你们这群将死之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新教刚成，根基不稳，而我也不可能一直坐镇中央。所以我急需一批可靠的信徒，为我宣扬教义，发展新教，打点后方……”
“所以你找上了我们？”圆胖男人的表情十分怪异，“你愿意相信我们？”
有人低声冷笑，似是在嘲讽楚河的天真。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我说了，这个男人就是在存心拿我们开涮！”有人喊道。
“呵呵呵呵呵呵……”
楚河的笑声十分冰冷，“你以为我会轻易地相信你们这群亡命之徒？还是说，你们觉得只要发一个一文不名的誓言就可以博得我的信任？”
“誓言，对你们这样的人来说，不过是垃圾一般的东西！我需要的，是百分之百的服从，是从心到魂的敬畏！”
“这可不是区区什么誓言可以做到的。所以，我需要对你们举行一场‘洗礼仪式’。”
“在经历‘洗礼仪式’之后，你们将会成为我手下最为虔诚的信徒，成为我教最为忠诚的仆人！你们原有的污秽思想将被彻底净化，你们的罪孽将被伟大的西瓜神洗净！只有经历了‘洗礼仪式’之后，你们才会百分之百的服从于我，才能获得我的信任！”
有人敏锐地察觉到这段话背后的真意，低声地说出了那个令人恐惧的词汇：“你这是要给我们……洗脑？”
“洗脑？”
一股阴冷的气息吹过了整片地下室，惊得所有人后脖颈生出了鸡皮疙瘩。
“你……你是一个恶魔！”有人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对，这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你，你休想侵入我的思想！”
恐慌的气氛在整个地下室传染开来，所有人都又惊又怒地看向那个男人，在他们眼中，那个男人已然成为了光明教会口中声称的恶魔。
圆胖男人显然比周围的人要冷静得多，他苦笑着说道：“行了，你们冷静些吧……宗教不就是这样么，为了让人们忠于教会，所有宗教都会给人洗脑，只不过形式不同罢了。”
有的人也回过神来，低声说道：“你这是，要我们做你的一条狗……”
看着这群人惊惧交加、各怀心思的丑态，楚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大吼道：“是又怎么样？没错，我就是要你们当我的一条狗！我要你活着你就得活着，我要你去死你就得毫不犹豫地去死！”
“哦，对了，我要友情提醒你们一句，像你们这样的人，没有谁会为你们收尸！”
“所以，你们是要当一条活着的还能汪汪叫的狗，还是要当一具死后在荒野暴晒的白骨！”
“…………”
也许是楚河毫不留情的话语震撼了所有人，他们的目光都陷入了深深的呆滞中，一时半会没能反应过来。
楚河扫视了众人一眼，见众人沉默不语，失望地斥道：“很好，看来你们都是一群硬汉！既然如此，你们就在绞刑架前做一队难兄难弟吧！”
楚河转身便走。但和他风风火火地进来不同，他出去的脚步很慢，很稳。他一步一步地向门外走去，一步一步远离黑暗，走向门外的光明。他的脚步不沉，却如同踏在所有人心头般铮然作响。
只差一步，楚河就将完全步入门外的光明，然后他就会关上那扇沉重的大门。等到下次大门开启的时候，可能就是他们上绞刑架的日子了。
“等一下……”
嘶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似是沙漠间两日未曾喝水的旅人。
众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老七，你要干什么！”圆胖男人低吼道。
“老七，你！”
“头儿，各位……对不起……”老七低垂着头颅，有点点泪水垂落到身前的地面，和地上的血渍混在一起，嘶哑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决然。
“我，我虽然很想和你们同生共死。但是……我怀孕的妻子还在等我回家，我……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不能没有爹啊！”
众人神色各异，有人痛斥老七的背叛，若是没有锁链的束缚定会冲上去将老七撕成碎片；有人却沉默不语，双眼中不时闪过复杂的色彩。
楚河转过身，淡然说道：“接受‘洗礼仪式’之后，我会选个时间让你回去看你的妻儿的。”
“谢谢……”老七的头颅不停地向下沉落，微不可察的道谢声从牙缝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还有谁愿意接受‘洗礼仪式’的？”楚河点了点头，高声喊道。
一阵沉默后，又一道声音冒了出来。
“我……我也愿意。”
“老五，连你也？！”圆胖男人的表情有些痛心疾首。
“西瓜神会宽恕你的罪孽。”楚河对老五说道。
如同引发了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愿意接受“洗礼仪式”的人一个一个冒了出来。出乎楚河的意料，十五名［黑箭］的成员中，共有八位愿意接受“洗礼仪式”，已然超过了半数。他们的理由也是大同小异，基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之类，毫无新意的说辞。
“老六，他妈的你老婆不是在去年就进了坟墓吗！还说什么要照顾生病的妻子，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孬种！”余下中的一人愤怒地望着身边的老六，唾沫星子飞溅在老六的脸上。
楚河则是面无表情。他并不在乎这些人接受“洗礼仪式”的理由是真是假，因为“洗礼仪式”成功之后，他们对自己再无半点秘密可言。
圆胖男人也在未接受的人群之中。他并没有对自己昔日的手下大加斥责，而是面露钦佩之色地对楚河说道：“大人肯定早已想到这一点了……您对人心理的把控，着实令我钦佩。”
“人在死亡面前，做出什么事都是可以理解的。”楚河微微一笑，然后沉声说道，“愿意接受‘洗礼仪式’的人，我会在明天为你们主持仪式。到时候，你们就自由了。”
“至于剩下的人……”
“我知道，你们都是真正不惧死亡的猛男。既然如此，我就满足各位猛男的愿望，让你们体会一下死亡的滋味吧。”
楚河走出了地下室，关上了沉重的大门。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却是如同深渊之下传来的死者之音般冰冷。
“绞刑，将在三日后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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